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你扛走吧,这种贱奴,我是一刻都不想看见了。”郑迢道。 精瘦的齐大扛起雪满竟是毫不费劲,想来是常常这样扛各家发卖的奴仆的。 等他走了,郑迢问江四道:“还有个小的呢?” 江四低下了头:“没把好力道,一棒子敲死了。” 郑迢拍拍他的肩,一笑:“敲死了就敲死了,一个丫头罢了,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那丫头,之前买羊肉汤时,还给小人买了一份。”江四低沉着声音说道。 他的嗓子本就沙哑,又沉着声,像是有几分难过。 郑迢却不明白他,反倒说:“怎么,你想吃羊肉汤了?走,爷给你买一碗去。” 雪地被行人踏出参差不齐的鞋印,羊肉汤的棚子就要打烊。店家给郑迢与江四盛出最后两碗羊肉汤,奇怪地看了看江四。 郑迢笑问:“店家,怎么眼睛黏在我这小厮身上了?” 店家如是道:“这位客官是不是与另一个娘子,在几个时辰前来过?” 江四沉默地点了点头。 店家又道:“之前有位娘子,还问起客官与那个娘子有没有来过,又去了哪里呢。客官可见到她了?” 江四愣了半晌,还是郑迢说了话:“早见到了。” “哦,好,好。”店家也不再多问,转身去收拾打烊了。 白草感觉自己摔了一跤,跌到了地上,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一直闻到羊肉汤的味道。 但这个梦,好黑好黑,就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似的。 她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对不住了。” 她听见一个糙哑的声音,在半空中说着。 为什么要说对不住呢?他在对谁说话?对我说话吗? 白草心里很疑惑,她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支使不动自己的眼皮子。 脑袋后面,似乎有什么黏黏的东西在往外流,还有股腥味,混着羊肉汤的味道,一起飘入了她的鼻子里头。 怎么回事?怎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动不了了,腿也动不了了。 头好痛,怎么感觉,连气都吐不出来了? 白草仰面躺在地上,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她就这么躺着,躺着。 不知什么时候,这场梦才会醒来,这个黑夜才能够过去。 等梦醒来之后,她还要给姐儿送羊肉汤去呢。 姐儿最喜欢吃羊肉了。 姐儿……
第107章 找人 朝云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醒来。 不知是不是这厢房的床格外硬一些,她醒来时,浑身都有些酸痛,脑袋也嗡嗡地疼。 睁开眼睛,看见窗外一片大亮。明明入睡时才是夜里吃过饭的时候,怎么现在醒来,却像是到了翌日的正午了? “雪满?” 朝云出声,叫唤着雪满。 记得睡前,雪满告诉她白草不见了,然后自己下山寻人去了。如今隔了一个晚上,雪满可找到白草了么?她们此时在哪里? 久久没有回应,朝云又再叫一声:“雪满?” 还是没有人回她。 朝云穿好衣裳和鞋,推开屋门一看,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两个去了哪里?不会还没回来吧? 朝云心里隐隐生出点担忧,又因头痛难耐而无法好好思考。她晕乎乎地走到白草前几日常去的水边看了看,也不见白草。 倒是有个妇人,看见脸色苍白的朝云,问道:“娘子没事吧?” 朝云摆摆手,皱着眉又去了那车夫江四所住的厢房,照样没有一个人。 朝云知道大抵是出了什么事了,在心中理着事情的端倪。 白草是为了给她去买羊肉汤,才跟江四一道下山去的。他们没及时回来,雪满又下山去找他们。 隔了一夜,不仅白草和江四没回来,如今连雪满都不见了。 她能做的,要么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要么是自己下山去找人。 两者之间,朝云选的自然是后者。 她回到厢房,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任何人过来。于是便不等了,看了眼自己与两个女使的辎重,觉着也没什么要带走的,只把一支出嫁时姨母赠给她的镯子套回了手上,换了双轻便的鞋,从水边捡了根棍子,决定一个人下山去。 上山时走的是前山,她自然不晓得后山也有条下山的小路。从后山先绕半圈,绕到了前山道观那边,又是一派熟悉之景。 香炉、拂尘、袅袅的烟和三清塑像。落过雪的山路湿滑,这两日上山的人并不多,下山之人也少。朝云一个人行走在盘旋的路上,一步一阶,不曾有什么差池。 迎面走来一群人,朝云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走着山路。 那群人见了她,却停了脚步。 “三娘!”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是个白面郎君。 声音无比熟悉,朝云手中的杖子停了下来。 “郑平?”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郑平随后说出口的话: “三娘,一早知道消息,真是骇人!你无虞就好!” 朝云黑着脸,坐在郑平过来接她的车上,一声不发。 郑平向来不敢与黑脸的朝云说话,何况今日出了大事,朝云心里一定有难受之处,此时搭话,不正是讨人嫌么。 朝云恰好也不想与人说话,她正坐在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心里乱糟糟的,连此时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一路从城外,赶回了郑家。 郑家后门,巷子之中躺着一个人。 远远的看,还不见得那就是个人影。只是一张大的布头盖着,看不真切布头下面的到底是什么。 马车停下,下人摆好下车凳,郑平向朝云伸出手,想要扶她下去,被朝云甩开。 她不用下车凳,一脚迈到地上,快步走向那布头盖着的人。 韩婆婆与羌笛站在一边,眼见着朝云来了,红着眼眶迎了上去。韩婆婆扶着朝云,上下扫了几眼,看到朝云无碍,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姐儿没事就好!” 朝云只看着地上那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婆婆颤抖着声音,告诉姐儿:“这…这是白草。” “白草是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躺在这里!”朝云轻扫开韩婆婆的手,蹲到了那人的身边,伸出手要掀开那块布。 她的手被郑平抓住。看似文弱的郑平,此时力气不小,稳稳地锢住朝云的手,不肯有一点松弛。 “三娘,别看。” 郑平来前已经看过,只怕朝云看了会吓到。 朝云面色冰如寒铁,一双眼睛像是有万千冷意蕴藏其中,对着郑平说道:“放开。” 郑平看着她的目色,忽然觉得,若是这时他不放手,朝云怕要生他的气了。 他的手一下松了,而后便是朝云的动作,一把掀开了那块盖住白草的布。 面无血色的小丫头,静静地躺在朝云的面前,没有了往日脸上的笑意与灿烂。 朝云总觉得这人并不是白草。白草不该在这里,也不该这样苍白。 她捧起白草的头,果然摸到她的脑后有被重击的痕迹。 再仔细端详一番她的脸,秀眉弯弯像是月牙儿。 便是这个人,曾给她煎过数不清的药,随着她从李家到了郑家。别的女使都在抱怨郑家的后罩房太小,抱怨郑家乞巧搭不了彩楼,抱怨郑家的宴席没有体面时,只有白草还整日乐呵呵的,蹲在墙角拔着地上的草,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天真而不蠢笨的性子。 朝云曾想过,自己若是要去西北,如果要选个下人跟随自己,那大抵就是年纪最小的白草吧。 她今年,也只有十四岁。 她的衣裳上,还沾着羊肉汤的味道。 朝云头又晕起来,痛苦地捂住了头。羌笛与胡琴一左一右扶住她起来,郑平喊道:“快,快去请个大夫来。” 韩婆婆偷偷抹了把眼泪,又把地上的布盖上。 朝云问:“那雪满呢?” 韩婆婆道:“还没找到她。开封府是看了白草身上郑家的对牌才把她送过来的。头一个见到白草躺在城外巷子里的人,说是见到她时就已经没气了。仵作与坐婆查验过,白草……”韩婆婆说不下去,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讲道,“白草死在夜里,城外巡逻不严,一时也寻不到凶手……” 朝云深吸一口气,头疼得受不了,被女使们扶进了院子里。 韩婆婆支使着下人:“好了,送还给开封府吧。” 开封府先前派人来说,初步查验过,白草是被棍子重击而亡的。因白草身上有郑家对牌,又穿着女使衣裳,估摸着是郑家的女使,才叫人传唤了郑家的管家过去,认了认人。管家去了一看,惊道:“这不是李娘子身边的丫头么!” 查明了籍契,确定这是郑家的家仆,开封府便先把尸身发还给了郑家。毕竟是家仆,郑家人才是此死者的苦主。此事要不要详查下去,还得取决于苦主诉不诉状子。 开封府送人过来时,正巧郑平要出门。府门外头站着几个开封府官差,郑平好奇问了一下,便得知了白草的死讯。 白草死了?郑平意外而惊慌。因白草是跟着朝云去三清观的两个女使之一,若是白草死了,岂不是朝云出事了? 正值休沐,他慌忙叫人套好车子,去三清观找朝云。 这才在山路上碰见了她。 朝云独自回了府,众人才知道,不只是白草死了,雪满与车夫江四也都不见了。 一时间,府上议论纷纷。 朝云实在头疼得紧,加之身上疲倦,快天黑时随便吃了点什么,韩婆婆服侍着,躺在榻子上歇了片刻。醒来时,听得书房外头似乎有人在议论。 “真是见了鬼了,四个人出去的,只她一个人回来?”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那几个人,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她,被她斧头砍死了。你不记得了么,夏天的时候,她还拿斧头要砍大郎君呢。” “这人真是!怎么不叫开封府把她抓去了!” 朝云压根儿不屑于理会这些叽叽喳喳的人,一听便晓得是杨氏院子里的。 与杨氏有关的事,朝云是理都懒得理。 她叫来韩婆婆,问道:“雪满回来了吗?” 韩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问:“开封府查出什么了吗?” 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与韩婆婆苍老的手握住。 韩婆婆小声说道:“白草送过来时,身上的首饰钱袋都没了。姐儿又说,白草是和江四一起下山去的。开封府的公人去查问过那羊肉汤的店家,说江四与白草去买过羊肉汤后,不到一个时辰,又去买过羊肉汤。再去买时,江四手上的钱袋便厚了许多。府尹要判江四一个劫杀潜逃,不过还得明日升堂,才能下海捕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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