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将小姐与离大公子成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初六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从栖山庄,连一向闷声闷气的葫芦都听说了。 她被杨君兰身边的侍女叫去刚刚回来,进房去禀报。 房中空无一人,绕着房子寻了一圈,见唐棣与离善朴正相依坐在西墙外的玉兰树下,木木地走上前。 “夫人说离公子不会喝酒,身上还有伤,晌午在房里跟小姐一起用膳,不必去浩风堂。” 葫芦见离善朴点头,向唐棣道:“小姐,日子定了,九月初六。” “什么定了?”唐棣扬着头,手里拈着一朵雪白的玉兰花,“你说婚期?” “嗯!”葫芦重重地点头。 这议亲的速度着实令唐棣吃了一惊。 她听娘亲说过世家大族对子女的婚事一向极为讲究,本以为还需要不少繁琐的流程,没想到这么快。 她转头看着离善朴,只见他正抿着嘴笑,面上虽勉强称的上得体,可清澈的双眸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 唐棣回过神来,微红的脸颊在离善朴肩头蹭了蹭,抱着他笑个不停。 柔和的阳光透过玉兰花枝丝丝洒落,唐棣靠在离善朴怀里,摊开手,细碎的光影随着春风在她的掌心与指尖流动。 “离善朴,我们以后多生几个娃娃吧,越多越好。” 唐棣想起那张沾染泪痕的嫁妆单子,有些难过。 “我娘她好像哭了,她一定是舍不得我。” “好,都听你的。” 离善朴深情地抱着她,“离府距离从栖山庄不算远,我们成亲之后,你随时都可以回家来。” “你说真的?”唐棣抬眼看着他,灵动的眸子一闪。 “嗯,我若是得空,就陪着你一起回来。” 唐棣欢喜地搂住离善朴的脖颈,忽地吻上他的嘴唇。 虽然只是轻轻一啄,但那细腻绵软的触感、那从未体验过的温柔缠绵已然令她双颊潮热。 离善朴的整颗心都震颤了一瞬,半晌才回过神来,抿着双唇,睫毛轻轻抖动,局促中带着几分意犹未尽,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像是期盼着她的再次亲吻。 唐棣羞红了脸,没有再吻他,钻进他怀里笑个不停。 晌午时分,侍女们端着美酒佳肴,不断地送进浩风堂内,唐玉山叫来一众心腹一起陪着离川海喝酒。 众人做了半辈子土匪,这还是第一次与当官的同屋喝酒,又是他们打心眼里敬服的好官,起初还有些拘束,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渐渐的发觉离川海虽看着严肃些,却性情温和没有架子,才放开了同他说笑起来。 唐玉山与这帮弟兄喝酒时从不用杯子,直接抱着酒坛猛灌。 但离川海是贵客,杨君兰有言在先,喝酒只能用杯子,猜拳斗酒一概不准,不可太过粗俗丢了从栖山庄的颜面,也不准灌离川海喝太多的酒,免得他喝坏了身子。 唐玉山不敢违了杨君兰的意,他年纪又比离川海小了两岁,收敛了平日里的豪迈不羁,端起酒杯带着一众弟兄向离川海敬酒。 美酒甘醇浓烈,浓郁的酒香飘散在空中,浩风堂内人声喧哗,热闹非常。 众人推杯换盏间,离府的侍从们排成长队沿着石阶缓缓上来,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外面全部用红绸包裹好,由占五引着,一箱箱抬进浩风堂门口,摞的像小山一样,红灿灿的一大片。 儿子亲事已定,离川海心情大好,不论唐玉山还是众弟兄敬酒都来者不拒,举杯便饮,直至喝的目光游离,身子打晃。 唐玉山不再敬离川海酒喝,命人上了茶来,逗趣地与他说起离善朴一口酒被闷倒,在从栖山庄睡了一整日的糗事,离川海捋着胡子,笑的真挚而满足。 直到日薄西山众人才散了席,杨君兰命人把备好的小轿抬到浩风堂门口。 离善朴扶着父亲上轿,俯身拜过唐玉山夫妇,别过唐棣,带着侍卫和随从向石阶口走去。 从栖山庄门前的平地上站满了人,唐玉山拥着妻女,目送离川海和离善朴离去。 天边的云霞红艳似火,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熠熠生辉,下次从栖山庄这般热闹,必定是女儿成亲那天了。 眼见着心爱之人渐渐远去,修长的背影消失在石阶深处,唐棣心里不舍,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唐武的身影,叫他陪她一起到巨石上向山下望。 寻了半晌也没见唐武,她跑到唐武房门前敲门也没人应,推门一看,唐武没在房里。 她晌午让人给他送来的烧鸡和肘子还在桌上,一口都没动过。 “这家伙跑到哪去了?从早上分开就再没见过他。” 唐棣不解地嘟囔一声,独自穿过梅林跑出西门。 落日渐渐消失在天边,只留下一抹胭脂色的余晖,山顶的风比别处强劲的多,吹得巨石两旁的树发出萧萧瑟瑟的响声。 唐棣远远地瞧见巨石上坐着个肩宽背阔的汉子,走近些看正是唐武。 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捡起个小石子朝唐武背上抛去,石子弹落到巨石上,啪嗒嗒的滚远了。 唐武扭头看了一眼,懒懒道:“你咋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泓澄来了也没见你找他玩,晌午我叫人给你送去的烧鸡和酱肘子也没见你吃。” 唐棣坐在他身边歪着头打量他,“你该不会坐在这一整天了吧?” 山下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马鸣声,唐棣欣然跑到巨石边向下张望。 唐武瞟着她的背影,落寞地挪到林边坐着。 直到今天他才认清了对她的感情,可他宁愿像以前一样懵懵懂懂,他知道,他不配。 她如同盛开的花朵一样夺目,而他就像是她脚下的尘土一样渺小,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她,直到有一天,她不再需要他。 “走啦,回家吃饭去”,唐棣在他肩上拍了拍,“吃完了陪我补风筝,那天彩蝶风筝划了个口子还没补呢。” “我才不去!”唐武嘴上虽拒绝,身体却不自觉地站起来,乖巧又无奈地跟在唐棣身后。 离川海昨日醉了酒,回府后早早地睡下,清晨起来仍觉得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离善朴命人煮了醒酒汤来给他服下,才稍微舒服些了。 距离儿子的婚期还有半年多 ,离川海迫不及待地找来侍从,准备将离府内外简单翻修一遍。 离善朴笑着向父亲说起洞房的布置他已经有了打算,提起笔,按那日唐棣描述的样子画了一张图纸给父亲看。 父子二人在房中聊的正起劲,泓澄进来禀报,梁王的特使带着诏令正在前厅候着。 离开顺州还不足半月,梁王就突然下了诏令。 父子二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换上朝服赶去前厅接诏。 只见诏令上赫然写着,命离川海即刻率领五万萼州军出征西三州。 作者有话要说: 离善朴:结婚后必须常常陪媳妇回娘家,乖巧ING~
第77章 阴霾 父子二人回到房中,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变得阴沉起来。 萼州的十万兵马有三万留在江州暂归陆逢时统辖,再调去西三州五万,城内只剩下两万兵马。 攻打西三州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万一在这期间马本初带兵反攻,二万兵马能否抵挡的住还未可知。 父子俩心知肚明,梁王之所以甘愿放弃灭掉马本初,一举攻下江南富庶之地的好机会,也要先攻下西三州,只是因为西三州距离他亲兵统辖的州城更近,更易掌控,也可趁机分散萼州的兵力,不让他们父子聚在一起。 离川海不久前才违逆了梁王命他带兵围剿从栖山的谕令,梁王表面不予追究已经算是给足了恩典,他又怎能不遵从王命出征西三州? 可带兵出征又放心不下儿子和萼州城,只得提笔给梁王上书,请求将江州的三万兵马调回驻守萼州,以防马本初突袭。 李宏图本想允了离川海的请求,命陆逢时带着三万兵马返回萼州盯着离善朴,可拈起朱笔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三万萼州军的主将崔英是离川海父子的心腹,本就对被留在江州一事抱怨不迭,返回萼州后老老实实守城自然最好,若撺掇离善朴动了什么念头,陆逢时未必盯得住。 到时候陆逢时说不定也像余望言一样,死在从栖山上。 江州距离萼州骑兵一日,步兵三四日也到了,万一马本初来攻,再调兵支援不迟。 李宏图思来想去,仍以江州初定,不宜调离城中军队为由驳回,命离川海即刻领兵出征,不得延误,若马本初攻打萼州,他自会从江州调兵支援。 两日后,特使快马加鞭送来了梁王的批复。 离川海面色凝重,江州位于梁国腹地,周围没有强敌环伺,就算城中初定,不乏有反叛势力,还有陈偲远的竟武军驻守。 而萼州处在梁国的东南边境,又是纵贯南北的军事要塞,梁王并非分不清孰轻孰重,只是对他父子越发不信任了。 离善朴对梁王失望透顶,又心疼父亲这半年多来殚精竭虑疲惫不堪,一时动了劝父亲辞官的念头。 可他知道父亲断然不会同意,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守住萼州城,护好城中百姓,不让父亲惦念分心。 天空中积满了乌云,阴沉的没有一丝光,凉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 离善朴出城送别了父亲后登上西门城楼,望着黑压压的一片萼州将士沿着泸水河渐渐远去,心情说不出的沉重,甚至前所未有的慌乱不安。 他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断地告诫自己,领兵之人无论何时都务必要沉着冷静,免得军心动摇,百姓惶恐。 离府只热闹了几日,又恢复了之前的寂寞无声。 离善朴独自坐在亭中翻看着他亲手绘制的新房图纸,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抬眼,脸上漾起一抹笑意。 “徐兄。” 徐常容走到离善朴身边坐下,仔细端详过他的面色,轻提嘴角。 “我听说你与唐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过来看看你。” “徐兄几时回来的,消息这般灵通?” “我若是消息灵通,就不会害你受伤了。” 那日他等来了两个江湖朋友的信报,说朱锦融已经被捉拿下狱,七日后问斩。 他将消息告知给泓澄才放心地带着章兰茵去季州游山玩水。 那两封信报本身没有任何差错,只是没想到朱锦融会半夜逃狱,两个江湖朋友得知后,把最新的信报送到同心客栈时他早已离开了。 这些天他一心陪伴章兰茵,不问世事,想让她淡忘掉从武州回来后再次涌上心头的恨意。 直到昨日听说唐玉山连夜去蟹钳帮捉了朱锦融和余望言二人,带回从栖山钉死在钉墙上,才知道出了事,忙带着章兰茵赶回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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