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行身后则是跟着云髻翠鬟的侧妃桑榆晚,桑榆晚先识得大体地反应过来,向君至臻与苗璎璎行礼。 “三哥,三嫂万安。”桑榆晚的声音脆生生的,也一下惊醒了君知行,他将不得体的灼灼目光迫不得已地从苗璎璎身上收回。 继而,君知行改换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哥。” 哑着嗓子,又道了一声:“……三嫂。” 风水轮流转,今年春时海客瀛洲相逢,苗璎璎孤身一人,撞见他们郎情妾意相亲相爱,桑榆晚句句如嘲似讽针锋相对,苗璎璎只当他们眼界格局太低,这一成她未必扳不回来,劝君切莫先得意,鹿死谁手未可知。 她怎么能不回敬回敬?她可不是什么肚里撑船的人。 苗璎璎将君至臻臂膀一挽,用力将胳膊卡进他的腋下去,腰肢不着痕迹地拧了拧,就贴着君至臻严丝合缝了,瞧得对面两人瞳孔震动,她笑靥如花地仰头看向自己夫君:“殿下,你说桑家表妹品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下无虚,哼。” 君至臻如在大雾之中,半晌,才反应过来,怔怔地低眉向她这张丽若春梅绽雪、明如秋蕙披霜的俊俏脸蛋,她在笑盈盈望自己,一边看一边暗搓搓地使眼色。 君至臻觉得自己下沉到了一个无底之洞,四面黢暗不见一丁点萤光了。 如一个溺水之人,被卷动的洪潮逐渐淹没。 你倒是说句话呀,苗璎璎快要急死了。 瞧着那么聪明,这时候怎么哑巴了? “我没说过。” 君至臻在她最急着等一个反应的时候,还是没有能让她失望。 “我与四弟侧妃不熟,走吧。” 他将苗璎璎发髻中勾住了一绺青丝的步摇耐心地解开,低头温声道。 苗璎璎言笑晏晏,轻轻嗔道:“殿下又在寻我开心了!” 两人相伴相随,先入席面,后脚被落下的祁王和侧妃两人,一个银牙暗咬怒火中烧,一个轻抿嘴唇气懊后悔。 但君知行很快将自己平复了下来,开始安抚自己:璎璎,你今日果然是为了气我吧,瞧你这样子,怎么敢说对我已经毫无旧情?三哥心明如镜,他越配合你演戏,心里就越痛。 他的安抚极是奏效,片刻之后,君知行就不感到难过了,非但不难过,反而精神奕奕,连桑榆晚都看不懂这个素来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在想什么了。 宫宴已经开始,苗璎璎再也没等到君至臻半点回应,两人落座之后,他便目不斜视,似已入定一般,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苗璎璎本来就是看不懂他的,她也不喜欢猜男人心思,尤其君至臻,觉得那心思深不可测,捉摸不透,猜着伤脑筋。 明帝与皇后列座主席,等歌舞稍歇,皇后笑着朝一旁贤妃道:“本宫还是第一次见璎璎,先前和老四取消婚约后,陛下还一直念叨,道老四混账错过了这样的好姻缘,谁知兜了一个大圈子,这儿媳妇仍归在贤妃妹妹的名下,可算尘埃落定,陛下和本宫这心都可以放了。” 贤妃神色恭敬地与皇后说话,有来有回。 等皇后觉得差不多了,便招手朝苗璎璎道:“璎璎,你过来。” 苗璎璎莫名所以,瞧了身旁君至臻一眼,见他仿佛还在出神,她心头暗暗叹了口气,男人果然是话说得好听,关键时候都是靠不上的。她盈盈起身,款步来到皇后跟前座下,拜倒行礼。 皇后面露欢喜,手臂握住苗璎璎的手,将她牵引至旁来,笑道:“真真是玲珑人物,冰雪风姿,我见犹怜,何况秦王年少轻狂,这婚姻再没有更好的了,定的好!我说陛下初始还面露难色,现如今看来,陛下可悔了?” 皇后将眼神轻轻望向身旁明帝,明帝轻咳一声,面露讪讪。 悔了,悔了,岂敢不悔。 苗璎璎暗愧:“娘娘谬赞。” 皇后轻轻摇头,令她不必自谦,话说完后,她右手将左臂上的一截牡丹锦袖口上捋,直至露出光华璀璨、通体莹润的红玛瑙手镯,那镯子做工精细,玉色稍旧,但浑然天成,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宝物,苗璎璎一诧,只见皇后已握住她手,轻飘飘将那手镯从腕间滑出,最后滑向苗璎璎的皓腕,苗璎璎试图缩了缩,但皇后的意思不容拒绝,她只好任由那稍带温润的手镯套上自己的手腕。 皇后道:“你与阿泠一人一个,正合适。” 苗璎璎看向另一侧落座太子身旁的萧泠,隔得太远看不清脸色,只隐约瞧见萧泠似乎对自己点了一下头,便也心安不少,接受了皇后好意,低头行礼道谢。 皇后笑说不必言谢。 等苗璎璎回到席上时,君至臻像是终于缓过神来了,看向她的目光有片刻怔忡,苗璎璎将手里的镯子晃给他看,随后悄悄靠过去,小声道:“以后我的赏赐都给你。” 君至臻耳梢微热,神色变了几分,不自然地道:“你的便自己留着,王府你当家。” 苗璎璎轻轻点头,将镯子埋入袖袍底下,轻声道:“你方才在想什么,都走神了。” 君至臻摇头,却没接话。 苗璎璎也不觉得失望,虽然他们彼此之间谈的话题已经不少,但说到底成婚才两日,又没有更深入的肌肤之亲,能说到这份儿上实属不易,适当地保留秘密这人之常情,他不愿说她就不会深挖。 歌舞又起,这回跳的是《采莲曲》,身着藕荷色纱衣的乐伎姿态盘旋,衣袂飘飘如雾影,两侧击节相合,伴随着舞乐一起一伏,将宫宴渲染得热闹喧阗。 嘉宾鼓瑟吹笙中,一簇簇焰火升上天幕,訇然炸裂,星零如雨地坠落,灭没入深沉的黑夜之中。 当焰火盛开的时候,苗璎璎侧仰着头,视线第一眼正好落在君至臻的耳畔,他似乎正在欣赏焰火,墨色的身影,却比她作过的最美的丹青还要动人。 当一切悄然归回有序,君至臻收回目光,苗璎璎吓得连忙低头,他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王妃,只见她手忙脚乱地去斟酒,不知为何目光躲闪,像是心虚了,他茫然片刻,只见王妃将斟了满杯的果子酒递到他的面前。 “殿下,吃一杯?” 君至臻顺从沉默地将酒盏接在手里。 不期然身旁响起君知行同桑榆晚说话的声音:“好喝,晚晚,你再替我倒一碗来。” 君至臻视线旁落,桑榆晚殷勤红袖添酒,一双眼眉如花,尽是温情,君知行姿态安适,神情享受,狎昵非常。 君至臻攥酒盏的手紧了紧。 “砰”地一声,苗璎璎耳朵里听到什么裂了,她猛地回头,只见君至臻掌中酒水四溢,一道血痕沿着掌缝滚落,滴在地面碎散的白瓷器片上。 苗璎璎吓得不轻:“你——” 后头“疯了”两个字没说出口,到底还是有点儿不敢说。 但她很生气:“秦王殿下,你就算不想喝我给你斟的酒,你撇下就是了,你还把碗捏碎了!你要是讨厌我,连杯酒都不肯吃,就别说假话哄我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对君至臻乱发脾气,这话压着声音说的,怒意减了三分,委屈却听着似是多了几分。 说完,她朝君至臻的怀里丢了一条帕子。 君至臻微愣,看向臂弯中雪白干净的素帕,知道她给自己擦血用的。知晓她嘴硬心软了,君至臻暗恼自己胡思乱想,向她低眉顺耳地赔礼,苗璎璎不听,姿态给得高傲,君至臻敛了敛嘴角,温声道:“我方才走神了,以后不敢了,你让我喝,我都喝。” 苗璎璎一扭头,见他竟然也不拿着帕子擦血,还提起酒壶来仰头就往嘴里灌。 “……” 什么蠢笨男人呐! 苗璎璎连忙坐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君至臻顺从地任由她夺走,一低头,只见她眼风如刀,朝自己毫不留情地射将过来,君至臻便如受了禁令般立刻肃容。 “我苗璎璎一定是欠了你的!”她道。 不然怎么会认识这么个祸水,小时候被他欺负,现在还得被他欺负。 苗璎璎忿忿地捉住他的手,将帕子捡起来,给他将受伤的那根手指缠上,一圈一圈地缠好,耐心地打结,但嘴里可不像行动那么温柔。 “受伤了不能吃酒,不然伤势会更严重的,难道殿下这都不知道吗?” 左右都瞧着,别装一脸惧内的样子,她最讨厌他假惺惺博同情了,好像她是河东狮一样。哼,心机男人。 作者有话说: 有的时候,兄弟俩真的共用一个脑子,就很气人!
第42章 宫宴结束后, 贤妃在漱玉宫又单独留了君至臻和苗璎璎下来,说要叙会子话。 漱玉宫和近月楼相去不远, 步行穿过两重阙楼便到了, 但望飞阁流丹下临无地,漱玉宫气象万千,近在咫尺,贤妃在漱玉宫前的正殿招待新婚夫妇, 先是问君至臻:“本宫听说了, 过了年节, 你要回凉州?” 君至臻道:“回母妃, 是有此打算。” “你才新婚, 这么着急?”贤妃说话的嗓音不咸不淡的,既不像是关怀,亦不像是质问。 苗璎璎虽然喜好贤妃宫中的茶果子, 却吃得难以下咽,偷偷观摩着君至臻脸色, 他好像习以为常了一样,跟母妃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 就像面对的是个不太熟的远方长辈。 她的确看不懂,早在去年他说请愿去凉州的时候, 苗璎璎就已经很是看不懂了。 贤妃又道:“那你走之后, 预备如何安置你的王妃?” 君至臻眼睑微垂:“璎璎留于玉京王府。” “才成婚便就聚少离多,你肯,她也肯?” 听见贤妃似乎说到自己了, 苗璎璎忙放下手里的毕罗, 轻盈点头:“嗯嗯, 我肯的,我一切听殿下安排。” 这话不是假的,君至臻要去凉州,她跟着去作甚么?她出了一点武艺可以傍身,说实在的于他非但没有什么帮助,反而极有可能成为累赘。她在玉京,管理王府,侍奉祖父,令君至臻无后顾之忧就好了。 贤妃蹙眉头看了苗璎璎一眼,苗璎璎微微怔住。 以往贤妃和颜悦色,温柔宽宏,对她就像亲生的女儿般关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变得冷淡乃至不耐! “至臻,你出去,我同璎璎有几句话交代,这是我们婆媳间的事,你不用听。” 看来今夜,贤妃真正要留的人,是自己,苗璎璎暗暗地想。 不过说些话也没什么,她朝君至臻使了一下眼色,道自己不用帮忙,“殿下在外边等我好不好?” 君至臻深深地凝视着她,确认她要让自己出去,而不是将她一并带走,只要他想,偌大漱玉宫根本留不住他。 “去吧。”她又小声道。 君至臻颔首,仍不能放心,但还是依言离去。 他人一走,苗璎璎就瞅见,贤妃看向自己的眸色更深了,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之下,苗璎璎将伸向樱桃毕罗的爪子慢慢收了回来,不着痕迹地放在腿边,掐了掐帕子,赧然道:“娘娘要跟璎璎说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