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都被母亲叫回家了。他想。 连鱼也是有娘疼的。 而他怎么会有,他只配让母亲想要掐死他。 可是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君至臻又哭又笑地擦掉脸上最后一滴泪水,应该是从这一天起吧,他再也没有对一些事抱有期待。 不期待,就不会受伤。 不受伤,就不会难过到没出息地掉眼泪。 可这对他而言不愿回忆的一天,又发生了一件别的事。 他觉得自己无比可笑的那天,一个女孩子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靠近,意图扑过来抓住他之际,君至臻还以为是受母妃命的邱氏过来抓自己了,她们应该能从掉落的那本书上看出端倪,然后出来找自己。 但是君至臻又想错了,她们是连找一找自己都不会的。 当那个女孩子神出鬼没地出现之时,君至臻只以为是讨人厌的邱婆子,他愤恨她们那么不平地对待自己,看也没看,低头朝苗璎璎撞了过去,像蛮牛犁地一样的凶狠古怪的姿势,双手平推,要挣脱她。 可来的不是虎背熊腰的邱氏,只是又瘦又小的璎璎,她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呼救,跌了几步,摔出去,噗通坠入了太液池…… 作者有话说: 爹不疼娘不爱的真真×和从小在爱里长大的璎璎。
第3章 赶上三月三休沐,翠微书斋需停课三日,静候神京城中一年一度的花神节至。 此日神京都中贵女,都要提前焚香净身,前往青庙供奉花神,出城的车轿用各色鲜花和新鲜的柳枝装饰轿顶,垂落的帘门用枝藤装饰掩映,不但贵女如此,民间百姓出游,也都簪花携伴,争相赶往御门彩楼前,一睹“水傀儡”的表演。 所谓水傀儡,也是神京中一大舞乐盛事,一年的风浪更胜一年,每逢花神节将京都的繁华喧嚣推至鼎盛。 穗玉园主萧星流,首屈一指的皇商,于三月三花神节,将翠微书斋的半数子弟宴请入园聚会。 萧星流是天下第一的富人,传闻道:“金满仓,银满仓,萧氏抬来白玉床。” 穗玉园足有半个宫城之大,其间最大的一座牌楼,将有三出阙的规模,牌楼前便是仿山间田园所铸之景,名曰“风荷园”,再往前,便是筵席所设立之处,此间各色的牡丹、芍药次第开放,间杂芬芳,仔细点数,竟有不属于这个时序应开的茉莉、桂子、七里香、水芙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香气清幽而不杂,错落有致,犹如花神亲至,才营造此等神迹,因此这雅园也得了一雅名,唤作“一捧香”。 一捧香里,女孩子正在分曹射覆、下棋捶丸。次第光景如新,野燕琅玕亭轩下唧唧筑巢,听到笑声清越宛若银铃,不禁揪头探看。 苗璎璎的投壶屡试屡中,赢得了一场场的彩头,不觉日头偏西,香汗淋漓。 萧星流与夫人梨氏,正在浓阴地下,取了昨年的碎雪烹茶,茶香变作具象化的水雾婷婷而上,氤氲了梨玉露白皙姣好的容颜。她正素手打茶沫子,猝不及防撞见苗璎璎胜券在握的笑脸,犹如见当年自己,忍不住对夫君打趣。 “再下去,你的表妹要将女公子们腰间的禁步都赢光了。” 萧星流笑道:“是有点嚣张,该找个人治治。” 要说这投壶…… 萧星流自诩第二,还真有人敢自诩第一。 萧星流的目光在周遭逡巡片刻,最终停在了一道玄衣孑然的背影上。 花神节,人是应邀来了,却凑不近来,远远地如同隔了一条鹊桥都搭不过去的银河,自顾自地在朝西的角落里,晒着他从藏书阁拿的发霉的所谓圣经宝典。 每每见状,萧星流都感觉,当初放弃君至臻把择表妹夫的目光投向沈溯是对的。 沈溯和四殿下君知行都知道为女公子鞍前马后地效劳,独他一人不解风情,避女公子如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猛虎长蛇。看这姻缘树,注定是凋零的份。 梨玉露莞尔微笑:“璎璎还小,外公都不着急,你却着什么急。” 萧星流喟然道:“知我者夫人也,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梨玉露玉指掩唇:“夫君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不等萧星流垂头叹气,她便又道:“我能知,那位号称夫君知己的三殿下又岂会不知,既然人家对璎璎没那心思,都避到这份儿上,夫君何必强人所难。璎璎是太傅嫡孙女,生母是嘉宁湘郡主,何愁没有好姻缘,加上你这么个表兄日防夜防操碎了心,我瞧着是没什么值得忧愁的。” 萧星流哈哈大笑,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食指微微蜷曲,朝她手背上指窝的旋儿一按。 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去突然瞥到妹妹萧泠身上去了,瞬间黑眉一凝。 “苗璎璎。” 苗璎璎投壶是各种好手,轻轻松松便掷出双耳,与她投壶争胜一面好奇地请教,一面输得心服口服。虽然拿腰间的禁步作赌,输了多少有些丢份儿,可心里却没什么不平气。 苗璎璎穿了一身杏黄呢罗兔绒滚边对襟比甲小袄,下着水翠与藕红的折枝海棠团花纹十二破间裙,个头相较女公子都高挑,面貌稚嫩,不失昳丽颜色,亭亭玉立于其间,显得格外出色惹眼。听到萧泠来者不善地呼自己的名,苗璎璎一扭头,手中的箭藏了回去。 非她畏惧这位事事处处与她作对的表姐,但是她不想拂了表兄花神节相邀的一番好意,看到萧泠来,就想退避离开了。 哪知萧泠蓦地上前一步拦住她去路,口吻不快:“赢了想就这么下场?” 苗璎璎秀气的两撇小山眉微皱:“你想怎样?” 女公子中间,唯独苗璎璎与萧泠出类拔萃,气场最强,其余人都抱有一种静待瑜亮相争的心态,安心壁上观。 萧家女公子果然不是善茬儿:“我们也赌一赌吧,就赌禁步。” 说完萧泠从腰间飒爽利落地将禁步解下,随手抛掷漆盘上,观战的女公子眼也不眨,盯住那枚镶有象牙玳瑁、和田翡翠,精致异常的玉珏,穗玉园主之妹的随身玉佩,当是价值连城之宝,这位萧女公子,真是眼也不眨就将其抛出。 苗璎璎双眸微眯,素知萧泠胜负心极强,不让她输得精光她是不下赌桌的,于是按住箭负手道:“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请吧。” 苗璎璎自负投壶绝技,师承祖父,没输过。 巧了,萧泠的投壶技师承外祖父,逢战也无敌手。 两人拉开阵势,你一回合我一回合,战得不分上下。 梨玉露蓦然好奇,“夫君,你说妹妹和表妹,谁能赢呢?” 她的夫君似乎眼神都没朝那边瞥个一眼,便已先下了论断:“阿泠赢。” 梨玉露见两人胜负难分,各有所长,不是很认可地摇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她夫君便笑了一下,本就明明如玉的脸庞更显眉目舒朗柔和。“投壶不相上下,不过一个老实一个不老实,到后面就不一样了。” 见夫人不解,萧星流解释:“璎璎的箭是大徵统一制式的羽箭,因为大量地生产制造,箭稳定性一般,破风难穿鲁缟,阿泠那支,却是特制的上等金雕翎箭,虽然尾羽极力打造成鸡毛的模样,但是,鸡毛哪能真的与金雕争势,时间一长便会露怯。” 夫君说得有道理,梨玉露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不过,夫君能看出萧泠所用的是特指的雕翎箭,旁人就看不出? 妹妹萧泠争强好胜,可惜这几年来风头总被璎璎压过一头,女公子圈中闺誉声望似乎皆有不如,她心高气傲,铁了心要压回一次璎璎,出出风头。 本来只是女儿家一些难以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罢了,到底是表姊妹,伤不了和气。 再看局势,确如萧星流所言,随着所投之壶的壶颈越来越窄,璎璎的好几支箭都失了准头,在风中摇摇曳曳地抖了几下,下场都不如人意。萧泠却依仗神兵利器,除却一次走偏之外,屡试屡中,好不威风。 渐渐苗璎璎有点儿泄气,才风干的额头鼻尖沁又出了细密的香汗,嘟了嘟嘴,暗想这次要再不中,还是认输算了,反正她也没萧泠那么想赢。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瞄准的箭,却落空了两支,这一次平常心上阵,反倒轻盈一掷,竟是贵采,一竿得了二十筹,竟还反胜过了萧泠,倘若萧泠此箭落空,她胜利有望。 “阿泠,该你了!” 纵然今日输了,也得了最高的彩,苗璎璎大大方方地请萧泠投壶。 萧泠却不禁心浮气躁起来,大好的势头莫不是真要被苗璎璎她一箭扭转?如此岂非前功尽弃。她要是用金雕翎箭弄虚作假都赢不了苗璎璎,以后又何谈扳回一筹。 “阿泠,璎璎这掷得了二十筹,咱们女子之中实为罕见,阿泠要不也试一试,那就更是精彩!”有人打趣,殊不知自己是在拱火。 萧泠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打鼓,她不服输地取出箭囊之中仅剩的最后一支箭,暗暗地道,她不要二十筹,只要求稳得十筹,便是自己胜了,何须冒险。 二十筹她没有把握,但要胜过苗璎璎却十拿九稳。 因此,萧泠起势,瞄准铜壶,举箭投掷而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箭镞于空中划过一道弧,却出人意料地,那箭最终抛空,伴随清脆一声,砸落在地。 惋惜声中,萧泠睁大了瞳孔,犹如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失手落空。 但胜负已经昭然。 梨玉露收回目光,温笑道:“夫君居然错了。” 萧星流抚扇掩唇,从那片树影下收回目光,一反常态地没有狡辩,失笑摇首:“看来真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苗璎璎已经赢了,但是她将所有的禁步都从漆盘中取了下来,一一还赠诸位女公子,曼声诚挚地道:“公子重玉如德,璎璎岂敢独占,玩笑一番,玉佩原物奉还,大家去玩儿银瓶掣签如何?” 一番话将大家面子里子全顾上,又找了新的点子,又有台阶,又引燃了大家兴致,自然,也就都跟着璎璎去了,没什么人再议论投壶的事儿。 只有萧泠,依然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右腿至此时,仍然感到阵阵发麻。 只有萧泠自己心明如镜适才发生了什么。那一箭她根本并未瞄空。 是有人,在她箭脱手之际,用一种极为隐蔽怪异的东西,击中了她后置发力的右腿腘窝,导致她身体发麻,羽箭落空。 是谁? 萧泠找了又找,从角度、身手,出手帮苗璎璎的可能性,目光落在了她们左侧,空门所在的地方。 那片笼于榆杨浓郁的阴里的玄青色背影,长发如瀑披落,正专心致志地将发霉的书页一页页地揉开展平,旭日融光都暖不化的一个人,看起来清冷而恣意,似乎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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