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椅上除了唐玉山,还端坐着杨君兰,她身子初愈,面色仍有些苍白,一身暗红色的锦袍为新年添了几分喜气,通身的珠环在灯下散着耀眼的光,身后站着一排侍女。 杨君兰敬了众人一杯酒,下面的弟兄齐刷刷起身,纷纷一饮而尽。 唐玉山怕她喝酒伤身,接过酒盅跟着众弟兄一口灌下。 杨君兰嫌人多空气污浊,敬过酒后便起身带着侍女离去。 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浩风堂内传来唐玉山的狮吼声,“都别拘着了,坐下喝!” 堂内瞬间欢呼声一片,吵闹声几乎要掀了屋顶。 杨君兰无奈摇头,加快了脚步向北行去。 小径深处,玉兰树上挂着一排灯笼,葫芦小心地把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披在树下的雪人身上,生怕碰坏了半点。 见到杨君兰过来讷讷地道了声“夫人”,行礼后推开房门请她进去。 杨君兰知道女儿不喜欢被一群侍女围着,便屏退了身边的侍女,让她们去耳房候着。 软塌上摆着一张小方桌,唐棣半趴在上面,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执笔在书上勾画着,见到母亲进来赶忙端坐好,轻轻地唤了声娘。 若是往常,杨君兰必定会斥责她坐没坐相,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近来却出奇地对她越发宽容。 杨君兰看着女儿,回想着自己尚未出阁时,家里还有姐妹为伴,可女儿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一个女伴,着实孤独了些。 她命葫芦去取了棋盒来,在小桌上摆好棋盘,陪着女儿对弈。 唐棣的棋艺相较杨君兰差的太远,越慌乱就越出错,她频频抬眼留意着母亲的神色,见母亲没有半分责怪之意才静下心来。 敲门声响起,葫芦前去开门,占五见杨君兰也在,轻手轻脚地上前,端正地一礼,“夫人”,随即将手中的红色信封双手敬上。 “离公子忙于公务,无法出城,特意给您和庄主写了封贺信,让他身边的泓侍卫送来。” 杨君兰抽出信纸一字一句地细细读着,内心对离善朴的文采和书体赞许不已。 尤其看到离善朴问候她的身体,字字关切,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是占五还在一旁看着,不得不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故意表现得淡然了些。 “这孩子有心了!” 唐棣伸长了脖子看着母亲手中的书信,里面没有提到她半个字,不禁有些失落。 占五忙从前襟中又翻出一封信来呈给唐棣,躬身向杨君兰道:“夫人,离公子约小姐后日傍晚到府上一聚,说是要带小姐去看花灯。” 唐棣笑盈盈地一把抓过信,可既然傍晚相约,必定要很晚才会回来,她有些不安地望着杨君兰,直到杨君兰点头。 占五见杨君兰应允了,向唐棣道:“小姐,泓侍卫说奉了离公子的命令,后日傍晚来接您去离府。离公子说今后接送小姐,都只会派泓侍卫一人,还请小姐提防些。” 唐棣喜得连连应着,吩咐葫芦去把雪人旁的青瓷罐子交给占五,让泓澄带回府去。 离善朴为了唐棣退亲,又这般谨慎地护着她,着实令杨君兰有几分感动,想着女儿将来出阁,心里纵然舍不得,但女儿若能同她一样,嫁给疼爱自己的丈夫,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离善朴是家中独子,女儿将来也同她一样,连个妯娌都没有,家里难免冷清了些。 不过也好,少了些纷争。 杨君兰坐在小桌前,手指拈着棋子,心神早已飘到了几年之后,甚至想象着小外孙的模样。 她抬眼看着女儿,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频频瞥向一旁的信,干脆命人收了棋盒,叮嘱了唐棣几句,亲自拿着离善朴的贺信,含笑着起身回房去了。 深夜,唐棣披着离善朴的宝蓝色斗篷,叫唐武陪着她一起去巨石边,望着萼州城内的灯火辉煌。 这是离善朴亲口承认喜欢她后的第一次相邀,唐棣无限憧憬着与他一起看花灯时的甜蜜温情,捧着脸咯咯地笑着,盼着后天尽早到来。 两日后,离善朴直到傍晚还未忙完公务,吩咐泓澄先去从栖山接唐棣,不必送他回府。 刺史府的差役呈上一封离川海派人从江州送来的回信,这封信不同于以往,是蜡封过的。 他留心观察着蜡封的印迹,圆印上有一块小小的凹弧。 父亲的蜡封印章他从小玩到大,别人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封信明显被人动过。 他急切地打开看,只是一封普通的贺岁信,里面除了父亲问候关切的话语,并无其他。 离善朴略一思忖,难道是父亲故意以此试探陆逢时?也或许是想借此说明他当下的处境。 他把信放回书案上,目光幽深,陆逢时比余望言深沉老练得多,看来以后给父亲写信时要多加小心了。 离善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算算时辰,唐棣应该就快要到了,回府换上常服便去府门口迎她。 唐棣披着一件大红色绣着金线的斗篷,笑盈盈地牵着离善朴的手,说她从小到大鲜少进城看花灯,吵着让他立刻带她去灯市看看。 离善朴顾不得用晚膳,骑上马跟着唐棣往灯市跑。 泓澄只得摸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提着剑打马跟上前。 沿路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红灯笼,小孩子成群结伴地提着灯笼在街上嬉戏打闹,天上的焰火星星点点,如仙女散花一般四下散开,璀璨夺目。 灯市在萼州城的主路上,从东到西一眼望不到边际,三人把马停在街口,步行上前。 整条街的花灯种类繁多,形态各异,令人眼花缭乱。 灯市的正中建有一座高逾两丈的灯楼,横跨在路的两旁,金碧辉煌,很是壮观。 唐棣拉着离善朴东看看西看看,一直走了半条街也不觉得累,看见路边有卖龙须糖的,拿了两盒转身便走。 泓澄忙从荷包里取些银两递给小贩,顺便多拿了两盒,跑上前紧跟在二人身后,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充饥。 他家公子有情饮水饱,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灯市的尽头有一座梅苑,位于萼州城西边,门口挂着两排圆筒形的红灯笼,里面满是亭台楼阁、石凳小桥,青松挺立,残荷映雪,别有一番江南的韵味。 平日里供文人雅士吟诗对饮,置身于内闲适恬淡,悠然自得。 许是人们都去街上观灯了,这里的游人不多,与街上的人声鼎沸相比,显得冷清了些。 虽说名叫梅苑,却鲜少有梅花,只有庭院中拱门两旁的石凳上摆着两盆盛开的红梅,仅有二尺多高,却艳丽如火,比门上挂的灯笼还要红上三分。 唐棣饶有兴致地拉着离善朴过了拱门,踏上一座曲曲折折的石桥。 桥下的流水早已结冰,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仍可见残荷的枯梗及莲蓬直挺挺的立着,在寒凉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凄美之态。 灯火阑珊处,两个素白的身影并肩而立,听见脚步声向这边望来。 那男子身型单薄,儒雅脱俗,有几分室外高人之感,正是徐常容。 旁边的女子鹅蛋脸面,观之可亲,娇美不及唐棣,却多了几分恬静淡雅,如菊般冷艳高洁,似从月宫而来。
第39章 梅苑 徐常容与那女子携手上前,“善朴,唐姑娘,这位便是我师妹章兰茵。” 章兰茵雅然一笑,飘飘下拜,“唐姑娘,离公子。” 唐棣怔了一瞬才俯身回礼,盯着章兰茵看了半晌。 心道这章姑娘并不算十分貌美,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好,与徐大侠一样,看起来就如仙人下凡一般。 莫非七善山与从栖山不同,是座仙山不成? 她这副样子若是叫娘看见了,不知道会多喜欢她呢! 名字取的也美,就是不太吉利。 兰茵二字通常跟着絮果,结合的虽美好却终将离散,不过徐大侠对她这般好,他们两个人一定可以相守白头的。 唐棣对章兰茵极为欣赏,知道盯着人家姑娘瞧不甚礼貌,却总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章兰茵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翩然上前挽起她的手,“唐姑娘,谢谢你帮我收集梅花瓣上的雪,用那雪水煮茶满室花香,很是醉人。” 她的声音轻柔绵软,听得唐棣骨头都快酥了。 她歪着头看向离善朴,他仅仅是淡然一笑,向徐常容道:“徐兄,这么早就到了!” “是啊,我和兰茵都不喜欢吵闹,在灯市随便看几眼便过来了。” 二人沿着石桥向拱门走去,唐棣与章兰茵跟在身后。 泓澄抱着唐棣和离善朴没吃完的两盒龙须糖断后,沉着脸,目光机敏地扫向苑内的每一个角落。 拱门前站着个苑内的伙计,徐常容快步上前对他轻语了两句,待那伙计点头,他转身去两旁石凳上的花盆里折了两支梅花,均长约一尺,枝嫩花艳,芳香馥郁,挑了一支递给离善朴。 离善朴欣然接过,凝望了片刻,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古人常常折梅增友,以表思念之情,莫不是徐兄打算带章姑娘离开萼州了? 他的这份心意我必定要好好收着。 离善朴拈着梅花回身看着泓澄,泓澄顿了顿,俯身接过。 待离善朴转回身,却见徐常容含情脉脉地望着章兰茵,把手中的梅花赠给了她。 章兰茵柔声道:“师兄,前人说好花堪折何须折,何况这苑中只有两盆梅花,却被你折断了最美的两支。” 徐常容笑道:“前人也说了,莫待无花空折枝,鲜花赠美人,天经地义。” 章兰茵低头浅笑,接过梅花轻嗅,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唐棣有些怔怔的,再看向离善朴,才发觉他早早的把梅花给了身后的侍卫,不禁为唐棣感到尴尬。 离善朴这才察觉到会错了徐常容的意,看着唐棣两手空空地站在章兰茵身边,内疚地垂下眼。 徐常容余光扫到,微不可识地叹了口气,随即笑道:“善朴,这座梅苑的景致与江南颇有几分相似,你之前说过想去江南看看,又不得闲,不妨随我在这里四处逛逛。” 离善朴木然点头,正想随徐常容而去,又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唐棣。 徐常容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道:“兰茵的武功尚可,有她陪着唐姑娘,你不必担心。” 离善朴点点头,看了眼泓澄,随徐常容向拱门外行去。 泓澄会意,留下守着唐棣,瞧见她正盯着他手里的梅花,像是有几分不快,赶忙别过脸,将手负到背后去。 章兰茵缓缓走到花盆边,把梅花插回盆里,瞥着唐棣笑道:“这梅花虽美,比起唐姑娘的娇艳还是逊色了几分,配不上姑娘。” 泓澄有样学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后退到花盆边,悄悄把梅花插回盆里,靠在拱门侧边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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