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妨她突然出声,都是一惊,饶是方壸世情历遍也惊异她如此迅速便有了应对之法。 幸好沈当只是一怔,带着部曲们当即朝他们扯开了嗓子,朝还没有进入药庐的人高声喊道:“你们是收了多少金钱,我家女郎愿以十倍加之。” 来众只有冲在最前面的一圈人停了一瞬,而后又被后面人挤着上前。 而人潮的涌动慢慢平息了,他们都看到了院子里堆着的金银珠玉。 能堆出这样的财物,说出的话似乎更能使人信服。 “上前一步,金银少一倍。” 沈当他们又一并大声吼出这句。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后面的人或许未曾听见,在向前涌时竟被前面一圈的人给拦住了。 楚姜看到他们稍有停留,趁此机会又道:“看你们应当有三五百人,不知是否许了你们十万两黄金?你们每人能否拿到一百金?这里只是我随身带着的,与我家中所有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今日杀了我你们几百人能够可以共分,而不杀我,人人都有机会得到这些。” 蒙着面的匪众们听到部曲们齐声吼出这句,都不由一怔,竟渐渐将视线投向身后。 楚姜不留给他们任何空隙,紧接着便道:“那是你们的头领吗?杀了他,得他首级者赏一千金。” 匪众逐渐骚乱,终于从人群中吼出好几声不同的叫骂。 “杀了那小贱人,从此大把金银……” “狗日的,敢打老子的主意……” “谁敢动爷爷……” 楚姜又道:“看来有好几个头领在,我也不分大小,只要杀了这几个头领的,皆能得一千金,其余停留在原地不动的,各自给二百金。” 匪众中喧哗声比之前叫杀的声音还要大了,有人朝院中吼道:“万一你言而无信呢?” 便有众多声音跟着附和。 可是她没有理会这句,只是姿态高傲地让部曲们传达自己的话,并不与他们直接对话。 “一千金,可比一个经商多年的富户。” 匪众不由举目往灯火通明的堂中看去,只看得到有一少女被部曲们护得严实,只露出了几片青色的衣角。 人群逐渐骚动,其中却有人粗鄙高骂:“这小贱人去叫救兵了,等救兵到了,你们个个命都不保。” “谁能杀了这口出秽语的,我给一千五百金。”她站起身来,向前一步,“既然救兵就要到了,你们总有人会被捉到,而我要是伤了一分一毫,被捉到的人便会没了命。” “可是若听了我的,现在把头领杀了,我可以允诺不杀你们。一边是侥幸活命之后继续做盗贼,每回最多分个三五十两,一边是今夜之后拿着几百甚至上千两黄金回家,从此光明正大,孝敬父母,养育儿女,这个赌,你们赌不赌?” 在她说话之时,匪众的声响稍微小了些,这是个好预兆。 随着部曲们把她的话喊出,又在匪众中传递着,那几个头领的叫嚣也越发愤怒,匪众中也有许多人并不信她,开始向内涌动,然而这股涌动每近前一尺便被挡下一波,到了最前面还是那一圈人静止地屹立。 “三千金,我赏给第一个拿到头领首级来我这里领赏的人。” 匪众终于彻底骚乱了起来,一声声叫骂从中传出,里中砍伤砍死的除了头领,还有争着抢着要去杀头领的人。 却还有不少人举棋不定,甚至帮着那几个头领说话,还有甚者要冲进院中来。 方壸把幼徒的耳朵堵住,让他整个人扑在自己怀里。 楚姜撑着阿聂的手站起来,脚下并不稳当,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指着有人前进的方向,“有人往前踏了一步,先前说好的原地不动的每人给三百金,现在因为这几个向前踏进一步的,你们囊中黄金已经少了五十两。” 部曲们看着形势有利,传话之声更大了些,吼得那几个争相夺杀头领的都不由往后骂道:“哪个狗日的敢往前!等我杀了这厮就来杀你。” 楚姜看了眼铜壶滴漏,“现在是亥时二刻,到了亥时三刻,还拿不下头领,减一百金,这一百金,可以置良田百亩,建个好院子,或是供你的孩子从进入学堂直到及冠,且还能书墨不愁,要是能请到名师,说不定从此你便是朝廷官员的父亲了。 你们出来做贼,为的难道是颠沛流离?每每行事,几个头领分了大头的,小的零碎给你们,脏活累活是你们做,还餐风露宿,见不了几回家人,你上次回家,你妻子前年刚生的孩子看到你是不是害怕得躲在人后?你的老父是否刚刚扛着锄头自田间回来,跟你抱怨今岁收成不好,田地也荒。今次我允诺的黄金,但凡多一两你们家都能欢欣许久……” 月色下,院外的血泊越来越深,那几个头领已经没有声音了,可是里面还在厮杀。 而那些想往院中来的,没有一人踏过院门,也没有一人掀翻院栏,都被砍杀在了院外。 “她是骗我们自相残杀,等我们自己内斗得差不多了,她就会让人杀你们。” 这样的声音并不低,或许是匪徒中的军师谋士之流。 她没有针对这般话进行解释,只是一味地悬赏,“除了头领,你们之中谁人还能定夺主意的,杀了他们也能多得一百两赏金。现在离亥时三刻还有一盏茶功夫,在这之前,你们可以不用争夺那几个头领的首级,可以几个人共同拿一个首级来领赏,三千金各得一千金,只是你的宅子稍小一些,田少几顷,衣食俭省一些。” 这话一出,院外厮杀更加激烈了。 方壸从血腥气抬头看向楚姜,她双脸因激动而潮红,身姿坚毅,似乎毫无畏惧。 “我得了,我得了。”一个匪徒激动地提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头颅冲进院中来,还没等踏进院子,又被身后人扑杀。 如此来回往复了数个回合,楚姜突然让他们传话。 “亥时三刻已到,第一人得赏剩二千九百金。” 匪众们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噩耗,对那几个首领的首级的争夺已经到了更加激烈的地步,踏步之间便是尸山血海。 她掩鼻后退了一步,坐下略数了数匪众数目,片刻后收回视线,把腕上一只镯子褪下让部曲高高举起。 “这只蓝田莲瓣纹玉镯,可抵得长安一座富庶的庄园,谁第一个来院中向我呈报是何人指使你们来此,便赠于此镯。” 此言一出,那些争不到头领首级的人都纷纷往院子里涌来,又在院门处开始厮杀。 血腥气弥漫在山野中,率人正往药庐赶的楚郁在一里外便闻到了,又听兵刀相撞,心中大恸,紧急加快了步伐。 却等近了药庐,远远见到灯火处闲宁,灯火之外人头攒动,却在厮杀。 在看到楚姜还安好的时候,他才放了心,却不明状况,便叫部下隐匿林中,自己潜行过去。 陆十一远看着,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投注在那堂中的视线格外复杂。 “女郎,还剩约两百人。” 楚姜点头,看到院外血海,抑制住了心中那股恶心,缓声道:“放一人进来领赏吧,传话,不拘手上是否有首级,第一个跨过院门的,院中那箱黄金便是他的。” 此话一出,厮杀声都消减了。 匪众开始争先恐后往院门处跑来,有被堆叠的尸首绊倒的,有在狭窄的院门处被身后人砍杀的,渐渐的,院门处也是尸体横陈。 过了不到一盏茶功夫,沈当就着月色点了点人数,“女郎,还剩约一百五十人。” “再传话,第一个踏进院门的除了能得这三千两黄金,那镯子也归他。” 楚郁伏在草地上,正要触手向前,便摸到了一手的湿,并不需想,腥臭的铁锈味昭示着,不需动用自己的兵刀,那些匪众便能自相残杀尽同伙。 他远远看着妹妹,并不见她眉眼,只听到部曲们不停地传达着她的话,每说一句,匪众厮杀也跟着更加猛烈。 他来不及多想,只等匪徒们互相屠杀到只剩数十人,他缓缓匍匐着退回去,正要叫手下士兵进攻,却见他们停了下来。 远远传来部曲们的喊声,“剩下的各位勇士,不必再损耗体力了,请来院中领取赏金。” 已经杀红了眼的匪徒们终于停了下来,周身全是血迹,听声音还停顿了许久,似乎不敢置信真的得到了千两黄金。 有一人率先动了,可是他才一动,便被身后两人合力扑杀。 部曲们所传的话似乎没有任何用处,厮杀又开始了。 沈当回头看向楚姜,“女郎,动手吗?” 她摇摇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你们过去会伤到。” 至此时,方壸已不知能有什么文武词藻能与她相称了。 几刻钟之前,药庐或许会被血洗。 现在她说部曲们恐会是伤到,不让动手。 兵不血刃。 这是何等的智谋与胆气,而只是一个病弱的十六岁少女,就做到了吗? “师傅,我怕。” 方祜已经被吓到了,缩在他怀里发抖。 楚姜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方祜,他一见到她的眼神就把脸埋进了师傅怀里。 “怕我吗?” 他没作声。 楚姜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冷了,缓了缓,柔声道:“方祜,我不可怕,是那些匪徒可怕。” 方壸安抚地拍着弟子的背,“他只是小孩子,不懂,之后便好了。” 方祜却出了细弱的声,“九娘很厉害。” 那就是怕了。 似乎在这六岁稚儿眼中,她的话是巫术一般引得匪徒们自相残杀了。 她便道:“方祜,其实史书中都写过了。秦兵以敌军首级定军功,攻邢丘时,两兵为争一首级自相残杀①,军纪严明的秦军中焉有此事,流寇山匪、乌合之众,利益在前,他们彼此间不动手才是稀奇事。” 方祜还埋头在师傅怀中,只“唔”了一声。 “二桃杀三士、秦反间廉颇、胡亥杀亲、八王之乱,方祜,但凡这些匪贼读过其中一个,都知道内斗的可怕,当然他们中也有读过的,那几个头领、谋士就读过,那就先除去他们,对下层的匪徒以厚赂诱之,令他们反为我用,之后再让他们争,方祜,今日我只是以一箱黄金令他们相争,并不厉害,你要多读书啊!” 作者有话说: ①湖北云梦县睡虎地11号秦墓出土竹简中,记叙了此事。
第52章 审问 随着她这声轻叹,方祜终于把脑袋从他师傅怀里□□,却是掩住口鼻,疑惑地看向楚姜,分明自己对她的话听得还不明白,她怎么反教训自己要多读书了? 楚姜对他笑笑,再不理他,看向院外的厮杀,也见到了远处带着人奔袭赶来楚郁,终于道:“你们上前守住院门,别让他们进来。” 沈当看到士兵们赶来也激动得面色潮红,带着部曲们把院门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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