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想到了之前在书房之中看到的那些策论,她前些时候闲来无事也看了几本,有些应当是个少年郎君所写,辞藻华丽,引经论据,还有些应当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常看的典籍。 谢容珏应当并不喜爱看这些,但是那些策论的边缘又全都是被翻阅的痕迹,有些书页上还有些折痕。 卉莹被之后赶来的家丁给带走了,崔绣莹自觉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就是多气恼些,便也让身边的嬷嬷扶着些自己,回到自己的院落之中了。 这场闹剧其实也并未维持多久,只是沈初姒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即便是兵部侍郎的独子行事并不谨慎,但是这件事怎么都应当是避人耳目的,谢容珏如何得知卉莹是顾阳平支使前来的? 窗外的光倾泄在靠在檀木椅上的谢容珏身上,周遭的人全都已经散去,他却也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 就连往日在手上随意抛着的铜板都被搁置在旁边的小几上,他撑着脸侧,就这么看着沈初姒,像是思忖,也像是试探。 其实他并没有笑,只是眼睛生得极好,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生生带了三分笑意。 沈初姒下意识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侧,然后垂着眼睑问谢容珏道:“国公夫人已经离开,世子现在还不准备走吗?” 谢容珏却在这个时候倏地站了起来,之前退出去的侍女已经将屋内的门阖上,他缓步走来的时候,眼眉隐在阴翳之中。 他刚刚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十月初三做的那个梦。 其实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了,甚至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梦到了什么事情,就只是几个瞬时就变换的片段。 他向来都很少做梦,只唯独那个没头没尾的梦中,还记得沈初姒的眼睛格外清晰。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谢容珏顿了顿,然后站在沈初姒的面前,“殿下说这桩婚事是殿下自己所求,可我与殿下之前从不相熟。” 他垂着眼睛,问道:“难道殿下对谁都是这般的信任吗?” 谢容珏毫无所觉地成为了沈初姒数年前的惊鸿一瞥,她时时在后来想,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很执拗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是寻常时候感情很淡,所以并不明显。 只唯独谢容珏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有的时候大概是真的命数不公,谢容珏混迹于风月场之中,无往而不利,对和自己的这么一段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其实也很寻常,可她却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许多年。 记得他绛衣枕于树上,无甚耐心地对着她说别哭了。 一直记了很多年。 沈初姒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世子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只有世子才是例外吗?” 她这话说得直白,连一丝一毫的其他意思都不可能有。 这么多年来,对谢容珏表达爱慕之意的姑娘家其实不在少数,寻常贵女碍于他的风流之名,大多只是在筵席之上偷偷打量。 胆大些的也有让家中兄长来打听的,而风月场中的花娘则大多看中他的世子身份,家中又无正妻妾室,大抵也是别有所图—— 他其实一直都能将别人的情意看得分明,也只有现在面前的这位殿下。 不论他声名如何,始终都是这样毫无缘由的相信。 “我并无意成为殿下的例外。” 谢容珏倾身,“我之前其实就已经和殿下说过,我生来就是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成亲月余我连拂江院半步都没有踏入,我还以为殿下也能明白。” 他自顾自地隔绝掉周围一切的善意,只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之中。 旁的人都被他隔绝在一个屏障之外,半步都不得进。 “恕我直言,殿下其实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殿下生于皇室之中,理应知晓,情意本当就是奢侈的东西,托付良人也就罢了……但是托付于我,实在是没有必要。” 那点儿所谓的情爱与风月,他从来都无意沾染。 之前答应赐婚,不过是因为他并不知晓这位殿下对他怀有情意,毕竟他们从前素不相识,京中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君又不在少数。 现在知晓了,自然是要说个明白。 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人所谓的风月难涉,谢容珏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就如他从来都不信因缘际会一般,向来自持,大概也是当真薄情。 沈初姒听着谢容珏说出口的一字一句,他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并说不上是多冷淡 ,相反,他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甚至还无端生出一点儿温柔的意味来。 好像是温柔刀,刀刀不见血,却又清晰地触到痛点。 当年他少年意气,惊掠而来成为她的不可得,多年以后,他的眼眉其实并未如何变,却又生生带了拒人千里之外的薄情。 她想,大概是自己之前太过贪心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沈初姒看着他,轻声问道:“世子知晓我第一次见到世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她大概没有想谢容珏回答,就接着说道:“当时我第一次看到世子的时候,就觉得世子像极书中所描绘的漠北的雪,分明纷纷扬扬落在人的心上,却又只是片刻就消融,永远都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留。” “一点都不像是生于喧嚣的盛京,更不像是沉闷古板的宫闺。” 沈初姒看着他,笑了笑,“……大概是我强求了。” 她的瞳仁黑白分明,其实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难过,这桩婚事本就来的荒唐,就算是和离也在旁人意料之中。 盛京改嫁的贵女从来都不在少数,对于名节并没有那么在意,况且圣上这般疼爱沈初姒,另嫁之人也必然是上上之选。 至少,怎么都应当是比自己好多了。 先前见林霁出现在别院之外的时候,谢容珏就想过沈初姒的心有所属若是那位少年成名的大理寺少卿,也很寻常。 却没想到,是自己。 林霁的出身,性情,才能都与这位殿下堪配,怎么想,都应当是天作之合。 谢容珏撑着桌沿,“应当是及时止损。殿下这样的金枝玉叶,本来就不应当和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殿下先前是来云来赌场之中找我,说不得下次就是前去云想楼,或者今日是卉莹前来讨要说法,明日又是其他的花娘,又是何必。” 沈初姒没有再应声,只是将之前放在妆奁之中的那个护身符重新又找了出来,然后将这个护身符放在谢容珏面前。 谢容珏不解其意地挑了挑眉毛,手指在桌案上极轻地摩挲了两下,却又没有接。 “其实之前我前往鸣秋寺,所求的是世子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沈初姒眼睫低垂,“倘若,这就是世子所愿的话——” 她倏然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谢容珏。 “那我成全你。”
第21章 钦天监之前就曾预测京中近来有雪,果不其然,盛京昨日就下了一点儿薄雪。 这雪下在夜半,伴着夜间的朔风,实在是显得有点儿冷清。 这种时节,京中贵女时常在自家宅邸之中设宴,曲水流觞,吟诵诗集,大抵都是风雅之事多。 远阳伯府上的洛宁郡主就在十月初五这日办了一场赏菊宴。 远阳伯府有一处被侍弄得极为巧妙的花园,名品玉伶观与瑶台玉凤沾着点儿雪,单单只看得就是风雅无边。 席上也大多都是女眷多,这里都是洛宁郡主交好的世家贵女,说起闲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前些时候京中的一件大事。 若是这近段时日,盛京中有什么事是街口巷尾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九公主嫁给了那个风流之名满盛京的镇国公世子,大家原以为这镇国公世子成亲之后怎么都应当是收敛了脾性,不再前去那些风月场。 谁也没成想,即便是成了亲,那位世子爷也甚少回府,只将这公主殿下当个摆设。 说来也是,圣上现在身体欠安,缠绵病榻,久久都未曾露过面,那位代为监国的太子殿下又与九公主素来没有什么情分。 虽然没有人敢说出口,但是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揣摩,即便是九公主先前是多么的独得圣宠,等到日后太子登基之后,这位母族没落的公主,也不过也就是没人撑腰的落魄公主罢了。 “即便是圣命在上,这位镇国公世子也当真是有胆识,居然就这么冷落九公主。我以往没见过那位殿下,这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的相貌,新婚夫君连归家都不愿?” “这话倒是不对,我以往在宫宴之中见过那位殿下,生得也是如花似玉,毕竟你可想想,这位殿下听说可是肖似其母,能让圣上念念不忘的宫妃,哪能生得不出众。” 出现在这里的人,有些是命妇,也有些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洛宁郡主夏云瑶向来与沈初姒谈不上是什么交情,但也没有什么嫌隙。 原本这样的议论,她身为主家,应当是及时绕开话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好像是来了几分兴致般,听着旁边几个命妇的议论。 那几个命妇见到郡主感兴趣,议论得又更加起劲了些。 京中的事翻来覆去其实就是这么几件,之前这桩赐婚原本就已经是命妇的谈资了,偏生镇国公世子成亲后还极少回到府中,这就更是件稀罕事了。 “大概是那位世子爷寻常里烟花地去多了,喜欢的可都是温柔解意的花娘,男人嘛,哪个能抵得住温柔乡。” 命妇嘁了声,“娶回家里的,哪里比得过外面千娇百媚的花娘。” “我却不见得。就算是外面的再新鲜,哪有成日里不回家的道理,我见是那位殿下一点儿都不得欢心——” 一个身穿墨绿色绒布比甲的命妇磕了一口瓜子,压低声音接着道:“我前些时候可是听到别人说了,镇国公世子的别院可不就是在仁明巷,有人见到那位殿下去了好几次!啧啧,就算是就这么跟着都不愿意回府,怕不是那镇国公世子在别院之中养了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室。” “外室!”有人咂舌,“这么说倒也寻常,恐怕是生怕外室和公主拈酸吃醋呢,连家门都不回。” 夏云瑶抬手用茶盏拨去杯中的茶叶沫,似是听出了几分意趣,“那要几位嫂嫂说,这公主殿下,可会与镇国公世子和离?” 洛宁郡主是当今圣上的皇姐所出,远阳伯虽然只是一个闲散官职,但是家中富庶,在京中人脉颇广,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长子,这位郡主的身份自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在旁的命妇自然也愿意巴结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 在座的各位大多都是在宅邸后院之中待多了的,虽然这位洛宁郡主并未明说什么,但是还有命妇揣度着她的意思,小心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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