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本是闭目调息,听她哀叹,抬目望去。 小姑娘蹙着秀气的眉头,满脸愁容,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本不打算为难清嘉,所谓毒药也只是糖豆罢了,不过见她狡黠,想让她老实一些。 宋星然推算,赵严手下很快搜寻至此,在此滞留不是办法,只阖眼休息,封闭五感六识,暗中凝蓄内力。 但清嘉不知宋星然盘算,生怕自己毒发,肠穿肚烂而亡,只好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偏偏毫无头绪,坐也坐不住,背着手在房内踱步,只觉得心烦气躁,径直走向窗台透气。 时值仲春,碗莲内新叶才出,星星点点浮于水面,将水底境况遮挡泰半,清嘉仔细去看,才发现水底藏了几尾鱼儿。 清嘉灵光乍现:若有人来寻,将冉星藏在水中,是不是也能瞒天过海呢?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便将宋星然拽入内房,落下床幔,勉强藏了起来。 又跑去外头水井提了几桶水,将浴桶注满,且在水表铺上层层叠叠的桃花瓣,这才停手,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 花瓣将水面封住,届时她假模假样地立在水中,自然都以为她在沐浴,谁也想不到,水底还藏了个人。 只是此刻房中没有热水,若有不知羞的,凑近前看,自然还能瞧出端倪。 但这已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她自忖此法尚可,满意地将宋星然拽了过去。 宋星然正在冲破桎梏的要紧处,只差临门一脚,被清嘉生生打断,目露迷茫,多少不耐烦,见清嘉俏生生地抬着小下巴,无奈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 一句话不曾开端,门外便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大约此时,听雪去而复返,警惕道:“你们是谁,鬼鬼祟祟在女客房前,是要做什么?” 有粗豪的男音怒斥:“退开!” “官差办事,捉拿要犯。” 随后便有纷杂响声传来,间杂听雪的惊呼斥骂,应是她与来人起了争执,很快,听雪发出一声惨叫,便哐当倒地。 清嘉一颗心狠狠揪起,既担心听雪,又听来人说宋星然是贼,只怕自己上了贼船,受他牵累,偏中了他的暗算,更怕宋星然被抓走,自己毒发而亡。 万般慌忙,也只能稳住心神,低声催促:“躲到水中去!” 深深看了一眼满脸坚毅的清嘉,宋星然毫不犹疑,翻身下水。 门外少说有十余人,他内力还未恢复,软筋散药效尚存,如今硬碰不过,相信清嘉是他唯一的选择。 清嘉急匆匆褪了外衫,一道钻入水中。 顷刻之间,门应声而破,二十余护卫涌入房中,清嘉拥着双臂,满脸惊骇,放声尖叫。 美人惊鸿,宛宛立于水中,惊慌失措的模样,也别有一番凌虐的美感,一时众人皆愣,不曾预料有此艳景。 但这些护卫都是赵严豢养的家臣,倒不是江湖草莽,都算年青,惊愕过后很快露出尴尬,或双眸紧闭,或闪避视线。 清嘉眼疾手快,扯过外袍包裹住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口气委屈,楚楚可怜:“佛门清净地,你们是要做什么?” 美人含泪指责,让侍卫长顿了一瞬,面红尴尬地令人翻了箱笼、衣柜、床底,皆无斩获,终于下令:“去别处找。” 清嘉捂着衣裳瑟瑟发抖,只能听见心脏咚咚响和护卫踢踏的脚步声,绞紧衣角,暗中祈祷他们速速离去。 但断后的一个黑衣护卫突然停了下来,嚷道:“老大!这女人白日青天的,洗什么澡,小心有诈!” 果见往外撤的队伍顿住。 清嘉的心狠狠向下沉了去。 偏偏这时,水底的冉星突然用力将她的手拽住,然后水面上便冒起了许多泡泡,显然是他闭气多时,再难承受了。 清嘉再看时,浴桶内的清水已泛起了血色,他受了重伤,一经泡水,伤口破裂。 清嘉只能紧紧回握住宋星然的手,冷得像冰块。 她用那屈辱的口气,孤注一掷道:“求神拜佛,自然要沐浴更衣,你等无耻狂徒,闯入私人之处,倒还理直气壮,这可是佛寺呀,你们便不怕遭天谴么?” 黑衣护卫回身要上前搜寻,清嘉佯装惊慌哭泣,往水中躲藏,实则暗中将披身的纱衣盖在冉星头上,但若他们抄近来查,这也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千钧一发之际,领头人终于发声:“够了!这一带都是官家女眷,不要太过分了,既已仔细搜过,便不要为难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了。” 清嘉啜泣回应,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衣护卫虽心有不甘,终于还是快步离去,大门阖上的一瞬,清嘉总算松了口气,手脚发抖着,将宋星然拽出水面:“你没事罢!” 宋星然青衫之上血痕斑驳,面容惨白,双眸紧闭,似已昏了过去。 清嘉忧心忡忡,无比紧张,素手在宋星然面上轻拍:“冉公子,你醒醒!” 她还未解毒呢! 但宋星然仰倒在水中,毫无反应,清嘉双手发颤去探他鼻息,尚有清浅呼吸,才松了口气,使力在他胸口按压。 二人浑身湿透,清嘉也顾不得血水飞溅,不停摇晃他的身体,唤道:“冉星……冉星,你快醒醒呀。” 好在宋星然剧烈地咳嗽一声,缓缓睁开眼。 他目光幽深,安静地凝视她。 美人秀眉紧蹙,眸中泛着水光,眼角泪痣嫣红似血,白皙面颊点点血痕,身躯发颤,几多狼狈可怜。 见他醒来,柔弱可怜地捏着他的衣角:“你可算醒来了。” 她口气分明是埋怨的,但她一管嗓音天生柔媚,方才嘶喊中破了嗓子,现下平添几分沙哑,倒显得娇嗔幽怨一般。 便是宋星然才醒来,也不由被清嘉那白得晃眼的肌肤所吸引。 着实是妖冶清艳的女子。 宋星然面上浮现出几许不自在的神色,借着咳嗽低下头来,挪开视线,将绮念驱走:“多谢姑娘。” 谁要他的谢。 清嘉冷笑一声,朝他扬了扬下巴,摊开掌心,索取道:“解药呢?” 宋星然眉骨一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解药啊……” 清嘉生怕他不给,急切地又靠他近些,循着他的话又问了一遍:“嗯?解药呢?” 美人骤然贴近,她一身轻薄的寝衣被水打湿,宋星然稍一俯眼,便能窥见她秾纤有度的娇躯,几瓣不懂事的桃花粘在白腻的肌肤上,将坠未坠,像极了山林中走出来的桃花妖,还不知好歹地往自己跟前凑。 宋星然挪开视线,双手打开、撑在浴桶边,想要与清嘉拉开距离,但小桃花妖似怕他逃开,越发迫近。 美人恩难消受,宋星然竟觉得自己心跳微微发乱,只好无奈承认:“那不是毒药。” 诓她的。 “是我妹妹的糖豆罢了。” 他竟用一颗糖豆,骗得自己冒着生命之险,上下奔走,狼狈如丝? 何等卑鄙、无耻、阴险、下作的小人。 清嘉桃花面面煞白,神色僵硬,哗地一声自水中站立起来,但脚下一滑,又稀里哗啦地摔回浴桶。 宋星然眼疾手快地接住清嘉,歉疚道:“……抱歉。” 清嘉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忍住扇他的冲动,将他狠狠推开。 宋星然未曾设防,后背伤口摔在浴桶边缘,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直抽气。 清嘉站起来,从浴桶中翻身而出,另寻了干爽外袍披上,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冷漠道:“冉公子,你可以离开了。” 权当自己倒霉罢了。 但宋星然不能在此逗留。 宋星然捂着胸口,觉得冷脸下逐客令的小女子,很有几分意思。 生得天仙的模样,却心硬得很。 但总归是他胁持了人家小丫头,承了她的恩惠,他神色也松弛下来。 宋星然熬过痛息,扶着浴桶站起,艰难走到清嘉面前,手上捏着个印鉴,递到清嘉手上:“今日,多谢姑娘相助,他日若有事,拿着此印鉴到雅南居寻我。” “只要姑娘开口,我一定做到。” 雅南居? 她到京城不过月余,但也听闻雅南居的东家,家资无数、富可敌国。 这位冉公子与雅南居有什么干系? 清嘉不情不愿地接过,这印鉴通体曜黑,流光四溢,雕着瑞兽朱雀,神气活现,是值钱的东西。 余光扫过,清嘉再次打量这位浑身狼狈的公子。 竟有几分富贵闲人的气质。 如此一想,这位冉公子虽非勋贵出身,但也非一无是处。 若她嫁不成宋星然,不得以要出逃,有得是要使银子的地方,只是这人底细要再探一探。 清嘉面色和缓下来,试探道:“但方才捉拿你的人,说你是要犯罪人,我凭什么信你?” 宋星然笑,她的心思倒多,方才千钧一发,还记得赵严手下的说辞:“我的危险已去,没必要骗你。” 何况赵严是首辅,百官之首,权倾朝野,所以他府中的私兵也敢妄称官差。 但这些无须与清嘉解释,宋星然只说:“亡命之徒,胡言乱语,无须放在心上。” 清嘉暂且信他,又追问:“若我要黄金万两呢?” 宋星然很干脆,薄窄的眼皮都不曾动少许:“当然可以。” 听他阔绰,清嘉总算看他顺眼些许,甚至不吝啬地对他笑了,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公子,我那可怜的婢女还在外头躺着,既是朋友,便劳烦您搭把手。” 这小女子,竟使唤起他来了。 宋星然捂着胸口咳了咳,又抖了抖自己尚潮湿的衣裳,多少不情愿,还是“嗯”了一声。
第5章 清嘉去查看听雪状况,她被敲晕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呼吸仍顺畅,也无外伤,才放下心来。 二人一道将听雪抬至旁侧耳房,清嘉惊魂初定,也没想好说辞,只将耳房的门从外锁住,打算晚些时候再同听雪解释。 宋星然察觉此举,挑眉而笑:小妮子心思缜密,心眼颇多。 清嘉并未注意宋星然的表情,方才匆匆换了一件外袍,襦裙却是湿透的,一经风吹,抖着牙关打了个冷战。 偏偏宋星然就在此,也不好换衣梳洗。 她幽怨地望向宋星然,他身上衣裳皆湿,原来干透的伤口便映出斑斑血痕来,但他面色却还好,不复方才青白模样。 他倒从容。 清嘉轻哼了声,随即打了几个喷嚏。 宋星然侧目望去,清嘉正抱着手臂哆嗦,她浓长眉睫,瞳孔乌浓明亮,虽被冻得双唇泛白,却不显狼狈,竟然有通透脆弱之感。 一身冰肌玉骨,裙衫濡湿,勾勒出玲珑浮凸的身材,水妖一般。 不由得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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