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杀红了眼的匪徒们终于才意识到事态不对,却是为时已晚,想要奔逃也被士兵们擒住。 楚郁跟陆十一并行在前,皆是静默。 半响,陆十一拊掌道:“好一出二桃杀三士,令妹……实在才智过人。” 楚郁一笑,隐隐自豪,“她自来就是最颖悟的一个。”说罢便加快了步子。 楚姜见到楚郁进到院中,心中那弦才是真正松了,慢慢靠在了阿聂怀中。 “明璋,你做得真好。”楚郁大步跑进堂中,扶住她的肩,关切地问:“伤着了没有?” 她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没伤着,吓着了。” 他一怔,远看她镇定自若、指挥自如,哪有吓着地样子,可只如此一想,他便暗自愧疚,十分自责道:“都怪六哥来得太晚,好了,现在不怕了。” 还不等她回话,一阵恶心冲击着她,她疾步走到了檐下,阿聂跟采采急忙去扶着她。 却听她干呕数声,脸色也越发苍白,到后来竟是晕厥了过去。 楚郁忙把她抱起来,方壸起身疾步过去,看了脉才示意他不必着急,“只是惊悸过甚,九娘胆识不同,不是什么险症,我开服药就好了。” 方祜却指着楚姜的右手叫了一声,“师傅,九娘的手流血了。” 采采忙托起那只手,只见她紧攥着拳,有血迹指缝中流出, 阿聂小心地掰开来,掌中却是一只琉璃冰雁,几处棱角皆陷入了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立马就落泪道:“女郎……女郎这是撑着等六郎过来的。” 楚郁更是自责,抱着楚姜去到西屋中,方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采采则急切地等着方壸开方子。 那数十个被押在院中的匪徒知道命不久矣,纷纷出言破口大骂,却有不少人眼睛紧盯着那堆财物。 陆十一看向他们贪婪的神情,不由一阵恶心,他令自己不看这些人,转头看向西屋方向。 里间烛火亮了起来,他突然想到楚姜手中那只血肉淋漓的冰雁,与她秾艳的眉眼似乎交叠了起来。 只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这些匪徒为什么会因她的言语而疯狂了。 血腥气漫布的山林中,有人影交杂,“世子,我们走吗?” 方晏负手立在树下,遥望着不远处的灯火,闻言顿了片刻才道:“再看看吧!” 廉申见他似乎上了心事,转身叫手下人都把兵刃收起。 不过片刻,却有士兵朝他们所在搜寻了过来。 廉申上前唤他,“世子,官兵过来了,走吗?” 他迟疑了片刻,“你们去吧,我等见到了师傅跟方祜再走。” 廉申知道他不会被发现,也放心带了人走。 而方晏则几下攀跃,到了一颗高大的榉树之上,不多时便见士兵带着火把过来搜寻,口中还絮絮闲谈着。 “都说虎父无犬子,一样的道理,楚太傅这般才智,楚九娘自然不会差了,这一招要是用在战场上,还不知威力几何呢!” “也说不定,对付匪贼好用,未必对付得了军队,不过着实厉害。” “想她将来若为人妇,必能育好子孙。” 树上的方晏冷目看着,莫名不悦。 女儿家显了才智,他们便只想她能养育好后代吗? 他不知自己是在恼些什么,他猜自己是感激楚姜保全了方壸跟方祜,所以为她不值吗? 幽亮的月已西去,初寒的夜里打起了霜,他不知在树上侯了多久,只遥遥看到士兵们断断续续将堆积如山的尸首运走,不停地挑水洗地,还看到方壸从药房中拿出药草碾磨,堆在堂中如一座小山高。 士兵们又将药粉一层又一层地洒在洗过的地上。 楚姜睡得并不安稳,在蒸熏的药味中惊醒过来,阿聂忙安抚着她,“女郎,是不是被动静惊着了?是六郎底下那些兵在清理呢。” 她想要撑起身子来,阿聂便抱了几只软枕去给她垫着。 方祜正在床尾坐着,赶紧跑到她面前来,“九娘,你的手还疼不疼?” 她举起手看了看,已经被包的严严实实,便招手让他上前来,“现在不怕了?” 他摇头,“不怕九娘,但是怕他们。” 她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令她惊醒的,正也是那些杀戮的场景。想着她便抚抚他的小髻,“我也怕,不过我们一起怕的话,怕过了就好了。” “那你的手还疼吗?” 她不由轻笑,“还好。” 此时采采也带着方壸走了进来,方壸又细细把了回脉,看了她神色,交代采采再熬一碗药来。 “此时能否再睡去?”方壸问。 “睡不下了。” 他开口想要宽解她,“祜儿也睡不着,给你开的方子,他们每人也都灌了一碗下去,采采现在走路腿还打颤。” 她看向采采,“傻丫头,你就不会歇一歇?” 采采趴在床边摇头,“婢子一静下来就更怕了。” 方壸便笑道:“方才你六哥清点了死去的那些盗贼,计二百三十五人,加上生擒的四十五人,不知是否还有慌乱中窜逃的,数百之众袭来,是你护住了药庐中所有的人,他们受的惊吓都不及你。” 楚姜没有否认这功劳,只是问他,“先生呢?您不怕吗?” “我见多了,年纪也大了,并不怕。” 她此时却不知说些什么,但是正如采采所言,静下来便想得越深,便只问道:“我六哥呢?” 阿聂答道:“在外指挥士兵们清理撒药,府衙的人也要来了。” “那些人审了吗?” “六郎审了,说是一个徐姓商人让他们来的,都只是小喽啰,往深的都问不出什么来,连那徐姓商人叫什么、家住何处都不知,只说听到头领叫过那商人几句徐兄。” 她略一思索,便要动身下榻来,阿聂按住她,“女郎要说些什么交代就是。” “我想走一走。” 此言一出阿聂也不好拦她,而是看向方壸道:“先生,女郎是否要卧床休养?” “不必,走动是好事。”说完他也起身,牵上方祜的手便要出门去,却等到了门前,本就犹犹豫豫的方祜拉着门框不肯再动了。 楚姜起身披了件氅衣,跟着来到门前,看他这样便道:“说好了一起怕的,我要出去了,你愿意跟我一道出去吗?” 他抬头看了眼,终于点了点头,跟着出了门。 楚郁一见她出来便迎过来,“怎么不好好歇着?是做噩梦了?” 她看了眼天色,除了月色未见半点白,对着兄长的问话便点了点头,“静着反而害怕。” “叫他们陪你说话,看看书……” “六哥,我想审审他们?” 楚郁犹疑,担忧道:“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的,找到元凶了才好,我把心思都花在憎恨那元凶上,便再顾不上害怕了。” 楚郁看她还笑,也是疼惜不已,便只护着她去到堂中,见了那数十个被缚着的匪徒。 他们口中皆被布团塞着,等楚姜坐定了,她又叫方壸与方祜,“先生,方祜,我们都是事主,一并审审。” 方壸正有此意,也坐了下来,方祜却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血迹便吓得捂住了眼睛,方壸便把他拢进怀中,他知道楚姜为何要让方祜也听,这般阴影,并不好去除,直面了倒是更好。 那些个匪徒口中的布团刚被取走便立刻开始破口大骂,句句粗鄙,数十人的啸叫,院中一时喧沸不已。 楚郁听不得这般秽语,叫部下架了刀在他们脖子上,这举动才叫他们稍静了。 “我说要给你们的黄金依旧会给。”楚姜淡然开口。 不仅匪徒们没有料到,其余人也都一脸的惊讶。 她见霎时间静了,便接------/依一y?华/着道:“只要你们告知是何人指使你们,我答应给的绝不少。” “你休要再行哄骗,我们都听见了,府衙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怎会不拿我们问罪?”一个匪徒高呼道。 “为什么要问你们的罪?今夜可是你们砍杀了贼人,救了我们药庐中所有人,我朝律法中有例,盗贼群攻乡邑及入人家者,杀之无罪①,你们数十人虽是贼人,可是迷途知返,反过来护卫了我们,是侠客之举,正该嘉奖,何来问罪?” 匪徒们又疑又喜,“当真?” “你们神武勇健,合力杀了盗贼二百余人,这样的功劳,谁能不谢呢?” “那何为还绑着我们?” 楚姜摇摇头,“可是此时还轮不上你们说自己是侠客,我说你们是,你们才是,所以,你们的活命之机在我手中。” 他们当即又愤怒起来,一夜的搏杀已经让他们失了理智,此时只觉被他戏弄,只得挣扎怒骂,可是身旁全是士兵,那怒火发得十分无能。 “你们已经搏了大半夜了,此时,不过再搏一搏,便能带着黄金归乡。” 他们听到这句才怒火稍歇,又听她道:“你们一来就喊杀,是不打算让我们都活着?” “大哥只交代,取下头颅悬于此处。” “那是谁指使你们来此?那徐姓商人是谁?” “我们只知道他姓徐,常年在长江上跑商,每每见到他都一叶小舟过来,包裹严实,我们都不曾见过其面貌。” 天下姓徐的商人多了,金陵也不止一个姓徐的,可恰巧,前段时间正有这么一位徐姓商人在金陵城中惹了热闹。 她思忖了片刻,又问:“那商人都是什么时候见你们头领?你们对他有些什么印象,尽数说来。” “都是在江上见的,他给我们大哥送过消息朝廷要剿匪了,让我们躲进了乡野中,还受了他不少接济。” 另一个补充道:“军师总说,我们在江上的行当都是有赖徐商人,我们不像其他的,还要费力在江上等,若有大船去江中,经过什么地方,我们都能得到消息。” 她点点头,心中明了一半,“所以是那徐商人与你们勾结,你们正是水匪,所以徐商人的船绝不可能在江中被劫,可是如此?” 提到这个他们却开始反驳,“前些时候,大哥说江上出了伙外来的,还没跟我们串过气就开始抢人了,那徐商人便受难了。” 如此,众人如何不明白那徐商人是谁? 陆十一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觉间,对楚姜已然生了敬佩。 作者有话说: ①《隋书-卷二十》
第53章 月下(一) 楚姜此时终于想通了脉络,看向方壸,正要问话,又顿了顿,起身请他到了一旁,“先生,借一步说话。” 她才走开几步,匪徒们便急开了,“我们究竟是不是侠客?” 她止住步子,“自然是,从此刻起,你们便是英雄了,即便他日有人说起你们曾是匪贼,但今夜之举足以证明你们早已弃暗投明,还救乡民于危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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