宁徽走近几步,那屋子的门并未完全关好,他轻易便从虚掩着的门缝中瞥见屋里有个穿着素白色裙子的年轻女子。 时隔多年,宁徽已经不大记得当年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即便现在看着这个女子,他也很难将二者对应在一起,但他心中已经开始下意识觉得,应该就是她。 很快,里面的女子发现了外面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她惊慌地吓了一跳,不论是从神态还是长相,宁徽找不到半分当年的影子。 他想,她应该是经历了一些事,总之现在落魄了,他也许可以帮她些什么,也算还了她当初救他的恩情。 这样便可两清。 “你是什么人?”女子没有认出他来。 宁徽倒是无所谓,开口道:“约十年前,你在京城西市救了一个乞儿,你可还记得此事?” 女子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不记得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么些年过去,虽宁徽一直记得,但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紧接着宁徽看到一个竹篓子,里面放着两枚红色的手串,均和之前宁徽看到的无异。 “这是你自己编的?”宁徽问,然后他见女子点了头。 宁徽几乎便确认是她无疑,比起之前看到手串时的惊诧和心尖升起的难以磨灭的激动,此刻宁徽反而觉得平淡。 横竖已经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个答案,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宁徽从竹篓中拿出那两个红色的手串,道:“我买下这些。” 随之被换在竹篓里面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女子拿着银票怔怔出神。
第23章 回到将军府,宁徽敏锐地察觉出今日府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天色不早,他径直去了文雪音的院子,刚走进屋里便瞧见她端端正正坐在贵妃榻上,好似早就在等着他一般。 宁徽并未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随意道:“可吃过晚饭了?” 文雪音却并未接这句话,她乌色的眸子静静注视了宁徽一会儿,轻声道:“之前倒是鲜少见将军出府,今日不知去了何处?” 她细细盯着宁徽看,不放过宁徽面上一处神色。 宁徽想了想近日发生的事,倒也没什么不好说,道:“我似乎寻到了儿时救我一命的恩人,是个女子,今日寻到她住所,看她潦倒,便留给她一百两银子,也算报了当年救命之恩。” 他眼神诚恳,一分真相都没藏着,如此坦诚的回答叫文雪音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事情不该是如此,所有的戏文都不是这么写的。 难道不是宁徽发现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出现了,他那颗心自然要偏向那边的,到时候她再使些计策,闹些矛盾出来,宁徽必然对她弃而远之。 届时再一举戳破她才是当年救了宁徽的那个人,一番波折下来,宁徽岂不是会更爱她几分? 可是现在算怎么回事?宁徽给人家塞了银子,然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 文雪音愣愣的,她可是给了那个女人钱的,务必要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没照做?还是不够? 不可能,她原是妓,这样简单的事情不是信手拈来? 宁徽沉默,他不知道文雪音怎么了,从他说完话,她就忽然好像被什么吓住了一般,呆呆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他方才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倒也不至如此。 文雪音怔了一会儿,许是觉得自己这条计还能挽救几分,试探性地问宁徽:“夫君的恩人,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徽道:“是个......女子。”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在回忆,最后又了然道:“别的忘了。” 文雪音张了张口,她分明是在等宁徽露出那种挣扎之色,兼带着几分对她的愧疚,之前进展得不是很顺利吗?宁徽如愿来试探她,却又失望而归,她明明算准了这些。 却没算准宁徽竟没看上那个女人,他一点恻隐之心都没动。 “晚上吃竹筒饭如何?我让厨子去买。”宁徽已然抛弃了方才的话题,开始认真思虑起晚上用什么果腹。 文雪音只能点头,她两个手心都是汗,抓得身下的单子都湿了,可她还是想不通,这件事还没真正开始,怎么就这样结束了。 她发了好久的呆,等宁徽出去嘱咐完了厨子又回来,她才恍神似的抬眸,满眼都是他。 “宁徽。”她轻轻唤了一句。 宁徽微顿,这似乎是文雪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比起夫君,他好像更加适应这个称呼。 之前的称呼都太过亲昵,总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了?”他道。 “宁徽......”文雪音却不回答,而是缓慢地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颤着身子从榻上起身,然后走过去抱住了宁徽。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口气,宛如痴迷一般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夏日穿的衣服都是丝织薄物,宁徽明显感觉到胸口升起一团热,他下意识拢住文雪音,暗觉在他离开府邸的这段时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她如此反常。 她骗了他。 文雪音在宁徽怀里紧咬住下唇,她不是第一次骗宁徽了,但之前的是骗,也不是骗,她的假话里掺着真话,这回却不一样,她设局玩弄了宁徽的心意。 她信心满满觉得宁徽定然会按照她铺好的路走,待到真相大白,宁徽一定会后悔又歉疚,他会爱她,也会因此许她些什么。 她的笼子总要派上用场的,她第一眼看见宁徽的时候,就想用链子把他锁起来了。 可是现在算什么,她精心想出的计策就这样落了空,宁徽给了那个女人银钱,不再见她了。 文雪音抱着宁徽的手收紧,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服,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翘起。 明知计划落了空,可她还是高兴得想要发疯。 “宁徽,叫叫我的名字。”文雪音闷着声音道。 宁徽垂眸,握住她攥在自己衣服上的手,顺应道:“雪音。” 他甚至没有带着姓氏唤她,文雪音心口怦怦起来,她要丢掉这个该死的计划。 “我想亲你。”文雪音终于从宁徽胸口抬头,她眼角带着几分湿润,却不像是哭过。 宁徽抱着她,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可外面夏日炎炎,她总不能是觉得冷。 宁徽的身子紧绷着,他再次吃惊于文雪音的胆大,但又情不自禁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俯下身,他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然后轻压上她柔软的唇。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间的时候文雪音觉得自己脖子有些酸,无意识地往宁徽身上爬,尝试过几次之后,宁徽伸手将她给托了上来,她便心安理得地被宁徽抱着,然后用自己所有的力气亲他。 一吻毕,文雪音顺势枕在宁徽肩上微喘着,她气息本就不长,方才这个吻近乎让她混沌起来,她伸手抚摸着宁徽的脸颊,顺着摸到流畅的下颌处,再让指尖轻点过宁徽的喉结。 文雪音忍不住了,她动了动唇,气息不匀地问:“我能咬你吗?” “什么?”宁徽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很快,他颈间便贴上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事,然后喉结处传来轻微的刺痛。 他便知道,文雪音在咬他。 宁徽僵着身子抱着她,并没有多疼,方才的吻已经耗去了文雪音大半的力气,她用尽自己剩下的力气在宁徽颈侧吮咬,可是努力半天,却什么印子也没有留下。 文雪音眯眸,似是有些恼了。 早就听闻肤色深的人身上是不容易留下什么印子的,没想到这样不容易! “哼!去吃饭了。”她将这一切怪给了宁徽,愤愤地拍了宁徽一下,自己从宁徽怀里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徽望着她出去的背影,抬手在自己颈间摸了摸,摸到一个很浅的、月牙似的齿痕。
第24章 入夜,文雪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她觉得自己好似一点也不了解宁徽,自以为是地下了个套,却是什么用都没有,亏她还留着后手呢,现在便算是澄清了真相又有什么用? 她翻身翻了两次,宁徽便醒了,许是方从睡梦中醒来,声音低哑道:“睡不着?” 外面点着两支蜡烛,屋里不算全黑,至少彼此可以看清对方,文雪音听见声音,一骨碌爬起来,一对眸子钩子似的看着宁徽。 宁徽抿了下唇,就这么与文雪音盯着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究竟怎么了?” 话音未落,文雪音便满怀地抱了过来,悄声问:“宁徽,你喜不喜欢我?” 宁徽一时哑口无言,文雪音等了等没等到他说话,便抱着宁徽摇了摇。 “喜不喜欢我?” “喜欢。”宁徽在她的催促之下应答出声,这是夜里,光线黯淡,一些细枝末节也看不清楚,文雪音自然也看不清,宁徽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宁徽这辈子还没做过袒露心意的事,但是他从来都十分坦诚,从不会自欺欺人,他心中确实对新娶的夫人十分满意,既已成了夫妻,宁徽便不想再理会别的,好好过日子便是。 得了准话,文雪音欢喜地又埋进宁徽怀里蹭了蹭,她目光微暗,千万不能让宁徽知道她算计他的事。 宁徽并未将这次的风波怀疑到文雪音身上,因为他已相信秋棠是相府的人,这次送的信也是和相府有关,和文雪音没有什么干系,他本以为是秋棠和文府通风报信,但是近日来的将军府实在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值得为外人所知。 金锣乍响,唢呐喧天,一顶铺红织金的花轿停在文府门前,前后随着的都是长长的迎亲队,宋清辞一袭红衣难掩他面上腼腆的笑意,满心都在想今夜的洞房花烛。 文妙儿出嫁乃是下嫁,文卓本不同意,但是这婚事是孙知许主动去提的,再瞧这个女婿长得端正品性也不错,才勉强应下这门婚事。 他坐在高堂等着女儿来拜别,在旁坐着的孙知许笑得合不拢嘴,满堂来贺的朝臣都在道喜,唯有他心里冷冷清清。 雪音出嫁的时候,他都没能去看上一眼,不知她到了将军府后二拜高堂拜的是谁,现在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宁徽的欺负。 文妙儿一袭嫁衣缀着华美的金饰,光头顶一个凤冠便价值不菲,她面上不见有多高兴,但还是强撑着笑意来堂中拜别父亲母亲。 孙知许看着文妙儿拜下,快速抹了抹眼泪,文卓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女儿去了。”文妙儿道。 “我的儿,好好和夫婿过日子,别耍大小姐脾气。”孙知许紧着嘱咐了一句,文卓也微叹一声。 文妙儿的阿弟文成正站在外面观礼,看见文妙儿出来大声喊道:“阿姐你要去被欺负了记得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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