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烟进了郑家的门,直奔杨氏所在的院子而去。 朝云还不晓得姐姐已经到了郑家,正在书房里不怎么用心地看着话本子,看进去几个字,翻了面也就忘了。这些日子总是头晕沉沉地,书看不进去,也不想与人说话。羌笛煎好凝神的药给她端来,她总是会想起当初给她煎药的白草。 杨氏没想到许大娘子是奔着自己来的,看见朝烟坐在了自己面前,难免一阵心虚。 自己的大儿子曾做了什么,她心里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是她默许了大儿子的冒险行事。 朝烟坐在杨氏面前,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喝着茶。等一杯茶尽,开口便是:“不瞒夫人,我思念妹妹心切。这次过来,是为了接妹妹去我那里小住段时日。” 杨氏问道:“怎么突然…突然要把三娘接走呢?” “便是我所说的,思念妹妹心切。”朝烟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怒意,不能在杨氏面前发作,又补了一句,“我也要带妹妹进一趟宫,表姐想要见她。” 朝烟将皇后表姐都搬了出来,杨氏还能怎么办?她只好万般客气地答应下来,问道:“是今日就要带三娘走吗?” “对,今日就带走她。” “三日能回来吗?” 将朝云从郑家带出去才是要紧事,至于几天,带走了再说。 “能回来。”她随口应着。 有了杨氏的发话,朝烟立刻带着女使婆子们往朝云处赶去。 朝云不晓得发生了何事,朝烟也无论妹妹在书房里做什么,一把推开了门,冲进去拉起妹妹的袖子,说道:“走,跟着姐姐走。” 朝云眨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从没见过自己向来讲究文雅的姐姐如此粗鲁的模样,也不晓得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来不及问一句,就被朝烟从榻子上拖了起来。 “姐姐,你做什么?”朝云问道。 “姐姐接你离开这里。”朝烟道。 李朝烟过来,说是接走妹妹小住的,却把妹妹身边的女使婆子们一并带走了。 她跟下人们解释,说的是怕妹妹到许家去小住时,许家的下人们伺候得不周。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出了什么事的光景。 谁家接外嫁女去姊姊家小住三日,会把随嫁过来的田产契簿,和书房里那些最钟爱的书都带上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没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聪明的人猜测,是不是和上回白草之死,雪满之失有关,但这也不过是无端的臆测。 朝云被姐姐半拖半拽地带出了书房,叫羌笛和胡琴帮忙拿上她的长钺,自己则跟着姐姐上了许家的马车。 撩开车帘子见到雪满的那一刹,她的心忽然被揪住。 转头看了眼姐姐,只见姐姐满脸的泪。 朝烟在去到许家之前想了很久。 雪满写给她看的东西,她不曾给任何人看过。便是许衷那里,也没有透露过一个字。 那几张薄薄的纸,几度让朝烟觉得喘不过气来。 重重疑惑萦绕在她心头。 雪满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假的,那是谁把她毒哑的? 若是真的,那朝云怎么办?要报官吗?不能够!报官的话,妹妹的名声可就毁了。不报官的话,又该怎么把那罪徒绳之以法。 终于决定要来郑家接走妹妹,可当她真的把妹妹接出来后,头脑却是一片空荡。 马车上,只有朝烟、朝云与雪满三人。 朝云问道:“前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雪满瘦了很大一圈,面容也是说不出的憔悴。 雪满颤悠悠地开了开口,可说不了一句话。 朝云瞧见她费力说话的模样,怔了一怔。 朝烟道:“她被人牙子毒哑了,卖到了许家的关扑铺里。前几日,我在关扑铺偶然见到了她。” 朝云惊了:“什么!你怎么…谁把你卖给了人牙子!大夫呢?快去找个大夫来,这能不能治!?” 雪满绝望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朝烟遍寻了东京城中的大夫、医官们,但凡来者,都说哑药太厉害,已经没得治了。 马车缓缓驶动,往马行街许家而去。 朝云掀开帘子,看见马车后跟着一众自己的女使婆子们,心头疑虑丛生。她问姐姐:“是谁害了雪满?雪满的事,跟白草的事有什么关系吗?是不是也是那个江四做的?开封府海捕文书下了几十天了,怎么也不见他们抓到人?” 面对妹妹连番的追问,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朝烟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掉。她不忍心告诉妹妹雪满所说的当夜之事,她怕妹妹不堪其辱,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朝烟真是痛恨自己当初没有陪着妹妹去那三清观。但凡妹妹身旁有个伴,也不至于被那恶贼得手。如今落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若是她要去抓那恶徒,报官或是严惩之,保不齐郑迢嘴里会说出什么来。妹妹的名节珍贵。要是就那夜的事让郑迢和雪满对簿公堂,妹妹这辈子都要遭人耻笑。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默默吃下这哑巴亏,那也未免太窝囊了! 郑迢,可恨!他把白草和雪满都处理得干净,若不是天大的运气,李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雪满,也不会知道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知道他玷污了妹妹,他也料定妹妹不敢声张出去。 朝云不明所以,抛出的疑虑,朝烟只是挑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告诉她。 等到了许家,姐妹二人关起门来,朝烟终于拿出了雪满写的那几张纸。 攥在手中,不敢给妹妹看。 纠结了许久,等到眼角的泪都干了,才敢把纸交到妹妹手里。 雪满的字只是马马虎虎,没有朝烟的端正秀丽,也没有朝云的“飘洒不羁”。因是边哭边写的,有些字上,还有着被水渍洇开的墨晕。 最前头的几张纸,写的都是朝云嫁到郑家之后,与杨氏、郑迢之间的不和。也写到姐儿曾挥舞长钺想要砍杀那郑大郎。 这些都是朝云知道的事,她看得很快,到了最末的两张。 这是雪满所写的在三清观发生的事。 朝云无声无息地看完这两张纸,默默地将它放在桌上。 朝烟和雪满都紧盯着她,看着她的动静,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云儿……”朝烟出声唤她。 朝云当作没有听到,不曾理睬,嘴中默念着:“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日,莫名其妙地就睡了过去。 怪不得醒来之后,浑身都会觉得酸胀疼痛。 怪不得回到郑家之后,郑迢每每看见她,又都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原来…原来是这样…… 朝云多日来长久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虽然雪满的纸上没有说那迷魂香的事,可事到如今,朝云又岂会还想不明白。 雪满说,那一夜看见的姐儿,是昏死在床上的。而郑迢,像是只红眼的野狼。 朝云缓缓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日光自天际洒落,却被屋檐阻碍,照不到她的面颊。 她朝着院子里大喊着:“羌笛,去把我的长钺拿来!” 正在给姐儿收拾屋子的羌笛远远地听见,遥遥“诶”了一声,叫上胡琴一齐,扛起了那柄长钺。 朝烟问道:“云儿,你要做什么!?” 朝云忿忿道:“我去杀了那贼人!” 朝烟忙上去拉住朝云,用只有两人之间听得见的声音,告诉她:“云儿,不能去!你若去了,这辈子的名声可就没有了!”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杀死他!”朝云冷冷绕过朝烟,从羌笛和胡琴手上接过了长钺。 拔掉钺片上套着的布头,镂着饕餮纹案露在了日光之下。 朝烟再跟朝云小声地说:“这种事情,本就是女子吃亏。他…他侮辱了你,可就算告到公堂上去,你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难道就凭着雪满的一纸证词么?” “我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他是你的大伯哥。” “……”朝云冷冷地看着朝烟,问道,“姐姐,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朝烟拉住了朝云的袖子,“但也要先等一等,我把你接了出来,便是不想让你再和那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此后…此后……我去跟郑平说,让他带着你,和郑家分家别住!” 这是李朝烟,能给妹妹的事,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不破坏这一桩御赐的婚姻,将大事化小,不叫他人知道了朝云被玷污之事,才能保全朝云的名声。 至于郑迢,她只能默默地骂道可恶。 而李朝云想着的,却是拿起手中的长钺,亲手去砍死他。 名声?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她被人逼到这种境地里,白草死了,雪满哑了,还要名声做什么? 话本子里的侠客被恶人所欺,那是无论如何都会报仇的。 她李朝云,当然也要报这大仇!
第110章 兵器 许家的下人们少见到这位李三娘子,知道李三娘子被主母接进了了家里,却没想到三娘子进了许家之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重重围住院子,看着李三娘子,不许她出去。 朝烟苦口婆心地劝着朝云:“你若去了,必定有人会看见。保不齐那凶徒会不会当着他人的面把这事说出去。不说砍死人要不要背负官司,你的事要是真被人知道了,从此后……云儿,父兄的仕途,皇后的圣名,都要有折损的啊。” “此非我辜,何损之有!”朝云甩开了朝烟的手,挥舞着长钺,冲到了廊下。 廊下的下人们一个个都被朝云身上腾腾的杀气吓得呆住。幸好许家的院子比郑家的院子大了不知多少倍,朝云持着长钺,一时半会儿也还走不出去。 朝烟急起来,既不敢让院子外面的杂役们进来制住云儿,又不敢叫自己的女使上去,拦住那像要发疯似的朝云。 朝烟当然想过自己把事情都告诉云儿后,云儿会做些什么。 云儿可能会去开封府告状,可能会做傻事自裁,也有可能会郁郁不乐。但她不曾想过,云儿会真的操起那长钺,怒冲冲地要去杀人。 院子里乱糟糟的,许衷听见了动静,来到了院门口,便看见手持着长钺的李朝云在里头发疯。 朝云个子不算高,毕竟才刚十六岁,面相也颇为稚嫩。但看她拿着长钺的架势,倒像是真正练过的一般,手上隐约的筋肉微微突起,像一头猛兽。 一瞬间,许衷以为自己当年画的后母辛妇好图活了过来。千年前的女将军,此时出现在了他家的院子里。 朝云那架势,是要冲着院门而来了。 院门处站着一众小厮,都是被唤来拦门的。站在最前边的则是许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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