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才等放下帘子,采采正欲调笑,就见她笑意骤然减淡。 “女郎?” “回府吧!”她低眉抚着手上那块令牌,手指顺着上面的“陈”字勾画了一遍,在马车辘辘声里,轻叹了一句,眉眼怅惘。 “采采,我爱他,却不能全然信他。” 采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她都能明白的事,方晏自不会糊涂。 戚三看马车远了他还驻足不动,怪声怪气道:“难怪大郎舍不得放手了,要是我,我也舍不得放。” 在铺子中打铁的老汉哈哈大笑,“你个三小子,大郎要是哪日再欺负你了,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方晏嘴角带笑听着他们戏言,待见马车拐过街角再不见了才笑看了戚三一眼,戚三被他眼神盯得发瘆,后退着嘴硬道:“人家九娘叫你陪她去道观里你都不去,哪日她不喜欢大郎了也不奇怪。” 老汉便瞟他一眼,笑骂:“说你这小子没个眼神,还真没说错,也不看看明日是个什么日子。” 戚三疑惑,数了数,明日非节非庆的,“什么日子?” 方晏收起笑,负手往院中走去,“梁王提审刺客的日子。” “梁王提审刺客?这与大郎有什么干系?”戚三嘀嘀咕咕跟在他身后,“又不是大郎去审,要是我,我就陪九娘去道观里了。” 经今日一面,他对楚姜的称呼亲近了些,尤其怀里那只装满了金豆子的荷包,时刻温暖着他的心。 方晏却顿下脚步,对他伸出了手,“荷包。” “什么荷包?”他捂着胸口后退几步。 “九娘给你的荷包。” “哦,大郎想要荷包啊!也是,想必九娘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定情信物,这下醋着了啊!”他贼兮兮地笑着,转身飞快将荷包里的金豆子倒出来,将一只空荷包递给他,“喏,大郎你要的荷包,下回你直接问九娘就好了,何必扭扭捏捏的呢?” 一只石青锻绣牡丹纹的荷包放在他掌心,他本欲收走戚三所得的黄金,忽想起楚姜说这是她该给戚三的,唇角微弯,掌心合拢。 “这回便先罢了,不过你手里那点不要再被胡商骗了。” 戚三一见金豆子保得住,饶是个半大少年,也忍不住欢欣,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豆子来,“大郎放心,我心眼多着呢!” 方晏淡淡看他一眼,手中拿着荷包,“你且珍惜着,过几日她该生气了,或许再也不会赠你黄金了。” “她方才还摸大郎的脸,怎么会生气?”戚三满不在乎地咂咂嘴,幽幽道:“我看大郎你真是走运,这么阔绰的娘子看上了你。” 他眼底涌现暗色,荷包在他掌心,其上绣线细腻,似乎要镶进他掌心的纹路里去。 他低喃一声,“只盼她践诺,即便对我逞凶,也要缚住我。” 翌日凌晨,天刚破晓,两名江上刺客便被羁押至公堂之上,梁王与左丞相分坐两侧,先对着两名刺客询名问字。 “堂下可是郑奇、郑兰?” 刺客应然,又问其籍贯、行事目的、受何人指使等等,所出供词与扬州时杨戎审问出的毫无二致。 待至审问完毕,公堂上旁听的几位官员已经能预测到了魏王的下场,想必这供词只要一到天子眼前,魏王也少不一场刑狱。 刘岷在府中自也是心中焦急难耐,即便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待听到下人汇报供词时还是禁不住颓然倒在了榻上。 “怪我心急,怪我心慈手软顾念兄弟性命,若不然就叫他们直接放手将那几条船上的人都杀了干脆,何至于留得刘峤一命来如此害我。” 下人听他如此念叨,又观他眼神阴鸷,吓得不敢近前。 然不过片刻,又有一内监从宫中匆匆赶来,神色急切地对刘岷哭道:“殿下,咱们娘娘被降了位份,移居了池林苑。” 刘岷不敢相信,“父皇竟如此狠心?池林苑荒置多年,如何住人?” “娘娘那日紧闭宫门的消息传了出去,陛下不知从哪儿知道有人从太华殿里给娘娘递消息,斥责娘娘窥视前朝,干预政事,是皇后娘娘求了情陛下才作罢,未料那供词送进宫中后,陛下一见便勃然大怒,任谁求情也不顾,直接下了圣旨将娘娘降做了容华。” 他激动起身,在屋中踱步,喃喃道:“容华?母妃自入宫后还没有过如此低的位份!” 那内监忙道:“娘娘说郑侍郎与度支中郎将都将被羁押,殿下此时更该谨慎清心,若是有人来要殿下受审,殿下务必配合,一如商量好的那般。” “我明白,我明白。”他看向内监,“母妃可笃定郑氏一定不会供出我来?” “娘娘叫殿下放心。” 他却不敢放心,在屋中来回走动,“康内官,母妃……母妃那里,你们定要好好伺候了,不许有丝毫闪失,告诉母妃我一切都好,叫她不必忧心。” 内监应下,“殿下,老奴须得赶回去了,您务必保重。” 刘岷点头,叫人将他送了出去,心中却是急躁难安,他与郑昭仪是承诺了会设法保全郑氏妇孺,郑侍郎与度支中郎将才答应将罪名担下,可刺杀东宫是大罪,天子一见供词都不管他母妃于此有无干系,便动了如此盛怒,万一自己之后为了保全郑氏妇孺再触怒了他,岂不是再无余地?
第98章 路遇八公主 郑氏密令死士刺杀东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不过一日,街头巷尾便尽是流言。 黄昏未尽,寒鸦初落前山,长生观上烟雾暝迷,余辉沉入烟中,遥引开星汉,便见西方红霞尚在,已见东升月。 楚姜一身素衣,由一位道姑送着出了长生观。 在她出门之际,却见有几个宫娥正侯在楚氏的马车附近,她一见便觉十分头疼,刚迈出观门的脚又往后退了一步。 刘钿眼尖,从她马车一侧现出身形,一看到她便高声唤道:“楚明璋,我就说一定是你!你家这部曲还不肯承认。” 她无奈地告别道姑,朝她过去行了个礼,“真是碰巧,竟在此遇见了殿下。” 刘钿冷哼一声,“可不是巧,我从山上下来,瞧着你的马车故意等在这里的。” 楚姜微微一笑,之前在扬州得见她心情低迷她还有些担心,未料回程路上刘钿一见刘峤身子大好了,嘴上又开始不饶人了,一会儿挑剔她冷淡,一会儿又挑剔虞少岚寡言。 楚姜虽知她不过刻薄骄纵,然被她冷嘲热讽多了,总是懒得再见,此时听了她这话便敷衍笑道:“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 “我当然是有心了。”刘钿最恨她冷冷淡淡的,又哼道:“你上车去,我有话跟你说。” 她无可奈何,由采采扶着上了马车,刘钿便手脚轻快地跟着她进去,才等落座,她便对她马车内的摆设又挑剔了一番。 楚姜只觉眼前有飞虫在扰,佯作头痛,手扶上了额头。 “你就装吧。”刘钿恶声恶气地对她道,“待会儿我给你说的消息,你听了谢我还来不及呢!” 她轻叹,“今日嗅了太多香灰,正是难受。” 刘钿又冷飕飕地吐了口气,看她矫揉作态,才终于道:“前几天有人进宫拜见母后,我母妃也在,她说赵七夫人请求母后为她家六郎赐婚,就是求的你。” 她这才有些重视了,当今中宫便是颍川赵氏女,赵氏虽不及左、楚、杨、李四姓势大,却也是门阀中的佼佼者,楚赵两族也并非没有通过婚姻,只是不先通个声气便请皇后赐婚,此举未免鲁莽,皇后必不会应。 果真,刘钿下一句便道:“不过母后未曾应,说你的婚事要仔细慎重,赵七夫人就哀天叫地,直说可惜,然后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刘钿调皮一笑,“她说这么好的轮不上她,那便请母后指她个差些的。” 楚姜失笑,“这是拿我做筏子呢!娘娘应了她谁?” 刘钿见她来了兴致,倒是卖弄上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殿下不告诉我,为何在道观前等我?”说完她也摇摇头,一副并不上心的样子,“殿下不说也无妨,既然娘娘允了她,过几日总有消息,我亦非好事之人,晚些知道反而清净。” 刘钿没想到这一茬,有些下不来台,愣了愣才抬起下巴倨傲道:“看你问得诚心,本公主便好心说了吧!” “我倒也不是诚心。” “好了,你不要嘴硬了,我告诉你。”她眨眨眼,“就是你长姐的小姑子,左十娘。” 楚姜愕然,左融要将女儿嫁给太子的母族?于此关头,这婚事势必也是由左丞相点了头的,这是不是表明,往后无论如何,左氏全族,必定心效太子? 而先求自己,不过是自己正好此时回了长安,恰好身子大好,先向中宫求自己,倒显得他们图谋的是自己这个人,只是皇后不应,便再求了左十娘。 刘钿见她神情怔愣便得意起来,“哈,我就说你会害怕,左十娘本就最讨厌你,几次她说你坏话都被我抓到,这回要是知道赵七夫人说她不如你,还以你做筏子讨她,我看你只要出门就一定会被她堵了。” 她这才想到这一茬,又听到刘钿在耳边幽幽道:“楚明璋啊!你说要是一个人讨厌你,或是那人自己看谁都不顺眼,可是满长安都没有几个小娘子喜欢你,你该要反省反省了哦!” 楚姜暗笑,面色却乍冷,眼含霜色望向她:“怎么,殿下也以为我惹人厌烦吗?” 刘钿顿时支吾起来,“我……我当然是厌烦你的。” 她便喝住车夫,“既如此,坐在我这马车里,真是委屈了公主了。” 刘钿心头一梗,“你敢赶我下马车?我可是公主。” 楚姜无辜道:“可是公主厌我,怎能叫您与厌烦之人共处狭室?” 刘钿明知这是她的激将法,却忍不下这口气,立刻跳下马车,“楚明璋,我记住你这回了。” 楚姜撩开帘子,对她行礼道别。 等马车悠悠驶远,采采回头看到刘钿在宫娥的搀扶下气急败坏地上了轿辇,回身看到楚姜神色冷淡,怕刘钿的话伤到了她,忙安慰道:“女郎,公主的话并无依据,像左十娘跟公主这样骄横的,自是谁都看不惯,旁的小娘子只是怕同女郎玩耍时女郎伤了病了,她们回去会挨骂,才稍稍远着些,可是一旦见了,都是和和气气地招呼,除了左十娘几个,没有谁讨厌女郎。” 她蓦然轻笑,“人人都有日子要过,谁无缘无故要去讨厌别人?我若是十娘,我也会讨厌楚明璋,凭什么一样的出身,她就因为身子不好非要让人人都让着她?凭什么一道随驾秋猎,她坐在帐子里一动不动,领到的赏却比我猎了一只狐狸还要重?所以啊,十娘即便是个菩萨都该被逼出三分反性了,可我也无法,我也不能低声下气去哄她高兴,她要厌烦便任她厌烦,也碍不着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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