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音收回目光,自蛟山一别,她便整日在家,除了每日盯着宁徽去上朝,再也没关注过外面的事,倒是不知宋清辞怎么样了。 他既高中了探花,封官是迟早的事。 许是她盯着外面太久,宁徽忍不住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再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一边又暗暗抬眼,看了眼文雪音的脸色。 宋清辞。 在赵家马球赛上,宁徽虽听文雪音说她与宋清辞率先有过一面之缘,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道是匆匆见过一面罢了 。 可后来去蛟山行宫赴宴,宋清辞踉跄而来,看着文雪音的目光直白又热烈,那时他就站在文雪音身侧,实在没有办法忽视宋清辞的目光。 朝中大臣一直说宋清辞成婚后夫妻不睦,后来甚至不睦到文卓亲自出面教训了他几句,这些宁徽都知道。 他也知道宋清辞对文雪音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但他更想知道文雪音是如何想的。 她也对她有意吗?只是迫于继母的安排,才不得不嫁给他这个人人口中的凶煞之人。 宁徽喉间发紧,他很快收回目光,烦躁地瞥了眼屋内,可整颗心思却控制不住地往文雪音那边牵引。 若换成宋清辞,今时今日文雪音还是风光无限的文府千金,以宋清辞的心思和文家的势力,哪怕让宋清辞入赘他恐怕都愿意。 却不必如今日一般,断了和文家的一切联系,孤身前往将军府在他身边处处小心地讨生活。 宁徽敛目,他实在想不出,嫁给他能有什么好处。 热腾腾的锅子端了上来,面前蒸腾起一片水汽,文雪音回了头,正对上宁徽注视她的眼神,他好像又在想东想西。 文雪音浅浅眯了下眼,那个阿秀,就那么好吗? 今日的天气吃锅子正好,不光是文雪音和宁徽,还有几桌的客人也点了,瞧着好似都是夫妻二人来的,亦或是带着孩子。 华灯渐上,天不算清朗,只是到底也没下起雨来,之前浓密的乌云渐渐散开,托出一轮浅浅的月色。 一盏盏花灯亮起,好似点缀天空的繁星,成片的光芒揉碎成点点的微光,汇聚于文雪音眼中。 她有些等不及要下去看看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乞巧节的灯市,听说年年都会有人去河边放莲花灯,河畔有株参天的古树,上面挂满了写着男女心愿的红绸子。 用完锅子之后,文雪音急忙拉着宁徽下去,幸得她在京城也不认识许多的人,否则今日出门还要蒙着面纱才行。 长安的街足够宽敞,即便人流络绎,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文雪音高高兴兴走在街上,满目华灯应接不暇,上面还用蝇头小字写着灯谜,她刚想凑近去看,便听见一阵笑闹声。 “这明明是雪字!明明是雪!” 回头看去,蓝柔正插着腰,皱起脸来同赵连臣理论。 “不可能,这分明是月字。”赵连臣颇为坚持己见,蓝柔瞪着他,眼睛都红了一圈。 “我真是有病才出来跟你玩!我要回家了!”蓝柔转身就走,赵连臣慌得去拉她,转身却瞧见将军和将军夫人正在看着他们。 “姐姐!!”蓝柔一把甩开赵连臣跑了过去,软兮兮地抱住文雪音,不准备再跟赵连臣好了。 文雪音嗅了嗅她身上的甜香,道:“今日的香不错,似乎是新调的。” 蓝柔点头,“以前不曾用过,这是赵连臣送我的!呸!” 她“呸”得十分用力,叫走过来的赵连臣听见了,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文雪音挑了下眉,真是倒霉遇到这对冤家,还以为今晚能安生一些。 “姐姐我们去放灯罢!听说今年新出了橘子灯,很好看的!”蓝柔道。 “嗯。” 四人这便往河边去了,文雪音先看见那株古树,上面的红绸在风中微微摇曳,美不胜收。 河边更是有许多年轻女子弯着身放灯,有莲花灯,也有蓝柔说的橘子灯,相映一片,好像那不是普通的河,而是天上的星河一般。 “宁徽,你看它们真漂亮。”文雪音低低说了一声,人声喧哗,宁徽没有听清。 他俯下身来,想听她方才说了什么。 身子弯到一半,文雪音忽然拽住他的前襟,将他拉了下来,然后轻轻在宁徽唇上亲了一下。 “哎呀。”蓝柔极为小声地惊叹一声,一下子从文雪音身边退开,逃到了赵连臣身后。 赵连臣失落了半天的心思忽然活络了过来,他牵住蓝柔,眸中也带上几分笑意。
第38章 这是文雪音第一次有人能共度七夕, 不论过得怎么样,在她心里都是好的,嫁到将军府的这短短几个月, 她好像重获新生了一般,好像才觉出活着是个什么滋味。 文雪音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宁徽道:“我也想放灯。” 宁徽听了话便去买, 只是到了摊子前才想起忘记问她想放什么灯,便将莲花灯和橘子灯各买了一盏 , 文雪音从他手中接过莲花灯,将橘子灯留给宁徽, 道:“我们一起放,如何?” “嗯。” 宁徽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放灯, 他小心地举着那个橘子灯,怕自己用力些就把灯碰坏了,文雪音拿一根燃香点燃了灯芯,二人便在河边弯身,将两盏灯一起放在了河面上。 文雪音阖起双目, 认认真真地许着愿,宁徽将目光从灯盏上收回, 落在她托着朦胧火光的面容上,看她静心许愿, 好像那两盏普普通通的河灯真成了什么灵验之物,愿望也一定会实现一般。 宁徽也在心中默念道:希望她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不论那是什么。 远处升起一簇明亮的烟火,绚烂地在夜空绽放, 文雪音睁眼, 眸中也映上色彩, 她心中微动,转头时发现宁徽也正看着她,便毫不犹豫握住宁徽的手,道:“我喜欢你宁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说这话时正沉溺在宁徽的目光中,口吻却并不是很旖旎,好像这不是什么美好的祝愿,而是她下达的命令。 宁徽并未在意这些,他反手握紧文雪音的手,点头:“好。” 他答应了,已经答应了的东西,可就不能改了。 文雪音笑了笑。 看罢灯市,又买了一盏兔子灯留作纪念,赵连臣和蓝柔一直在后面说悄悄话,嘀嘀咕咕了一路,暮色渐深,文雪音感觉到一股凉意。 她身体底子还是差得一言难尽,即便来到将军府,每日的汤药还是不能落下,现在又因腰上有伤,没走多久就觉得吃力,实在难忍时,她只好拉了拉宁徽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宁徽出声询问,很快又反应过来道,“不舒服?” 他不等文雪音回答,伸手将她托了起来,回身对后面那两个道:“我们要先回去了。” “好呀!”蓝柔挥了挥手,“下次再一起玩。” 赵连臣也立马直起身子一礼:“将军与夫人慢走。” 宁徽抱着文雪音回去,却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后面那两个人身上,久久不见动静。 “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文雪音道:“我只是有些羡慕他们,两小无猜,以后感情想必不会差。宁徽,你可曾有过什么遗憾?” 宁徽噎了一下,思绪瞬间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隆冬,亲人的血洒了一地,他被阿妹的乳母拼死送了出来,因为匆忙,不曾加一件厚衣,他好像不觉得冷,只记得夜色很黑很黑,耳边回荡的尽是亲人枉死的惨叫声,眼前好像还有跳动凌乱的火光,鼻尖好似还能闻到烧焦的气息...... 他好像从那一日起,就瞬间变得麻木,明知父母亲族皆不在了,可从那晚到这十多年里,他从未想过哭。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他被问得心口有些发涩。 “你是有的。”文雪音良久没见宁徽说话,收回目光看过来时,瞧见的便是他那双透着茫然的眼瞳。 很多事,她不喜欢刨根问底,她喜欢自己查,别人说的话可能有所隐瞒,可能会骗她,但是她查到的东西不会骗她。 “都过去了。”宁徽沉声回了一句,目光却并不清明。 文雪音浅浅笑了一声,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徐声道:“没有过去,过不去了,宁徽,遗憾就是遗憾,这辈子都会扎根在心里,如若不被挖出来连根除掉,这辈子便空有遗憾,知道吗?” 一番话好似崖间的滴水,一点点浸润在宁徽心上,他点点头,没有再考虑很久,只如往常一般道:“好。” 回到将军府,沐洗的热汤已经备好,文雪音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碰水,需要擦洗干净,可她支了秋棠出去,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汤池旁边看着宁徽。 宁徽还不及将衣服都脱了,就被她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等了又等,忍不住道:“要我帮你?” 文雪音这才轻轻“嗯”了一声,便开始毫无负担地解衣服,宁徽一顿,下意识错开眼,做完又觉得他们本就是夫妻,他何必如此避嫌? 然后又犹豫着转了过来,饶是如此,目光却也只看着文雪音的眼睛,不敢再做下移。 “宁徽真是正人君子。”文雪音淡淡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在夸他,而后自如地越入汤汁坐下,蒸腾的水汽将她的雪肤都浸润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 “还不过来?”她等了等没见宁徽动作,忍不住出声。 宁徽这才走了过去,他从文雪音手中接过浸好热水的帕子,抬眸却见文雪音眼神带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宁徽,你在想什么?” “什么?”若非开口,宁徽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这样哑,他疑惑地顺着文雪音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浑身一紧,瞬间用手里的帕子遮住了。 可是帕子是湿的,热的,宁徽觉得那处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还有蒸蒸日上之势。 文雪音笑了一声,她的气息近在咫尺,然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汤池,道:“过来,到这儿来。” 宁徽明白了她的暗示,迟疑着摇了摇头,“不可。” “宁徽。”她又叫了他一声,缓缓道,“我有别的法子,能让你松快。” 宁徽还想再拒绝,可她一只手已然抚上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让浑身燥热的宁徽觉得无比舒服。 她看着他,唇红如魅,口中又下了一道命令:“过来,宁徽,不要忤逆我。” 室内的水汽越来越密,宁徽觉得整颗心都被热气熏蒸过一般,他眸光散乱,颇有些意乱情迷,是以并未注意到文雪音的用词。 他只是随着那道娇柔的声音靠了过去,想吻她,想抱她。 · 待文雪音穿好衣服,擦干净了手,宁徽还坐在池子里久久未曾回神。 “里面的水该换了,宁徽。”文雪音嘱咐他,“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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