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地上起了一股白烟, 气味刺鼻。 潘明义神情一僵, 那杯酒中有毒! 眼见阿秀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宁徽心头瞬起一股怒火,他盯着文雪音,道:“你想干什么?” 随之其后的,是揣着手前来看戏的宋清辞,他神色清冷,站在门口看着,目光尽落在文雪音身上。 文雪音神情淡淡的,她不避宁徽的目光,反问道:“宁徽你在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质问我吗?” 宁徽噎了一下,然后脸色更加阴沉,“明义跟着我多年,并非什么不相干的人,我只问你,你想干什么?即便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杀掉吗?” 好在错未酿成,宁徽再生气也只是隐忍着,他想弄清这里面的缘由,也许他二人之间曾有过什么他并不知晓的过节。 然而文雪音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认真道:“他挡了我的路,宁徽,我就是应该杀了他,阿秀也是。” “挡你的路?”宁徽喉间发涩,艰难道,“什么路?” 文雪音却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你究竟是不是文家派来的人?”宁徽犹豫良久,问出了这句话。 最近朝中风紧,之前和文卓一个鼻孔出气的大臣都在想方设法打压宁徽这边的势力,以让他自顾不暇,分不出精力来去处理旁的事。 一旦查探贪污的案子交到了别人手里,不管怎么查,他们便总有办法周全。 可一旦这个人是宁徽,生死大敌,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文雪音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对宁徽这番问话意料之中,不过她素日里再怎么肆意妄为,不是该她认的事一点也不会往自己身上带。 于是她道:“孙知许就是被我弄疯的,你觉得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说什么得意的事,宁徽哑声,他早知此事,只是站在门口看戏的宋清辞面色微僵。 先是用毒酒杀人,现在又让他听到孙氏那日丑态百出全是拜她所赐? 宋清辞不由自主想起初春时节在和府文会上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他只觉得她纯洁无暇得好似一片白雪。 短短几个月,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宁徽苛待了她,她才会变成这样。 见宁徽一时无话,文雪音轻嗤一声:“我就是如此,宁徽,你应该就只跟我一个人亲近,什么潘明义,什么阿秀,我根本不信你跟他们什么都没有!” 这下震惊的不光有宁徽,连潘明义都张大了嘴,他惊叹于将军夫人竟然将他与将军的关系想作那般,再一看将军的脸色果然差得离谱。 可偏偏文雪音毫无知觉,目光刺刺地盯着宁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问错了话。 “将军夫人,不是......” “闭嘴。”宁徽沉声打断正想要解释的潘明义,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都出去。”宁徽冷道,他神情可怕,潘明义一句也不敢多问转头就溜了,还连带将站在门口看戏的宋清辞也拉了出去。 “怎么?心虚吗?”文雪音轻笑着道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拿了只新的杯子给自己倒酒。 那端宁徽沉默许久,道:“我在你心里,便是这般不堪吗?” 文雪音摸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她面上犹作镇定,缓缓道:“难道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纵然不是他们两个全是,总也有一个是。” 长久的沉默,宁徽看着文雪音眼神复杂且一言难尽,他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原来在她心里,就是这样想他的。 “文雪音。”半晌,宁徽沉声开口,“你真的很荒谬。” 文雪音掀眸看了宁徽一眼,用力捏紧手中的杯子,“怎么?你觉得跟我解释很可笑吗?” 她捏紧了手,唇色都开始发白,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宁徽其实一点也不爱她,他只是觉得她很好玩,陪她演演戏罢了。 这样的认识几乎让文雪音发狂,她一下子对之前的所有事都失了控制,愈发觉得就是她想的这个样子,连她自己至今的父亲都对她如此,从未在意过她的死活,遑论是一个陌生人呢? 宁徽怎么可能会爱她,他说不定从未相信过她,一直将她当作是文家派来的细作,然后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 这种想法几乎越缠越紧,让文雪音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她面色很快苍白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徽,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戏谑。 良久,宁徽开口道:“你若一直如此,我们不妨和离。” 酒壶被揽到地面摔碎一地,文雪音不可置信地起身,“你要同我和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震撼和受伤,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宁徽几乎在同时错开目光,只是面上还带着冷硬,口吻疏离道:“自今日起,你便独自留在府中反省,你我暂时不必相见了。” 他终究是心软了,想起离了将军府,她总是无处可去,又想起她的病,不忍心再折磨她。 说完这话,宁徽便转身欲走,听见身后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这件事我没有瞒你,你为什么不原谅我?” 宁徽一愣,他来得匆忙,没有细问阿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想起阿秀来时虚弱的状态,以及寻了她几天都没有下落...... 宁徽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阿秀是被文雪音关起来了。 于是她又将要杀明义的事告诉了阿秀,让阿秀来找他? 这边算是提前知会了一声,就可以动他身边的人了吗? 宁徽转过身,心里升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愫,他对文雪音道:“我好像今日才知,你根本不知何为感情,好似蛇蝎一般。” 说罢,他不再顾文雪音瞬间惨白的脸色,大步夺门而去。 庭院中,文雪音退了半步,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一片狼藉的庭院,仍在想,原来宁徽选择了他们,究竟是相濡以沫十年的感情,如何能与她比较呢? 她眼中蒙上一片水汽,指甲紧紧扣在桌面上,好像再松懈一分,她就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跌倒下去。 可是她已经不能没有宁徽了,她身边只有宁徽一个人,她全心全意地待宁徽好,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宁徽,为什么宁徽不能只有她呢? 他身边总是有一些碍眼的人,要挑拨她和宁徽的关系,阿秀说她是文家派来的细作,让宁徽小心她。 潘明义说她居心不良,让宁徽提防她。 他们总是很碍眼,真的很碍眼,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文雪音厌恶他们厌恶得抓狂,即便如果她乐意,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这些人,她还是因为心中那一点点不想让宁徽难过忍了下来。 可是宁徽呢? 他回报给她的又有什么?他选择了别人,要与她和离。 这可真是世上最好笑的事情。 早知如此,她当初为什么要嫁来将军府,她就该下药迷晕宁徽,把他关在独有她知道的地牢里永远不见天日。 她还在妄图与他谈论什么感情,期待他爱她。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爱她,她的母亲一心只有父亲,即便是她告诉了母亲妾室孙氏另有所图,母亲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赴约,她说她相信父亲不会如此待她。 她宁肯去相信一个朝三暮四变了心的男人,都不愿相信她这个亲女儿。 结果是什么呢?她苦苦哀求,母亲还是去别院赴约,结果被她亲眼看见母亲被孙氏用绳子勒死推进了井里。 孙知许胆子那么大,光天化日敢杀丞相府夫人,能是谁授的意? 母亲葬礼前夜,一病不起的文雪音被送去香山寺,美名其曰养病修行,可文雪音知道,他们不要她了而已。 孙氏很快被抬为正室,还怀着胎,等孩子生下来,那些人才是一家人,她算什么呢? 后来又说是要与敬亲王联姻,他们才好似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文家来接文雪音回府的当夜,敬亲王就暴毙了。 听说是死在青楼的床上,敬亲王年事已高,还不知节俭,暴毙是迟早的事。 无人深究。 只是文雪音那好似死了多年的父亲突然良心发作,自打将她接入府中后便是极尽善待,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就连她扇文妙儿巴掌,他也顶多只是训斥她几句。 他好像真的是一个真心悔过的慈父,直到孙知许连着给她下毒,她病得毫无征兆,如抽丝一般,文卓竟不觉得蹊跷。 直至巫蛊一事,文雪音方知,孙知许给她下毒,文卓一直是知道的。 知道,且默许了。 好似他那廉价恶心的愧意就因为这么几年的厚待而消散了。 文雪音笑了一声,文府的下人说她命真是好,被老爷捧在心尖上宠,可是外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文家有这么一个女儿。 他们只知道文家唯一的女儿是文妙儿,等他日又要和什么亲王郡王的联姻,她就是那个文妙儿。 “夫人!”被谴走的秋棠急急赶来,她方才看见将军脸色十分阴沉地离去了,想便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入府这么久,便是上回将军回来问罪时,他的脸色都没有这般差过。 文雪音迟缓地转过身,将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于秋棠身上,她道:“宁徽说,要与我和离。” 秋棠面色一白。 “宁徽选择了他们,秋棠,我好似从一开始就错了,宁徽和别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不要我。”
第43章 入夜已深, 饶是秋棠已催促过三四回了,文雪音仍是坐在桌旁一动不动,好似是被抽了魂一般, 她好像只余一具空壳,连眼神里的光也黯然了。 秋棠叹了声气,也不知从何去劝, 只能在旁守着。 她心里知道,此番是夫人过于偏激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段感情,却没有其他的牵绊呢? 可夫人生来便是父母亲缘浅薄, 又被扔在香山寺多年,身边更没什么朋友, 她自己没有的东西,自然无法与别人感同身受。 文雪音偏激得很,只觉得人这辈子只能有一段感情,旁的都是不重要的,否则她的母亲为何会因为选择了和父亲的感情而舍弃与她的母女之情呢? 俨然是因为在母亲眼里, 母女之情不重要。 他的父亲选择了孙知许,便纵容孙氏杀了她的母亲, 于文卓看来,与江袖的结发夫妻之情也不重要。 不重要, 便是可以毁掉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失神地坐着, 再一次望着院子里,白日的狼藉已被下人收拾干净, 开始慢慢地想, 她觉得宁徽重要, 于是其他人都是不重要的,可宁徽却选择了别人,宁徽觉得不重要的人是她。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们母女被人遗弃,总是不重要的那个。 “秋棠,你说宁徽究竟是觉得阿秀重要,还是潘明义重要呢?”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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