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见他方才说什么吗?这还是我阿弟偷偷来告诉我的!”一个姑娘神秘道。 “什么?” “什么呀!阿紫你快说!” 名唤阿紫的贵女笑道:“和大人问他以后的打算,宋公子说自己想成亲了!” “真的??” 远远的,文雪音听见女孩子们的笑声,那些笑声清澈又悦耳,叫她心中生出几分羡慕。 可是今日她心里不再空落落的,而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一步回头,又望了眼自己方才站过的位置。 原来那就是宁徽,听说是从疆场厮杀回来的煞神,她听见官小姐们说他长得凶,可文雪音觉得他长得刚刚好,一点也不凶,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暗藏诱惑,像是生来就停在她心尖上一样。 一路上,秋棠几次三番观察着姑娘的表情,可是除了方才那句不合时宜的怪话,姑娘的神色似乎都很平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两人听见女眷席那边还有欢笑阵阵,便特地留在小花园转了转才回,时候还算早,正轨说来人都是要留在和府吃了饭再走的。 是以二人没想到,等她们再回女眷席时,却早就不见了孙知许和文妙儿的影子。 “啊,丞相夫人头风忽然犯了,带着相府千金回去了。”和府的丫鬟答了句,惑道,“不知贵人是谁家的千金,婢子面生。” 文雪音得了答案,轻轻摇了摇头。 待丫鬟走远,秋棠冷声道:“看来这个贱妇今日是存心要欺负姑娘了。” “不碍事。”文雪音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会儿子太阳落到山那边去了,她们站着的地方阴了些,有些冷。 秋棠自己穿着一件春衫尚觉得热了些,察觉到文雪音的动作鼻尖有些酸,温声道:“马车总不能带走,她要真做到这个份上,回去老爷也饶不了她。” 二人便顺着小路默然离开了和府,今日走了这么多的路,比之前文雪音几日下来走的路还要多,好不容易撑到门口,她小腿已然有些发颤了。 秋棠尽可能地扶着她,让她将自己一身力气倚重在自己身上,两人才算是挪到了和府门口。 还是原来的地方,马车倒是还停着,只是车夫不知所踪了。 秋棠是内院里的丫鬟,洗衣服洒扫做饭针线样样精通,可是驾车,确实不会。 秋棠气得直咬牙,平日在府里,孙知许一副慈母形象,只知道暗地里给她们下绊子,也不知今日是不是仗着出了府,竟然敢明着对她们! “这是看着我快死了,愈发不知收敛了。”文雪音淡评一句,眼神微恹。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秋棠急道,“她们才是黑心的人,咱们犯不着这样咒自己!” 说完话,秋棠正想去和府借个马车过来,走了几步却住了脚。 文雪音察觉到她的怔愣,侧过身子想瞧瞧是怎么了,余光便瞥见一个如山的身形朝这边压了过来。 然后她飞快地转过了身,甚至迅速从袖子里透出丝巾蒙在了脸上,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这边是条较为隐秘的小路,从一个小山坡上下来,两侧都是花树,两个人势必会撞上的。 秋棠眨了下眼,正想开口行礼,收到文雪音的一个眼神,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话没出口,秋棠却觉得自己头顶一沉,好似有一道极为压迫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本是嫌吵独自出来逛逛的宁徽看着眼前两道人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文雪音站着没动,默了一会儿,她听见身后的男人挪动了脚步,像是要离去。 这才侧过身子,俏丽的乌目落于那道身影上。 “我回不了家了。” 这一声声音柔悦,偏生还藏了三分委屈进去,好似是在撒娇,但却又不像有什么情绪。 文雪音见宁徽身形微滞,眸中闪过一瞬狡黠。 待宁徽回头时,她目中静静的,好似一只等待救援的小鹿,目光纯澈无比。 他没有开口,文雪音也不催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只是这时间有一点长,文雪音暗想,不会是个木头罢? “你家人呢?”男人开了口,他的嗓音和京城很多贵公子的嗓音不一样,没有刻意为之的油腔滑调、没有刻意柔和着调子、也没有下意识捎上笑意。 就只是简单问了一句,音色很低沉,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跑进了文雪音心里。 “他们不要我了,带走了我的马夫。”文雪音回,像是在对宁徽抱怨着,可她的咬字一点也不用力,平淡地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 她抬眸,眼神一点也不避讳地看着宁徽,逐渐西沉的日光很柔和,远不如白日里的刺眼,她发现宁徽比她早上瞧见的还要好看,他的眸子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翠色,充满了神秘与野性。 文雪音对宁徽好奇起来,她想,今日回去她要把宁徽的身世查个遍。 他真的好衬她的心意。 这里没有什么人,距离出和府的侧门也还有一段迂回的小路,周围都是花树,没有什么人能瞧见他们。 秋棠敛目不语,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视线情不自禁落到了自家姑娘身上,自大夫人去后,姑娘多年来一直沉默寡言,她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身子,其实一开始......姑娘的身子还没有这么糟。 是孙许知那个毒妇暗中下药,她不知从哪儿求得一张方子,调了一味香和姑娘平日喝的药犯冲,那香味淡得很,不易叫人察觉,还是后来姑娘头痛得厉害无意中发现的。 老爷信重孙知许,孙氏又诞下一女三子,在丞相府的地位无人可撼,即便是告到了老爷那里,多半也是会被压下去。 年初时大夫上门,秋棠听见大夫说姑娘恐怕活不过一年,她私下抹了好几次眼泪,姑娘自己却没什么反应,她好似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可是今日,秋棠看见她家姑娘的眼神在看到宁将军之后久违地亮了起来。 姑娘以前再委屈,也不会向外人撒娇的,顶多就是赖床的时候跟她这个婢子闹一闹。 可是今日...... 秋棠目中的笑意有些藏不住,若此人能让姑娘重新活过来,那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今日在文会上,那些官家女子是怎么看他的,宁徽都知道,他久经沙场,敏锐已然成了一种习惯,从未被训练过的弱女子闹出的动静自然能被他轻易察觉。 他垂眸睨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似乎并不畏他。 十多年没有回京,他连在朝官员的名字都不大叫得出,莫说是女眷。 “和府有马夫。”他道。 说完正准备离去,文雪音可怜巴巴道:“若是让外人知道,夫人会打我的。” 宁徽无可奈何又转过了身,他也不知,他怎么就不算是外人了? 文雪音见他停下,当即问:“我瞧哥哥面生,想必不是什么大人物,哥哥能送我回家吗?” 秋棠心里藏着惊,此人瞧着就不像是个温和可亲的,还是堂堂大将军,姑娘难道是让大将军给她们当马夫不成? 说着话,文雪音目光也落在宁徽身上观察着他的反应,他似乎并没有因她这句话有了什么情绪。 “我不想坐他们的车子,想走回去,可是我第一次出门,认不得路。” 宁徽沉默着,他本可以甩下这个女人就走,可总觉得有些奇怪。 面纱之下,他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却莫名觉得,他见过她。 “那你想如何?”宁徽开口。 “哥哥送我罢。”文雪音望了眼门口,双目流出一丝渴望。 秋棠适时出声:“刚走了那一段路,姑娘都说走不动了,姑娘还病着,从这儿到咱们府上可不近。” 文雪音目光微垂沉默下来。 宁徽这才注意到,已是春风和煦时节,她还穿着厚厚的兔毛领披风。这得身子差到什么地步,才会这般畏寒? 也罢。 宁徽道:“我让凌尘送你们。” 文雪音眉心一紧,怎么她费半天口舌,只央得一个外人来送? 秋棠也瞧出姑娘似乎为此不悦,但人家好歹是大将军,又不知她们身份,自然不会亲自送。 三人来到偏门外,这里倒是没什么人守着,宁徽始终与她们隔着数步的距离,然后衔指于唇间,吹了声口哨。 秋棠正奇怪他这是在干什么,文雪音却忽然懂了,跟着眉眼也弯了几分。 须臾后,巷子里飞奔而来一匹快马,马身棕红漂亮,一看便知是非凡之物。 “这是西域的汗血宝马?”文雪音出声。 宁徽意外,近日他回京,连朝中的大臣瞧见他这匹马都要啧啧称奇,此女一个闺门中人,竟知道他这马的来历。 “嗯。” 秋棠不明白,她刚刚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可一瞧这将军竟叫一匹畜生来送她们回去,心里跟着怨了几分,可她怎么瞧着,姑娘反而高兴起来了? 宁徽摸了摸马鬃,低声耳语几句,然后便将马车的套子套在了凌尘身上。 文雪音连忙道谢:“多谢哥哥送我回去!我家在文丞相府,我是丞相府的大女儿,哥哥唤我雪音就好了。” 丞相府的人?那日见的文丞相,是她爹? 宁徽点了点头,再未多话,文雪音和秋棠便依次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文雪音掀开帘子看着后面的男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宁徽初时并未承接她的目光,后来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明显,两道目光终究还是对上了。 文雪音一笑,然后钻回了马车内。 秋棠不解:“这宁将军送我们回去都不肯派个人,姑娘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懂什么。”文雪音勾唇,“这种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他的爱马就是他的命根子,比任何人都要强。”
第5章 马车缓缓行驶,文雪音满心都装着方才宁徽是如何低声跟他的爱马说话的,他还伸手摸了摸马鬃,她也想那样摸摸他。 “秋棠,后日是初九,咱们去香山庙一趟。” 秋棠想了想,问:“姑娘去求姻缘?” “不是求。”文雪音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是要。” 到了丞相府,门口守着的家丁忙来接驾,搬来下车的红木梯子供文雪音使用,低着头道:“啊呀,夫人刚刚回来,嘱咐了小的们去接小姐,小的们以为小姐要在和府吃过了饭才回来呢。” 文雪音看也没看他一眼,轻声道:“既然要当狗,就闭上你的嘴。” 家丁面上一讪,竟然还敢回嘴:“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小姐冤枉小的了。” 文雪音身形一顿,幽冷的目光朝这个家丁看了过去。 家丁面色微变,背上顿生一股寒意。 “秋棠,让他趴在这儿学一个时辰的狗叫。”文雪音扔下话,不着痕迹在凌尘背上马鞍的暗袋里塞入一抹雪白,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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