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把西瓜抱过来吧。”薛玉润兴奋起来,抱着芝麻,光着脚下了拔步床。 “姑娘,绣鞋,绣鞋!”珑缠见她赤足,忙道。 薛玉润轻快地踩到绒毯上:“不凉嘛。” 珑缠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让宫女将绣鞋放到绒毯外,把西瓜抱了过来。 西瓜迈着四条小短腿,在绒毯上摇摇晃晃地四处闻。芝麻一瞧见它,立刻摇着尾巴走上去,嗅嗅它的脸,又嗅嗅它的屁股。西瓜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然后四脚朝天,露出自己的肚皮。 芝麻朝它“汪”了一声,伏在地上,翘起的尾巴摇得极其欢快——它想跟西瓜玩呢。西瓜没感觉到威胁,利索地翻身,也伏在地上,摇起了尾巴。 薛玉润跪坐在绒毯上,密切地关注芝麻和西瓜的动向。见它们开始你追我赶地玩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它们合得来。” 芝麻和西瓜绕着薛玉润转圈,芝麻偶尔会一头扎进薛玉润的怀里,被薛玉润挠两下后颈,看西瓜攀着薛玉润的大腿试图爬上来,然后一爪子把它推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下去,继续你追我赶。 “这场面,我能看一整天。”薛玉润舒心畅意地道:“等明天二姐姐来了,我就带着芝麻和西瓜去找她玩,她也一定高兴。” 二公主比薛玉润大五岁,十分照顾她。三年前二公主嫁到孙家,她们逢年过节才能见面。薛玉润很高兴这次能跟二公主一起在静寄山庄长住。 珑缠笑着温声道:“二殿下最喜欢狗,一准欢喜,说不准还有利于二殿下的子嗣。。” 珑缠话音方落,便听宫女在外头通禀道:“姑娘,许姑娘求见。” “喔。”薛玉润回想起在御兽苑的情形,了然地道:“她大概也是为着芝麻和西瓜来的。” * 许涟漪确实是为了御兽苑的事而来,只是她跟薛玉润见完礼,便垂首致歉道:“薛妹妹,御兽苑的事……实在抱歉。” “你只是夸了两句西瓜可爱……为什么要道歉?”薛玉润茫然地问道。 许涟漪绞了绞帕子,惭愧地道:“我没能劝动三殿下,以至于惊扰太后,连累薛妹妹,实属不该。幸好陛下疼宠薛妹妹,才没扰了薛妹妹的兴致。否则……否则我真是于心不安。” 薛玉润“啊”了一声,劝慰道:“许姑娘别这么说,御兽苑的事儿又不是坏事。三殿下直言相谏,太后慈爱关切,陛下一言九鼎——怎么想,都能玉成我的美事。” 许涟漪绞帕子的手一顿——那场面还能这么描绘呢? 她勉力扯出一个笑容来:“是,还好薛妹妹心想事成。我听说薛妹妹把家中的小狗也接来了?”她扯开话题,神色终于自然了许多:“不知我能不能有幸摸一摸它?” “当然了。”薛玉润让珑缠去把芝麻抱过来。 许涟漪轻叹一声:“我自幼喜欢狗,只是家中长辈不许养。”她顿了顿,问道:“薛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时常来你这儿逗会儿狗?” “要是我住在琼珠殿,自是无碍。”薛玉润从珑缠手中接过芝麻,放在腿上:“但是我如今住在太清殿,在御兽苑时,三殿下也说了,我如今跟陛下同住,万事得先问过陛下的意思。” “薛姑娘说得在理。”许涟漪看着芝麻,见芝麻的嘴上戴着皮制的口环,不由紧握了一下手帕,随即脸上浮现出了失落的神色,低眉垂眸,将姿态放得很低:“是我见芝麻这般可爱,一时僭越了,还请薛妹妹勿怪。” “你不过一问,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薛玉润摸了摸芝麻的脑袋:“你要摸它的话,要先让它嗅一嗅你的手。等它习惯你的气味,觉得没有危险,它就会凑过来让你摸了。” 许涟漪轻叹一声,颔首赞叹道:“还是薛姑娘想得周到。”她说着,慢慢地朝芝麻伸出了左手。许涟漪身边的使女见状,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预备着挡在许涟漪和芝麻中间。 芝麻早习惯戴项圈和口环,原本乖乖地坐在薛玉润怀中,可一见许涟漪的手,就发出了呜呜的示警之声。 “哎呀——”许涟漪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往后躲。薛玉润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许姑娘别怕,芝麻戴着口环呢。” 许涟漪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脸色微白:“是,是,薛姑娘说得对。” 薛玉润把芝麻交给珑缠,可惜地道:“芝麻可能不习惯你手上的气息。你用的是什么香料呀?” 许涟漪下意识地微缩左手,定了定神,右手握住了杯盏,道:“是我惯用的家中秘香。”她扯出了个笑容:“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芝麻闻不惯这味道。”她顿了顿,又道:“只是,若是明儿来的其他姐妹们的香料,芝麻也闻不惯,那可如何是好?” “芝麻不是麻烦,它毕竟带着项圈绳套呢。麻烦的是静寄山庄不绝的野猫,我听说,有的野猫嗅觉灵敏,能闻到极淡的香味。许姑娘还是要小心些,若是香料引得野猫发狂伤了你,可就坏了。”薛玉润语重心长地劝道。 许涟漪的脸一下全白了。她下意识地想拿帕子去擦自己的左手,但硬生生忍住了:“薛姑娘说得极是,我须得回去清理这味道才好。” 她说罢,匆匆告辞。 许涟漪一走,薛玉润就解开了芝麻的口环,给它连喂了几颗它最爱吃的花生。 珑缠将许涟漪送出太清殿后,一回北殿,便庆幸道:“幸好姑娘没有住进荷风院,否则嘈嘈杂杂,也不知会出什么意外。”她说着,用力嗅了一口:“婢子还是命人拿艾草来熏一下,免得许姑娘的密香残留在殿里,真招来了野猫。” 薛玉润把芝麻放到了地上,给它扔了一个绒球,笑道:“嗨呀,这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香。芝麻刚抱来的时候也好好的,也就是她的手离芝麻近,否则也未必能有什么效用。风一吹,早散了,得熏多大的剂量,才能把野猫招来。” “再说了,她不是说这是她惯用的密香吗?要是真的招野猫,她经年累月地熏这密香,应该早就应对过很多次了。”薛玉润给芝麻扔了一颗花生:“她刚才大概是慌了神。” 她说罢,笑眯眯地取笑珑缠:“你现在就关心则乱,我以后面对三宫六院的时候怎么办呢?” 珑缠有些赧然,不由问道:“那姑娘先前那一番野猫啊、香料啊的话……” 薛玉润摊开手,笃定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哦。 珑缠懂了。 话本子里看来的。 * 许涟漪脸色铁青地回了荷风院,用皂角洗了四五遍手,也冷静了下来。 可样子总要做,她吐了一口浊气,命令宫女四处烧艾。 使女这才敢端上茶来,劝道:“姑娘不用担心。姑娘是不小心被呲牙的狗吓着了,才一时慌了神。您没有养过狗,用的香料没留心,这有什么关系?换一种香料就是。便是拿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也说得出理。” “若是落到陛下眼中呢?”许涟漪忍不住问道。 使女低头道:“姑娘心软柔弱,薛姑娘的狗戴着口环都惊扰了姑娘,又怎么能保证不会惊扰陛下?在太清殿养狗,实在不妥。” “这便好。”许涟漪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带上那匹云雾绡,我去给三殿下问安。” 三公主现在大概还恼着,觉得太后轻而易举地就允了薛玉润养狗。 可太后怎么会真要驳了薛玉润养狗呢? 称一时的心意,未必不是埋一世的隐患。皇上虽未同外面说起,可他不喜欢狗的事瞒不过太后。薛玉润偏在太清殿养狗,不论是怎么赢得的机会,归根到底也是忤逆圣心。 薛家与许家同为四大辅臣,但薛家一直压过许家一头。帝后不合的事,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是因为事涉陛下的安危,太后素来事事以皇上为先,不能不过问。 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许涟漪看着自己的左手,握成拳又渐渐舒展,唇边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明日,这园中万紫千红开遍,薛玉润啊,陛下还会在乎从小看厌的那一朵吗?
第7章 轻裾随风,划过绿荫幽草——世家贵女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静寄山庄。环肥燕瘦的少女们莲步而行,是一道比满园蔷薇更盛的风景。她们的莺声燕语,比随风而响的环佩更动人。 许太后在静寄山庄住的是两层楼高的邀月小筑,从二楼推开窗就能瞧见这满园的万紫千红。从这儿往外看,不会被她们发现,最适合细细打量。 楚正则和薛玉润来向许太后请安时,窗也是开着的。 薛玉润一下就瞧见了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的世家贵女,她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二公主。 然而,她正想看仔细些,就见楚正则瞥了眼窗户,眉头一皱,冷声道:“今日母后跟前是谁当差?小筑临水,蚊虫甚多,却窗门洞开。如此怠慢,是何居心!?” 他待下素来温和,可沉声一叱,满室宫女宫侍立刻跪了下来,磕头叩首,不敢迟疑。 许涟漪在袖中攥紧了帕子,就连素来骄纵的三公主,此时也不敢说话。 “不碍事。”许太后温声唤人把窗户关上,道:“是哀家想瞧瞧外头风光,嫌窗纱晃眼。” “德忠,去把朕那儿的鲛纱都拿来。”楚正则声音稍缓,对许太后道:“是儿臣思虑不周。鲛纱轻薄,不会挡着母后的视线。” “一匹值千金的鲛纱,怎好拿来给哀家糊窗?”许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有这份孝心就够了,这鲛纱还是留给汤圆儿做夏裳吧。” “正是一匹值千金,才要紧着母后用。”楚正则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许涟漪在袖中的手微松,不动声色地看了薛玉润一眼。 然而,薛玉润不愧是太皇太后接进宫中亲自教养的准皇后,她应和着楚正则的话,脸上没有显露丝毫的失落。 * 其实薛玉润确实没有太过耳。 她是疯了才会想跟许太后抢东西。楚正则要是应下许太后的话,把鲛纱留给她,那才是“深仇大恨”了。再说,她对鲛纱什么的也没兴趣。直到许太后旁敲侧击地提起了“狗”,薛玉润才倏地竖起了耳朵。 “哀家看荷风院昨日在烧艾,多问了一句……”许太后以“烧艾”为引子,将昨日许涟漪被芝麻吓到的事娓娓道来。 许涟漪一等许太后说完,就立刻行礼,歉疚地道:“臣女无碍,原是臣女手上涂抹的香膏用错了香料,还要多谢薛妹妹提醒。” 薛玉润发现,许涟漪确实换了一种香,闻起来挺好闻的,比她昨日身上的香更浓郁些。 “你家中用惯了这香料,寻常都没事,偏这次出了事,说不得只是因为这气味不对芝麻的脾性。好在汤圆儿提前给狗戴了口环,否则若是伤了手,可如何是好?”许太后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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