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嘿。”朝烟看着枝条上又停了一只鸟儿,和方才那只凑在了一块儿,“去叫他打听打听闻喜宴的事。” “闻喜宴?”秦桑怪了,“姐儿,你问闻喜宴做什么?那里都是些读书的新进士,有什么好打听的?” “有什么好打听的?对呀,有什么好打听的!你这小蹄子怎的还向我打听呢?”朝烟往地上一蹬,秋千又重重摇起来。架子已经老了,朝烟也大了,小时就扎在这里的杆子吱呀吱呀地响。 午后小憩,朝烟睡在书房的小榻上。 睡前孟婆婆问她晚膳前会不会再出门了,要不要给她拿出门的衣裳。 朝烟想着自己该等罗川回来回话,便告诉孟婆婆自己今日就在家里,谁知道却白日做了个梦,害得她改了个主意。 许是秋千上在想自己将来嫁人的事,想了些汴京城中的儿郎,梦也梦到了此事。两情缱绻,相拥相暖,她贴在一位郎君的怀里,与他讲着儿女情长的话。 刚醒来的朝烟并不记得梦里那个跟自己依偎的郎君到底是谁,只模模糊糊记得梦到的是这么件事。等醒了有一会儿,在擦脸的时候,看着盆里头映着她影子的水,忽然想起来梦里自己管那位郎君叫什么。 想起那个称谓,让她惊异,又让她心中一紧。两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带着女儿家的娇憨与情意,不似她,可梦中那人又分明就是她。她明明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明明只见过他几回,明明从前从来不曾梦见过他...... 那盆水还在她的脸下,帕子还在孟婆婆的手上,帕子上没被全然拧干的水还没滴下,就这样短短的一瞬,她心里闪过的事实在太多。再抬起脸来,看见孟婆婆,她道:“婆婆,我一会儿要出门。” 孟婆婆愣了愣,问她:“姐儿要去哪里?” 朝烟却不晓得了。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出去? 只不过是方才心神有了点荡漾,萌生了出去一趟的念头罢了。真坐到了轿子里头,她才总算想好:“去马行街。” 天儿已经暖了多时了,但偶尔吹起的风,还是容易伤身。 朝烟此时出门当然不必再拿着手炉,不过厚的外衣还是得带上一件,省得晚间回来时着凉。秦桑手里捧着外衣,走在暖轿外头,看着街上有人在弄巧影戏,走近了轿子和朝烟讲:“姐儿,这里演着戏呢,咱们一会儿来看?” “一会儿兴许就没了。” 暖轿帘子厚重,从头遮到尾,朝烟只能隔着帘子同她说话:“我们本来就是去马行街的,你要看百戏,不如到那里去看。马行街比这里热闹多了。” 秦桑于是问:“姐儿,我们这是去马行街做什么呢?” 朝烟低头看自己手里绞着的帕子:“去…去看百戏。” 秦桑便笑了。她几日不曾出门凑过热闹了,心里早就发痒,原来今日姐儿也是出门来看戏的。“真是心有灵犀!”她想。 到了马行街,下了轿子,照旧,先给轿夫一点茶钱,叫他们去把轿子停好,再顾自己吃茶去。 马行街上的瓦子多半都已经开了门,此时虽然不及夜里热闹,但瓦子内已有乐声响起。 “姐儿,这家瓦子是马行街上最大的,里头有莲花棚,王颜喜在里头讲小说呢!”秦桑想拉着朝烟进去。 朝烟默默地摸出了几颗银锞子,悄悄在她耳边说:“我其实不是来看百戏的。” “?”秦桑眨眨眼,“姐儿?” “不过是骗骗那两个轿夫。现在他们走了,我想叫你帮我办件事。” “?” “那家许大官人开的小货行,你还记得么?” “记得。” 朝烟手里还是攥着帕子,欲言又止了一番,再跟秦桑强调:“此事我叫谁去问都不放心,只有我自个儿带着你出来才好。你可不许跟人说出去。” 秦桑手里还捧着朝烟的厚外衣,不然她也想挠挠脑袋:“姐儿,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朝烟斜眼看看两旁,没人能听着她们说话,才道:“你拿着这点碎钱,去那家小货行里头找个伙计打听打听,问问他家主人今年几岁了,再问问,再……”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叹口气:“罢了罢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秦桑果然没有闻音知雅意的本事,还不太明白:“姐儿,你要去问谁的年岁?” 朝烟已经两颊起了红云,手上开始拉扯那块可怜的帕子,撇撇嘴:“还是不要去问了。你…走,我们看百戏去,就当我没同你说过方才那句话!走,走,去莲花棚去!” “哦!” 秦桑又笑起来。她只想着去瓦子里看戏,看姐儿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再问姐儿适才心里的那点心思。 只害得朝烟看戏也看得不舒坦,台上讲小说的王颜喜说得起劲,她压根儿没听进去多少,看着棚子里外的人进进出出,心里一直打着鼓。 很想知道一件事,但又不敢叫人问,也不怎么敢去知道。 看完一出小说,朝烟便带着秦桑回府去了。 两个轿夫觉得奇怪:平日里二娘子一出门便是小半日,今日怎的才半个时辰就要回了。 没人晓得朝烟因拿不定主意而烦恼的心,只看着朝烟把她的帕子都要扯烂了。 回到府上,罗川已经等了多时了。 朝烟问他:“可打听得了?” 罗川便一一讲来:“问了个闻喜宴当日在琼林苑洒扫的汉子,说是见过一个姓司马的新进士。那日进士们众多,他本也记不得谁是哪个,只这位姓司马的与别的进士不同。” “怎的?是容貌有出众处?” “不不。姐儿知道,闻喜宴是官家御赐给新科进士的喜宴,不仅赐宴,也会赐花。进士老爷们每个都是头上戴着御赐簪花的,独独这位司马老爷不戴花,说生性不喜奢靡。还是另几位告诉他,御赐之意不可违,他才把花簪上。因这许多新进士里,人人都是满身喜庆,他是独一份的衣着简单,那洒扫的汉子便也记住了。” “哦!”朝烟听着,又把抄录来的名目拿出来看。翻遍了,新榜的进士里只有一个姓司马的。那罗川问来的这人,大抵就是父亲提起的司马光了。 她原本叫罗川去问,也没想过真能问来什么,毕竟进士人数众多,琼林苑的人哪能分得清谁是哪个。不想竟能问到簪花的事,叫她心里对这司马光有了点评判。 不戴簪花,不喜奢靡么。 她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珠翠,再摸摸头面上一颗能抵京郊一处庄子的宝玉,摇了摇头。 父亲给她挑的这个人,定是与她合不来的呢! 虽说进士之中多有寒窗出身的,她也佩服那些儒士们的孔颜之乐,可就连在闻喜宴上都如此俭朴,想来该是个看不惯金银华靡的人,而她偏偏又是个离不了红袍绿意的俗气人。 便是区区一朵簪花的小事,司马光这个名字已然在她心里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光典取自司马光《训俭示康》一文: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
第28章 老妇 去过宫里福康公主的满月会后,李诀总算与朝烟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爹爹给你瞧中了一位郎君,想安排你与他相看。” 朝烟便问:“是哪个?” 李诀直言:“便是新科进士司马光。” 朝烟于是娇声说道:“爹爹,女儿没有什么嫁人的心思。爹爹可别说这些了,女儿不乐意去相看。” 虽是娇憨烂漫,但语气又坚决,是已然有了决定的模样。 朝烟不好跟李诀说起她叫人去打听司马光的事,只能婉言自己并不想嫁人。 李诀其实也不过是在榜下看人捉婿才有了给朝烟觅婿的心思,女儿坚决这样说,他当她是羞涩,也不再把这事说下去。原本做的那些安排只好作罢,当作没有过此事。 朝烟毕竟才满十五,像她这样的出身,留到十七八再嫁的不在少数,不急于这一时。 等过了朝云四月廿三的生辰,已经算是夏日。 姜五娘捧着一盆子的冰果子到了入芸阁,与朝烟一同分吃,边吃边说着:“昨日你哥哥新给我寄来的信中说,叫我多与你一道出门玩呢。” 朝烟凝眉:“哥哥来信了?怎么我不知道?” “他是寄给我的,门房自然直接送到我那里去了,要你知道做什么?” “啊?哥哥只给你寄了信么?” “嗯。”姜五娘得意地笑,“我与他是夫妻,你与他只是兄妹,他当然同我亲一些。” “嘿!你与我哥哥才不是夫妻呢!我哥哥和王娘子才是夫妻。”朝烟照旧损她,“哥哥信里还说了什么?” 姜五娘白白眼:“想知道你哥哥说了什么?那你求我。” 朝烟也白白眼:“才不求你。我知不知道又没有什么所谓,以后哥哥给王娘子写信,我去问王娘子去。” 姜五娘便笑:“好好,你有你亲嫂嫂。不过上回可是你教我把你亲嫂嫂说的话给记下来的,我整整写了一满本,都给你哥哥寄过去了。你是挑拨你兄嫂的大佞臣,你且看你嫂嫂将来乐不乐意同你说话吧!” 朝烟说不过她,给她剥了一颗果子,直接塞进她嘴里:“看堵不堵得上你的伶牙俐齿!” 姜五娘舌头把果子卷进去,又吐口冷气出来,哈哈地说:“冰果子吃起来就是痛快。这还不到五月呢,天怎的就这么热了,直要把人热死!得想个法子消消暑呢!” 朝烟就叫燕草去拿扇子来。姜五娘拦着:“扇子哪里管用,日头又不能扇走。” “已吃着冰果子了,你又不要扇子,还能怎么消暑呢?”朝烟身边有秦桑懒懒地扇风,自己也懒懒地问姜五娘。 姜五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原来她是来说要和朝烟出门玩玩的事,却被她绕了一圈,总算讲回来。“不如我们去龙津桥外的清风楼?东京人最好的消暑之地,里头吃杯凉酒去?” 朝烟思索一番,也有自己的主意。 她想起去岁夏日在山子茶坊消暑时遇见许衷的事。那时,她还不晓得山子茶坊就是许衷的产业。如今姜五娘提起去清风楼,她垂眸道:“那不如,我们去仙洞仙桥那里吧?” “山子茶坊?也行呢!”姜五娘只想出门避暑,清风楼与山子茶坊都行,她无所谓究竟去哪。不过,“王娘子那里可要你去说,不然不放我出门呢!” 是朝烟去说,王娘子不会不让姜五娘出门。只是王娘子本就想和朝烟多亲近亲近,眼瞧着朝烟说起出去的事,便问:“二姐儿是要去哪里?不如我也一同去?” 朝烟早料到了王娘子会这样问,她不喜欢王娘子的性子,也不想和王娘子一起出去,信口胡言:“是去颜家的词会,颜家的六娘给我下了帖子,今日去的每个都要作首词,颜六娘说,要编本词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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