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露声色地瞧了眼众人的神色,蹙起眉问道:“泠贵嫔,你还有何话说?” 婉芙先看向李玄胤,见男人只淡淡扫过自己,撇撇嘴角。李玄胤瞧见她眼底的委屈幽怨,气得头疼,只想将这人揪过来好生打一顿。他待她还不够偏心?简直不知好歹,他不查明真相,直接放过她,岂不是让她更遭人嫉妒,成了后宫的靶子! 婉芙哪知皇上想打她的心思,上前道:“既然是由杏仁糕生出的事端,与其查嫔妾一个无辜之人,不如去御膳房查查例册,究竟谁还去过取过杏仁糕。” 陈德海又赶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陈德海回了秋水榭,脖颈凉汗未退,低着头禀话:“皇上,近日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羹的,只有绛云殿和朝露殿。” 绛云殿是婉芙,剩下的朝露殿,就是应嫔了。应嫔也没想到,这事会与自己攀扯上干系。 良婉仪很会补刀,无辜地眨了眨眼,“皇上罚过绛云殿的奴才,可从未苛待过应嫔,朝露殿的奴才总不至于吃不饱饭吧!” 应嫔素来清冷的脸微怔片刻,扶住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声抿唇,“皇上,嫔妾那日胃口上来,确实吩咐宫人去取过杏仁糕。” 应嫔这般坦荡,好似真未做过的模样,更让人摸不清了头绪。后宫里只有两人去御膳房取过杏仁糕,不是泠贵嫔,不是应嫔,还能是谁? 就在毫无头绪之时,仵作查验过乳母的尸首,进殿通禀,伺候小皇子的乳母确实死于自尽。 “难不成是……”跪在地上的宫女小声嘀咕,本以为没人听见,但温修容离她最近,听清了那句话。 “难不成是什么?”温修容一声发问,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那宫女抖了下身子,将话说完,“前不久,有出去采买的内侍给杨嬷嬷送信,杨嬷嬷家中幺子染了风寒,病急告危,杨嬷嬷恳求主子允她出宫,照顾幺子。但主子以杨嬷嬷办事得力,照顾小皇子妥当为由,拒了杨嬷嬷。就是在三日前,奴婢瞧见杨嬷嬷一人在假山后烧纸,才得知杨嬷嬷儿子染疾夭折了。” 听罢,众人一阵唏嘘。 应嫔身边伺候的宫女似乎记起什么,也跟着跪下身,“奴婢想起来,主子数日前吃剩的杏仁糕,奴婢拿出殿正要处理了,宫道上迎面看见一个嬷嬷,与奴婢攀谈,她说从未吃过宫中贵人的吃食,奴婢看她衣着,以为她是辛者库的奴才,一时心软,才……” “皇上饶命!主子饶命!” 那宫女手心冰凉,颤抖不止,一味地磕头求饶,恨自己一时大意,竟信了那个嬷嬷!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就是许婉仪自作自受了。 …… 天色已晚,嫔妃回了各宫。秋水榭伺候的宫人依旧没能免得一番责罚,不过既然找到加害小皇子的人,相比于押入慎刑司,杖责三十,反而让奴才们松了口气。 夜色渐浓,案上摆了一盘棋子,婉芙指尖捏着那颗温润的玉石,与自己对弈。 千黛入内剪了烛花,“夜深了,主子累一日,歇了吧。” 婉芙摇摇头,“你看我这盘棋如何?” 千黛视线投过去看,主子虽弹的一手好琵琶,可确实对棋书两样一窍不通,千黛不知该如何评价,又仔细看上几眼,倒真看出了不寻常。 她拧眉出声,“主子执的黑子似乎太顺遂了些。” “是啊,太顺遂了。”婉芙饮了口茶水,一枚黑色玉石落在棋盘正中,四周孤狼环绕,被白子包围。牺牲这枚小小的黑子,换来整盘胜利,背后的布局之人手段倒底有多么厉害。 千黛明白过来,“主子以为是谁?” 婉芙顿了片刻,“没了小皇子,后宫里唯一的皇子就剩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了。” 但,这般明显的好处,皇后不会冒险去要。 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将后宫受宠的嫔妃都牵扯了进去,自己反而明哲保身,安然无恙。 …… 乾坤宫 陈德海小心翼翼地进来上茶,“皇上,奴才查过,确实如那宫女所说,杨嬷嬷也确实去御膳房打探过,哪宫曾取过杏仁糕。” “杨嬷嬷可与后宫哪个嫔妃有过接触?”李玄胤撂了朱笔,靠到椅背上,不耐地压了压太阳穴。 陈德海低下头,如实道:“奴才查过几回,杨嬷嬷并未与哪位主子有过交集。” 这般看来,确实是许婉仪自作自受,害了小皇子。不过陈德海觉得有些怪异,太顺利了,像安排好了一般,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查明了所有经过。 “呵!”李玄胤冷笑出声。 陈德海回过神,蓦地低头,这些事皇上自有决断,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插嘴。 李玄胤掀起眼皮,眼眸微暗,“继续查,朕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厉害,敢在朕的后宫里卖弄心计!” …… 翌日,婉芙醒得迟了。上元节的后三日,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婉芙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秋池准时地进来,掀开帷幔挂到金钩上,提醒道:“主子,起身用早膳了!” 自皇上责令她按时用一日三餐后,她就没能有一日躲懒。秋池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活像一只麻雀,忒烦人! “主子再不起来,奴婢就要叫上秋池,把主子抬去净室!” 婉芙终于忍不住,腾地坐起身,拎起引枕就朝秋池扔了过去。秋池笑嘻嘻地一把抱到手里,“主子可算是醒了!”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早膳。 婉芙用完膳,坐在妆镜前昏昏欲睡,任由两人给她折腾梳妆。 秋池拿起昨日的金累丝宝花珠钗,狐疑地“咦”了声,“主子珠钗上怎么少了两颗金珠子?” 闻言,婉芙困意倾时消散,她拿过秋池手里的金累丝宝花珠钗,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原本镶嵌在花芯里的两颗金珠,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剩下两个空空的窟窿。 婉芙想到昨日与豫北王相交的长亭,失神片刻,眼底带了一分凝重。 时辰尚早,天儿尚寒,没人愿意一大早来这御花园。婉芙只带了千黛和秋池。 她不确定那两颗珠子究竟掉去了何处,但这只金累丝宝花珠钗是皇上御赐的,后宫里唯独她有,落入旁人手中,难免借题发挥,白白给人递了把柄。 秋池懊恼自语,“奴婢就不该给主子簪那只珠钗。” 珠钗发簪都是玉石镶嵌,谁能想到,这么恰好掉到了地上。 昨日并未下雪,三人找了一会儿,都不见那两个珠子倒底滚去了哪。 过了一个多时辰,婉芙搓搓冻僵的双手,不悦地拧起眉,叫回千黛秋池,“不必再找了。” 秋池十指指尖冻得僵硬通红,她捂到袖子里,跺跺双脚,“万一被旁人捡去,主子……” 婉芙看向那处凉亭,“我自有法子。” …… 过了三日,婉芙又要早早起来去坤宁宫问安。 小皇子薨逝,后宫中又仅生了下皇后宫中的大皇子。那件事,多少有人怀疑到了皇后身上,毕竟没了小皇子,最有好处的,就是皇后。 但这话没人敢去说,毕竟真相摆在那,皇上都没怀疑皇后,哪轮得到旁人责问。 “小皇子薨逝,皇上痛切,你们若是有心,该去为皇上分忧解乏。” 皇后这一句说得轻巧,她们想为皇上分忧解乏,可皇上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这几日,赵妃和应嫔都相继去过乾坤宫,却连门都没进去。两个有孕受宠的嫔妃尚且如此,旁人哪有那个脸面。 皇后平和地看向下位的嫔妃,目光最后落到婉芙身上,“泠贵嫔素来讨巧,本宫新得了一册书帖,过会儿下了早朝,你去乾坤宫拿给皇上。” …… 出了坤宁宫,秋池压低下声,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推着主子去乾坤宫?” 婉芙也看不透皇后的心思,只有一点她明白,皇后从不忌惮她,也从不介怀她的争宠,大抵是因为皇上对她的宠爱,足够与赵妃应嫔抗衡,更重要的是……她低下眼,手心抚上平坦的小腹,她没有子嗣。 “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照做便是。” 婉芙接过千黛袖中掉了金珠的珠钗,簪到发鬓上。 陈德海这几日在御前伺候得叫苦不迭,万分怀念曾经泠贵嫔捋龙须的日子,皇上再生气,对泠贵嫔的态度也比对他和颜悦色多了。 御膳房的早膳端到门外,陈德海一脸苦闷地看了眼,别说早膳了,现在就是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也进不去正殿这道门。 就在他愁苦之时,远远地瞧见袅袅走近的女子身影,正是泠贵嫔。 陈德海喜不自胜,腆起一脸笑迎上前,“泠主子可总算来了!” 婉芙嘴角一抽,看来她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不等婉芙说话,陈德海招来御膳房送膳的内侍,将食盒交给婉芙,讪笑道:“皇上还未用早膳,想必泠主子也未用过,真是巧了。” 婉芙睨了眼陈德海,呵笑:“陈公公可是愈发得会办事了。” 陈德海哪听不出话里的讥讽,赔笑一声,“泠主子谬赞!” 婉芙哼了声,不再搭理他,也不用人通禀,推门就进了殿。 这只把刚被皇上赶出来的小太监看傻了眼,“干爹,这泠贵嫔……” “这就是后宫嫔妃都没有的本事了。”陈德海一把拍向小太监的脑门,“好好伺候着!” …… 殿内,李玄胤听见推门声,不耐烦地拧起眉,正要训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就见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进来,也不福身,自顾上了御阶。 “嫔妾今儿怎么没见皇上发火?” 她一开口就没个中听的。 李玄胤正要斥责,又见那女子把注意放到了御案上。 婉芙瞥了眼御案上乱七八糟的折子,她放下食盒,将那些折子一一归拢好,也不等男人说话,自顾抱去了后面的存玉堂。没走几步,就被李玄胤叫住,“给朕拿回来!” 这女子是越来越大胆了,都敢插手他的政务。 婉芙听了一瞬,很快当作没听到似的,扭过脸蛋就去了存玉堂。 李玄胤眉心一跳,脸色霎时黑如锅底,真是惯着她了,愈发得不成体统! 待婉芙出来,已是好一会儿,她站到男人身后,双手按住李玄胤的肩膀,轻轻揉捏,“陈公公说皇上还未用早膳,皇上日日提醒嫔妾用膳,夙兴夜寐操劳政务,半点不为自己着想。” “皇上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嫔妾都替皇上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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