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太子爷,咱先下去吧。” 李长屁滚尿流上前,好说歹说,凌行止终于起身,告退下去了。 “哈哈……这人一醉啊,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了。” 张氏早已将苏月霜拉到自己身前,笑着打起圆场,瞥眼见苏月霜魂不守舍,眼泪摇摇欲坠。 她恨铁不成钢狠掐她一把,咬牙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还想让多少人看笑话?!” 苏月霜吃痛回神,硬是直了直脊梁,她弯唇笑道,“是啊,表哥、表哥只是喝醉了。” 却不忍声音颤抖,眼眶泛红。 “许前线大获全胜,今日又是皇后娘娘千秋,太子爷高兴多喝了几杯。” “是啊是啊。” 其余人看帝后脸色,强堆出笑脸,满头冷汗纷纷附和起来,打着哈哈把这一惊世骇俗的一出,当作乌龙笑闹过去了。 谁不知道,皇后和太后要把令仪郡主许给十三皇子的,两人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 太子怎么想得,他亲弟弟刚在前线为他打了胜仗,他竟然在后头,明目张胆求娶起他的未婚妻来了…可也不对。 十三皇子同令仪郡主,的确没有定亲啊。 但太子跟苏月霜的婚期,就在下个月了。 苏家是好相与的? 何皎皎感受着四处有意无意的打量探究,浑身僵冷,她还伏在地上,不知道要怎么起来。 苏皇后缓和了语气,“瞧那混小子,把咱们令仪都吓坏了。” 太后此时终于三魂七魄归位一般,疲惫地抬抬下巴,让取竹姑姑将何皎皎搀了过来。 “老祖宗,我真得……” 何皎皎到老人家面前,委屈地止不住哭,她怎么都想不到,凌行止会对她起这种心思,她惶恐至极,完全失了应对。 “别哭别哭,你太子哥哥喝醉了而已。” 太后拉她到怀里搂紧了,勉强朝众人笑笑,“这孩子让我惯的,胆子小。” 她俯身贴了贴何皎皎面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令仪,遑论多大的事儿,咱都不把他当个事儿,坐好了。” 何皎皎怕。 怕别人会把事儿怪到她头上,怪她同时与两兄弟不清不楚的,才闹得这样一出来。 此时见太后待她如常,且愿意护着她。 她方慢慢定了心,从太后怀里起来,低眉颔首端坐好,同旁人一样,作一个无事发生的假象。 但她脸上僵硬,如何都笑不出来,不敢再往苏月霜的方向看一眼。 萧贵妃长袖善舞,引着大家伙儿说起旁的话,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而其中心思各异,无从得知。 建成帝冷静些许,仍旧坐不住,脸上带笑熬了半个时辰,道,“朕不胜酒力先下去了,皇后,今日你千秋,委屈你了。” 他找好托辞先行离去,苏皇后知晓他肯定收拾凌行止去了,轻声道,“你好好跟他说。” 妇人垂眸声音轻轻,看不出神思。 却听得建成帝火冒三丈,再绷不住脸色。 距建成帝拂袖而去不过一二刻,太后神情疲倦地开口,“这人年纪一大,的确不中用了,皇后,哀家让令仪先送哀家回慈宁宫,熬不住了。” 何皎皎扶了太后,总算逃离这是非之地。 车辇上。 太后吩咐雪蕊,连夜将何皎皎东西收拾好,这些时日让她搬来慈宁宫住。 “尤其是贴身的小衣之类的,一件不拉都收拾好了。” 老人家原本神情语气皆如常,说着说着却突然哭出一声,“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儿、早点儿……” 她为何不早点儿把何皎皎跟凌昭的亲事定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凌行止当着张氏和苏月霜的面犯得混啊,这悠悠之口如何堵得住,苏家岂会善罢甘休。 待凌昭回来,兄弟俩该如何自处,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嫡亲的兄弟啊。 何皎皎连忙过去搂了老人家哄,“怎么能怪您呢?没人怪您啊?” 她笑着落了泪,“谁要怪您,令仪第一个不依的。” “他…这孩子心怎么变得这么窄,他想做什么啊他。” 太后已是哭得直不起腰。 何皎皎生怕老人家伤心欲绝,又害了病,“老祖宗,都怪我,都怪我好不好?您别哭了……” 太后欲言又止,流着泪再说不出话,后头何皎皎也憋不住了,同老人家紧紧抱在一起,痛哭一场。 怎么会这样。 后边要怎么办? 另一旁。 小太监领着凌行止到了御书房,建成帝在等他。 房内只燃了一盏灯,亮在书案前,照得建成帝身影嶙峋,眉目晦暗。 “参见父皇。” 凌行止恭敬行礼,建成帝自太子监国,现在来御书房,朱笔御批,几乎没再碰过。 他此刻低头翻看凌行止近日批阅好的奏章,看不清脸色,声音倒平静,“章豫两地的灾民,都安置好了?” 听到完全不相关的话,凌行止心中微微讶然,少许,且不动声色应了,“是,钦差不日便归京了。” “昨年发大水,死了三万多百姓,今年又发大水,死了九千多,到处都是家破人亡。” “自你监国以后,为何年年都发大水?太子爷,你没话可说么?” 凌行止抬头,对上建成帝目光,尚不算年老的帝王面色疲倦,一双黑眸却沉沉,锋芒毕露,“监国,嗯?” 凌行止真让他问住了,斟酌片刻道,“天灾人祸,儿臣已尽力……” “天灾人祸,好一个天灾人祸,你也知道天灾人祸?!” 建成帝捏着一方奏折的手背凸了青筋,猛地砸向凌行止,盛怒爆喝道,“天灾人祸不断,战事方修,哪里不是百废待兴,你还有心思跟苏长宁明争暗斗,还生得出来闲心去算计你弟弟,你怎么不被洪水冲走去?!” 凌行止长身立在原地,不闪不躲,灯烛照他面上一半阴霾,奏折硬角磕破他额角,流下一串血来。 “令仪、令仪这丫头比你小了快十岁,是你看着长大的,喊了你十年的哥哥,你是要逼着她去死吗?!” 他吐息粗重,“朕都给你腾地方了,你还觉得你屁股底下的位置不够稳么太子爷?” “太子?” 凌行止任由额上鲜血流淌,掀睫淡淡一笑,却是漠然冰冷,不为所动。 他不说其它,反问道:“父皇,我究竟是苏家的太子,还是齐周的太子?” “你……” 建成帝双手撑着书案,喘了半晌粗气,最后苦笑起来,又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您沉得住气。” 凌行止语气轻下去,笑得讥诮,“这么多年,沉到底了罢?” “孽障。” 建成帝还要骂他,又听凌行温声缓缓道:“父皇,令仪由你们处置,我不会干涉。” “您拿她,不正好再向舅舅卖个好么?” 风过灯烛摇曳,火光跳跃,男人面如冠玉,明暗不定。 沉静半晌,建成帝失力般跌坐回椅子上,似笑非笑一声,“太子爷,借刀杀人,好算计啊。” 凌行止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此时此刻,建成帝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故意作出一副要娶何皎皎为太子妃的假象,诱苏家对她下手呢,到时何皎皎出些什么事儿。 比如说,死了。 何家是死绝了,受他父亲恩惠提拔的旧部还散在五州一线,手里握着兵呢。 他们不会有人怪凌行止,是苏家威逼,他们只会怪苏家仗势欺人,只手遮天,将忠烈遗孤逼上死路。 死人的面子人情不长久,可对活人的憎恶却是会日积月累。 一桩桩一件件,凌行止暗中潜移默化,等上几年,等民愤四起,他就能“清君侧”了。 而待凌昭回来,他那狗脾气不可能不闹,他跟谁闹,他闹得过谁? 只要他敢对何皎皎的死不依不饶,他也得跟着废了。 到时候,凌行止是唯一的中宫嫡子,再娶了苏月霜。 苏长宁没有反心,他五十多了,要反早反了,他只想要保住苏家如今的权势,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凌行止如今占着一个名正言顺,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到真正兵戎相见那一刻,他能忍他的。 许久,建成帝收回思绪。 他叩了叩桌子,应声一句,却又提了别的事:“等老四回来了,你给他扶棺吧。” 凌行止拜下,“是。” 他知道,建成帝会站在他这边。 亥时末,千秋宴散了。 深宫寂寥,凌行止用一块绢帕捂着额角,身边只伴了李长,缓缓步行回东宫。 过一道漆黑拐角时,忽得一声唤住了他,“监国殿下。” 残眼的少年从黑暗中缓缓露出高挑身形,他抿直了薄唇,神情安静地问:“我能去向郡主提亲了?” 凌行止脚步不停,路过燕东篱后却又停下。 但他没有回头,“好好对她。” 凌行止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看她的命了。 回到东宫。 宫婢弯腰上前来,引路道:“太子爷,皇后娘娘在您书房等着。” “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拐了弯儿,却在离书房门厅还有几步路时,便听妇人温柔声嗓缓缓。 “阿怀被你搓窜着自请去北梁,在北梁让人挫磨死了,眼下说不定尸身都化成了白骨。” 四皇子,名凌怀。 屋里没有点灯,但今晚月明,照亮一点素白的指尖扶住门框。 “凌昭八岁得天花、九岁坠冰湖…这几年还以为你收心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苏皇后走到了门边,露出半边面孔,月色模糊她的容颜,依稀是年轻时的模样,“我们对他放任自流,把他养成这幅样子,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可你…就这么容不下你的手足同胞?” “还是说,你觉得不管你如何行事,我和你舅舅都会替你担着?” 似玉雕的一座观音像,纵使说着责问的话,苏皇后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责怪,她的目光甚至是包容的。 凌行止安静地等她说完,方轻轻一笑,嘲讽至极,“呵,舅舅?” “我究竟容不下什么,母后您心知肚明。”
第54章 公主 ◎从今往后她便是令仪公主◎ * 子时末的梆子响了第三声, 坤宁宫一处暗房的门被推开了。 “回来了。” 苏长宁盘腿而坐,头也不抬的一句,声音沉沉。 他面前案桌矮几上, 烛火晕黄照亮一卷羊皮卷,上边画着北梁边塞六座城池及周边地形图。 是苏盛延暗中寄给他的。 “真要还了?” 他压着浓黑长眉发问,一手叩在羊皮卷上,摁着一处, 慢慢向前推去,“金城,我也打去过, 自西往东取道, 合南北三路,不出半月能拿下穆中、凤南, 这两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缓冲地界不就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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