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愈显得阴沉:“男儿志在边疆,他将你留下,可不定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你真愿意?” 苗璎璎听见贤妃再度问起,诚实回应:“愿意。” 贤妃点头:“但愿确如你所言,不会成为至臻的绊脚之石,须知道沉溺温柔乡,折杀多少英雄汉,你是苗家女,有这个见地,本宫可以放心,只是——” 说到这儿贤妃突然扬了嗓音,苗璎璎听着一愣,不知为何心跳快了些,错乱地望向高座上的贤妃。 就在去年,约莫也是这个时候,贤妃待她和善无比,甚至还说倘若没有婚事,就算是认她作干女儿也是要的,苗璎璎在贤妃的这“温柔乡”里着实昏了头,曾有那么一时片刻,觉得她身上真有母亲般的慈爱。 她一时恍惚,一时迷茫,被贤妃一语“璎璎”喝破之后,瞳孔微微收紧。 “你们还未洞房?” 苗璎璎呆了呆,“娘娘怎么知道?” 问完之后她就后悔了,看来,那天清早过来收拾褥子的那个嬷嬷,是贤妃跟前的人。 难怪了。 苗璎璎立刻起身,来到贤妃面前福了福:“娘娘勿怪,璎璎只是有些害怕,此事与殿下更无关系。” “本宫还没问责,你倒先替他推脱了,向来你为知行的未婚妻时,怎的时时对他喊打喊杀?果真是虚与委蛇罢了!” 苗璎璎听了又是一惊,她对君知行喊打喊杀,几时有过? 但觑贤妃脸色,又觉得一切似乎并不奇怪。她和桑榆晚做婆媳也不是一两日了,不定听了一些什么搬弄是非的言语,故而言辞入心有了偏见。 苗璎璎耸着眉头,也不请罪了,直直盯向贤妃。 贤妃气势不弱,先声夺人:“本宫不论先前什么缘由,今晚回去之后,就这两日,必须行房。” 苗璎璎不懂贤妃既然这么关心儿子房里的事,怎的君至臻从小到大连个通房都没有过,现在成了婚突然来关心,用一种怪气的声逼迫她,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娘娘,恕璎璎不懂。” 贤妃冷然道:“不过是下个月,便是大梁的年节,你的夫君过了年节便要回凉州,怎的,你打算不与他同房,等到他明年再从凉州回来?况如今风波未平,边患一时又起,若军务缠身,回来不得——你若不跟留下一儿半女,教本宫都抱憾终身。” 还是不对,贤妃这话听着句句是关心,可语气却恁的刺耳! 这时贤妃身旁的邱氏禀报,说祁王侧妃来了,贤妃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一些,对苗璎璎道:“本宫今日给你说的,你要记住,李氏这几日会留在秦王府,盯着你们一举一动,本宫希望早些有好消息传回。” 说着便下了逐客令,派削冰送苗璎璎出去。 出门之时,恰巧与桑榆晚狭路相逢,桑榆晚偏过视线瞧了苗璎璎一眼,可惜苗璎璎似在出神,压根没留意她嫉恨暗生的眼神,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桑榆晚提裙入了宫门,笑语嫣然地唤“母妃”,向贤妃而去。 苗璎璎一头雾水地想,贤妃突然关心君至臻子嗣作甚?看君知行和桑榆晚都混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也没个“一儿半女”么,她不是一向偏心君知行么? 带着这个疑惑,苗璎璎一头撞进了君至臻怀里,闷闷撞痛了脑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借着蒙昧月色和房檐底下飘摇的绢纱昏黄宫灯散发出的幽幽的光,看清面前之人是君至臻,一瞬间眸中的茫然全散了,眼眸一阵躲闪。 “殿下你在这儿。” 他一言不发,握住她手,隔着一层衣袖牵住她,带她往回走。 苗璎璎边走着,便观察他的脸,其实看不出什么来,就只是唇线抿得紧了一些,瞧着不那么痛快,苗璎璎低声道:“殿下。” 她突然停了脚步,在廊芜的尽头,快要离开漱玉宫的时候,君至臻被她拉住,回头望了过来,眼眸漆黑不可见底,如一潭深邃的湖。 “贤妃娘娘,”苗璎璎深吸了口气,目光闪到一边不好意思看他,“让我们尽快生个孩儿。” 君至臻不悦道:“你莫听她的话。” 苗璎璎一愣:“嗯?为什么?” 君至臻蹙眉道:“我如今手掌凉州兵权,很快就会是陇右节度使,君知行一无朋党二无兵符,不过领了一个遥郡,贤妃盼着我与太子鹬蚌相斗已久,让我去凉州你留玉京,不过是留一个人质罢了,若有了孩儿,更是筹码。倘若将来我势盛,你便是威胁我最有利的谈判条件。” 苗璎璎呆了呆:“那你……” 君至臻摇头:“但贤妃错想我了,我不会与太子皇兄争权,璎璎,此话我只告诉你,不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野心。” 苗璎璎能感觉到他的真诚,眉梢间的一缕痕迹宛如融化开来,她微微点头,吟吟笑道:“我信你。” 话说开了,苗璎璎对君至臻的了解又多了几分,看来他选择远赴凉州真的不是因为不愿舍弃兵权,胡人南下牧马,猖獗已久,君至臻或许真的只是有一颗想要扶危济困、保境安民的心吧。 一个为将士们讨薪亲力亲为的将领,绝不会是一个恶人。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温度急剧攀升,苗璎璎隔着一层衣料感受得真真切切,可是谁也没说破,谁也没先放手。 就这么出宫门回到车中,此时天色已深,星斗漫天。 苗璎璎坐车里时,才将手抽了回来,这个时候只是因着手酸了,她十指交叉为自己揉了揉,等马车行驶起来,苗璎璎不禁叹道:“贤妃娘娘真是变了,她以前很喜欢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说话同那个桑榆晚一样,听着很不舒服。” 她在这边抱怨着,君至臻一句没搭茬儿,过了小半会儿,苗璎璎忍不住了,朝他道:“你怎么又不说话?” 君至臻忽然起身,半蹲在她的面前,仰视着车中伴随着颠簸一起一伏的脸蛋,脸色肃然:“璎璎,对不起。” 苗璎璎微微发愣,没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只是不喜欢我罢了,”君至臻认真地道,“所以连带着不喜欢你,是我连累的你。” 不是你不讨人喜欢。 苗璎璎就是能品出他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就像一拍即合的老友和知己。 可是,她又情不自禁地感到眼酸。 怎么会有人,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自己而道歉。 或许以前她和君知行走得更近一些,所以从未设身处地地站在君至臻的角度想过,究竟是因为他的生硬冷漠造成了贤妃不爱他,旁人也不亲近他,还是因为贤妃的挟私偏心才令他幼年受创,所以习惯了独来独往。 以前曾听恒娘说,一个幸运的孩童时代,可以疗愈一生,而一个不幸的垂髫时代,却要靠着一生去治愈。 那么君至臻一直都是靠着什么去治愈自己,让自己从来没有走上弯路,这样发奋地、勤勉地、蓬勃地,去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是你啊璎璎,你是他的小太阳,是他从小到大的光,是他的良药。
第43章 贤妃说的话虽不过一段插曲, 回头真到夜深人静,冷静下来, 苗璎璎的心里越发地羞赧。 只是想起马车里君至臻说过的话, 又觉得,大概直到年节后大军启程开拔,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一个月内,他应该都不会和她圆房的。 要是她不怕他……就好了。虽然已经同卧一榻了, 可想起来肌肤相亲, 她还是怕得发抖。 就着烛火偷偷看躺在红绳另一侧的俊美容颜, 铃铛微微一颤, 在两人耳边发出极细腻的声响, 君至臻听到了动静,枕上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 彼此的呼吸忽然拉得老长, 苗璎璎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怎了?”他问。 苗璎璎坐了起来, 将被褥好好地围着腰,回眸看向他,君至臻也只好坐起身来, 问她在想什么。 苗璎璎暗恼,扁起了嘴:“今晚贤妃娘娘同我说, 这段时日, 让心腹嬷嬷李氏留在秦王府。” 君至臻听了淡淡一嘲:“她是想光明正大地留个耳目罢了,不必理会。” 苗璎璎皱眉道:“不行。” 在他的目光询问过来时,苗璎璎斩钉截铁道:“这嬷嬷不是个好相与的, 回头她偷偷在背后告状, 贤妃虽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但是麻烦肯定会不少找,殿下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能省则省。” 她说着爬下了床榻,伸足去勾自己的鞋履,君至臻不明所以伸手去拉的胳膊,问她要做什么,碰到她胳膊上柔软的肉,又飞快地收了回去,装作无事。 苗璎璎似无所觉,趿拉着绣鞋寻到镜台前摸了一把剪刀来,君至臻看她拿着剪刀走过来,微微怔愣,“璎璎?” 苗璎璎看他一脸凛然的样子,着实好笑:“你不会以为我要谋杀亲夫吧?” “……” 那也没什么。 床头那块帕子叠得工工整整,苗璎璎将帕子拾起来,用剪刀的锋刃朝着食指滚了一圈。 “璎璎!” 君至臻睖睁,劈手去夺她的剪刀,苗璎璎却闪身到一旁,教他扑了个空,等秦王又过来夺刀时,才让他得逞,可惜苗璎璎已经完事了,她拿帕子在手指上裹了裹,那血渗出来濡染进了丝绢经纬,很快便染出了一朵血红的牡丹。 君至臻方懂她的意思,皱起了眉,将染血的剪刀抛了。 苗璎璎看他一脸不高兴地下了床榻往外走,心里也惴惴:又生气了?她不是没做什么嘛,只是一道小口子,她从小习武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她下手很有分寸的! 苗璎璎将帕子拿开,左右端详了一下,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用不了两天就好了。这么点小口子,只要稍加注意,那李氏再精明也发现不了。 门砰地一声又被撞开,苗璎璎瞥见他脸色阴沉地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漆画檀木药盘子,上面林林总总都是伤药和绷带。 苗璎璎一怔,忙将门都关了,合上门才道:“殿下你这是干什么,那李氏就在外头呢!你拿这些没被她看到吧?” 君至臻拧着眉不高兴的样子,“怕她作甚?” 苗璎璎这时才发现,原来秦王殿下偶尔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她惊奇不已将手给他看,左右晃了晃:“没什么,你看都不流血了,我从小就学武功,骨头摔折都不只一两次了,区区小伤而已,你看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过来擦药。”任凭她舌灿莲花,君至臻根本不听她分辩,命令她必须过去。 她只好叹了口气,将手递给他。 君至臻让她坐在床榻上,她也乖乖听从,好像只要这个男人皱一下眉头,她就觉得,一定是她哪里又不对了,真是奇怪。莫名就想,哄哄他。哄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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