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谢留的话引起书院的人惊疑询问。 “敢问大人,来势汹汹,可是我院学子犯了什么事,有无凭据……” “少废话!大人令你们把人交出来就交,其他的与尔等无关。” “盛云锦乃是我院学子,为人磊落,岂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想欺负就欺负!” “无凭无据,凭什么把人交给你们!” 读书人最护同类,更喜欢为人出头,但在一切武力镇压之下,都显得软弱无力。 在士兵把叫嚷的嘴里还得揪出来堵上嘴后,面对众多愤慨的目光,谢留驱赶坐下战马几步,直到到了山长跟前才停下。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沓轻薄的信纸撒向空中。 冰冷低沉的嗓音随着晚风灌入这帮人的耳朵,“就凭他早有预谋勾引他人之妻,谋害亲夫,带走我的妇人。这笔账,我该不该跟他算?” “我再问一遍,盛云锦在何处。” 士兵上前,逮住一个佝腰捡着信纸,查看上面内容的学子,“快说!” 学子瞥见熟悉字迹,在威胁中惊慌之余,顾不得山长严厉呵斥,腿一抖不禁据实已告,“他,他同翠微姑娘在一块。” “那是谁?”谢留眉头动了动。 “是山长之女。” “……” 如同听见一个笑话般,谢留漆黑的眼眸眼也不眨地凝望着山头,面无表情的神色中硬生生透出一股讥讽之意。 瞿翠微自小生长在书院,她见过的人中,盛云锦属实是人中龙凤。 不是说京都书院就没有其他惊世之才,而是盛云锦这样风华正茂的男子,在少女心中,儒雅相貌才是最讨巧的。 有种别样的魅力,而当有超出这样的魅力的人出现时,她不得不惊叹这世间果然人才辈出,能一枝独秀,从相貌和气势上都超越盛云锦,这位从不曾见过的年轻武将居然很少听见他的姓名。 当听见他要带盛云锦走一趟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瞿翠微不禁追上一两步。 “翠微,回来!” 她父亲忽而拉住她,瞿翠微不明所以地问:“阿父,那个人是谁,看着来此不善,他找云锦做什么?” 瞿山长面容沉重,“不要多问。” 曾被他器以众望的甲等学子出了这样的事,还被勾引的女子的夫家亲自找上门来,无异于是件令天下人耻笑的丑事。 “放开我!” 盛云锦被两个士兵钳制着,如同犯人一般被押到谢留跟前,等看清人影后,他的惊诧不过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颇有些难以置信,又似在意料之中的道:“真的是你。” 他无不恶意地当面询问谢留,“你是来找我麻烦的?那你可找错人了。” “没找错。” 谢留睥睨而下,病容彰显的他几分孱弱,比此刻的盛云锦更显文质气,“本官找的就是你。” 盛云锦感到好笑地问:“你是病疯了不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找我作甚。你敢对我下手,你试试。” 盛家人也在朝中做官,比起一个罪臣之后,盛云锦不觉得谢留有任何胜算。 哪怕他是个武将,可他洗脱不了他家犯过事的前嫌,更不可能只手遮天。 他劝道:“你能找到这来,也算你的本事。但你要算账,怎么也轮不到我,你若就此离开,给我带来的这些麻烦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但你若执意要这么做,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谢留目无喜色地盯着他巧言令色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被激怒的迹象,他平静得不大寻常。 那双幽漆的眼睛,深邃而清冷的眼珠让人触目胆寒,平生悚然之意。 “她呢?” 盛云锦不想自己长篇大论一堆,结果谢留到头来回应的只有这一句。 他故作不知,“谁?” 谢留忽地阴恻恻地笑了下,然后抬手让下属收兵,他什么都没说,盛云锦心头的危机便越来越浓。 下个瞬间,他便被人不由分说地绑起来押上了马。 眼见油灯将要燃尽,胭脂心神不宁地放下手中话本,准备入睡。 不到三刻,从山上下来的马蹄声又剧烈地踏响在山道上,她将头埋进被褥中,避开嘈杂的声音,期盼那帮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马尽快离去。 就在空气被掠夺得不剩多少,她将要窜出被褥时,所居住的农宅大门被一脚踹开。 紧随其后的,外面传来阵阵搜寻的声音,直到在她房门口停下。 胭脂大感不妙地从榻上惊坐起身,两眼充斥着疑虑和恐惧地瞪着那扇门。 有人走到了她的门前,只是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进来。 对方敲了敲,却不说话。 这种情况下她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然而外边的人仿佛失去了耐心,又似终于吓唬够了,在如此森然的环境中露出一声低沉悦耳的沉闷笑声。 那道让她立马神色大变,小脸苍白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说:“你猜此刻在你门外的,是人还是鬼?” “是我啊,小凤凰。” 谢留直勾勾地凝视着阻隔在身前的老旧木门,俨然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笑意顿失,薄唇紧抿,宛如前来索命的厉鬼。 陡然一声威严的呵斥,吓破里面人的胆,“滚出来见我!”
第24章 谢留的吼声在胭脂耳边炸响,她抱着双膝惊恐地躲在角落中啃着拇指,脑子里每根弦都像风筝线一样绷得紧紧的。 “出来。” “还是你想我派人进去捉你?” 谢留每问一句,胭脂心脏就会漏跳一拍,到了最后自欺欺人的时候,便不断摇头将自己埋进膝盖中,否定外边人的存在。 怎么会是谢留呢?不是他,一定不是。 大概是耐心尽失,如谢留所说的那样,农家宅院的老旧木门一下就被人踹开,摇摇欲坠地悬挂在一旁。 外头高举的火把以及谢留和他背后一群人的身影,骤然映入胭脂双目大睁剧烈收缩的瞳孔。 他是那样显眼的存在,消瘦的身躯在光影的照耀下,宛若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谢留从身旁士兵手里接过一个火把,朝着胭脂的方向走来。 然而到了门口他却不进去,黝黑的两眼如盯猎物一样盯着她,往日胭脂触碰过的两瓣嘴唇少了些许鲜红的颜色,微微泛白且抿成了一条线的冷漠弧度。 “真是不懂事。”谢留冷声说着丈夫“宠溺抱怨”妻子的话。 谢留:“我不是叫你来见我,偏要我这般粗暴行事你才如意吗?” 胭脂已经颤抖地改为蹲坐在墙角,退无可退,“别过来,出去,你快出去。走啊!” 此时的谢留对她来说无异于索命的厉鬼,哪怕他眉眼间尽是肉眼可见、经历风霜般的憔悴,也掩盖不了他周身的阴冷煞气。 “我去哪?” “别在这里。” “可我是来找你的。”谢留面无表情,“就是要走,也要带上你一起,毕竟你我夫妻一场,我可舍不得你。” 他说着柔情似水的话,却让胭脂感到不寒而栗。 “我不……” “我在这很好,谢留,你放过我,我真不是有意那么做的,我也是逼不得已!”为自己辩白的胭脂话声也是颤抖的,只是自己过于紧张毫不知情。 夜晚的凉风吹进屋里,胭脂不过是与谢留对视,就有种皮肉被刺伤划破的恐惧。 谢留:“不是有意,你指的哪一件事?” 他明知故问,胭脂主动提起成亲当夜那天发生过的情况,谢留的态度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伪善的叫胭脂愣怔之余,内心一片不得安宁的恐慌。 她呆呆道:“就是那晚,那晚你中毒……” 谢留极为反常地问:“我中毒了吗?” 胭脂不明所以,更甚至出于太过吃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不明白谢留到底想做什么,他居然否认了自己中毒的事。 谢留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她:“跟我走。” 他打量着胭脂周身的处境,这家农宅最普通不过,内里的摆设家具还不如以前他们过得最苦的时候,那好歹也是个城里青瓦白墙的小宅院。 而不是这里一下雨就散发着一股老旧木头的酸涩、憋闷的霉臭味。 她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像月光一般的存在,那个诱骗掠夺他人之妻的盛云锦就是这么对她的? 谢留轻视地冷嘲一声,再次对胭脂沉声重复,“过来,和我回去。” 他就站在门口,不愿意再更进一步,执着于让另一头的胭脂顺从地走向他。 回去?谢留会杀了她的。 胭脂摇头,“我不要……” 从她拒绝这一刻起,谢留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沉郁冷淡,“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永远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好过。” 不知好歹,说的就是他这个该死的妇人。 “把人带过来。” 谢留头也不回地吩咐,胭脂就看到被士兵堵上嘴,一直没被她发现的盛云锦叫人一手粗暴地拖到地上。 他双手被绳索缚紧,雪白的衣襟遍布滚过泥土的污渍,脸也好似被人动过,眼睛嘴角一片青一片紫,哪有曾经风光霁月的儒雅样子。 狼狈不堪,屈辱绝望。 胭脂不可置信的目光从盛云锦那挪到谢留身上,“你怎么敢这么对他?” 谢留听她这句话,感受不亚于在新婚之夜当晚被她说怎能跟盛云锦比一样,他怒极反笑:“我有何不敢?” 胭脂被他语气里的森然寒意震慑住,只能愕然畏惧地干瞪着谢留。 他就那么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盛云锦好说歹说也不是一般人,家中有人在京都做官,自己又得书院器重,谢留不过刚从战场归来的小将,根基不稳的吧? 他敢这么与人作对? 仿佛为了证明给她看,谢留顶着苍白的面容,当着胭脂的面护住盛云锦的面颊,将他擦拭咯出来的血的帕子瞬间塞进盛云锦的嘴里。 语调阴森,“我这妇人不懂事,那是她年纪小也就罢了,可你比她年长,读着圣贤书肚里有点墨,明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却还要欺她无知,让她看在从前情谊的份上,听信了你这个‘义兄’的话,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他抬眸故意阴沉沉地看了眼充满不安的胭脂,又耷拉下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脸屈辱吐不出帕子的盛云锦。 给他做了最终定论,“拐骗他人明媒正娶之妻,让她跟亡命之徒般龟缩在这破烂的农户家中,心存歹念,这就是你的读书之道?” 盛云锦嘴被堵着,那破布顶着喉舌隐隐有血腥味叫他欲要作呕,根本无法辩驳。 更可怕的是,谢留明摆着在此刻要大搞一言堂之举,周围都是他的人,胭脂在一边寒蝉若惊看傻了眼,弄得当众被辱的他像个傻子,只能被动的坐实了谢留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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