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手心一紧,觉得这话不妥,额头沁出薄汗,解释道:“姐姐信我,我没有别的炫耀之意,我只是怕姐姐误会。” “你怕我误会什么?”婉芙讶异地挑了挑眉。 陆贵人小心翼翼地揪住婉芙的衣袖,“我怕姐姐以为,我与你争宠。” 婉芙眼眸落到揪住她衣角的手上,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她微微一笑,抬眸间眉眼如秋水,“后宫嫔妃多,没有你,也有旁人。难道还因着你与我交好,就断了你的后路不成?” “你有你的打算,说不定他日,我还要仰仗于你呐!” 婉芙点了点陆贵人的鼻尖,陆贵人脸颊一红,“泠姐姐竟打趣起我来了。” 听婉芙这般说,陆贵人舒了口气。后宫不乏有交好的嫔妃,可到了圣宠一事,面上再好,心中也是有几分怨怼不和。 她不想因为皇上与泠姐姐闹掰,皇上于她而言,早就没了期望,她这般做,不过是为了给腹中孩子讨个公道罢了。若是因着皇上,泠姐姐生了怨气,那她宁可永远不得圣宠。 …… 咸福宫 许是主子月份越来越大的缘故,主子安寝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听雨轻手轻脚地掩好被角,主子这般嗜睡倒也是好事,至少终于能好好养胎,不再那么折腾。 殿内的熏香袅袅染着,听雨往香炉内多加了一盏。出了殿门,廊庑下,那个断了腿的小宫女冻得脸色发紫,正搓着手上哈气,天寒,奴才们若没有主子关照,仅靠那些月例,这日子总归是过不好的。 听雨没有同情,眼下主子龙裔最为紧要,主子嗜睡,连她得的赏都少,哪来多余的贴补接济别人。 她看了眼,低声道一句,“动作轻些,别将主子吵醒了。” 小宫女似是愣了下,迟缓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听雨也不耐烦在这寒天里与她多费口舌,跺了跺脚,快步回了厢房。 待听雨一走,春和慢慢站起身,眼光冷了下去,她袖中的手握紧,正欲推开门,忽有一人拦住了她。 “那香是你放的?” 女子声音让春和一顿,暗处下变了变脸色,转过身,看清那人,僵笑道:“云莺姐姐在说什么?什么香,我不懂。” 云莺眼眸微低,“谋害龙裔,是重罪。” 春和脸色一冷,“云莺姐姐无凭无据,怎能靠上下两个嘴皮子一碰就栽赃于我,那香是小静子从内务府拿过来的,何时经过我手?云莺姐姐若执意诬陷,我也无话可说。” “今日便罢了,他日我再发现你针对江常在腹中的龙裔,就别怪我不顾情分。” 云莺眼中微凉,让春和颤了下心神。 云莺是江常在身边的二等宫女,与听雨不同,她少去主子跟前凑,待下面的宫人也是极好。 她那番话,让春和觉得怪异,什么叫不与针对江常在腹中的龙裔,意思就是,江常在的死活便不必在乎了么?春和被心底这个念头一惊,此时云莺已经走远,天寒地冻,她紧着袖口,却觉脊背霎时生寒。 …… 金禧阁 “主子,咸福宫有信儿。”秋池在婉芙耳边附语,婉芙眸色微动,抬手将人遣了出去,只留下千黛和秋池。 她展开那张字条,短短一行字,让她眉心紧蹙,生出一股不详之感。 字条低着烛台的火光,忽地一团,烧成了灰烬。 “让她停手。” 婉芙压了压眉心,她与春和私下有来往的事,瞒不过皇上,皇上待她虽颇有兴趣,但比起龙裔,她又算什么。如今被云莺发现,春和再自作主张,迟早害了她。 她倒不是怕江晚吟失了龙裔,而是怕皇上将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再连累了自己。 让江晚吟落胎,有的是法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白白惹得皇上不喜。 不过若云莺真如她所说,与江晚吟有旧仇,依着她的性子,何故去拦春和。 她抿起唇,眼眸深思。 在冷宫的两月,云莺日日给她送饭,风雨无阻,且饭食比宫人的还要好些。当时应嫔还曾意有所指过,云莺是个有本事的。当时婉芙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云莺是江晚吟身边的二等丫头,在宫中已久,有些方便,旁人会给她这个面子。 若云莺与她相交是有意为之,有所图谋,那么,她背后的人倒底是谁? 是皇后么?若是皇后,何故会拦住春和对江晚吟腹中的龙裔下手? 是宁贵妃?不不,宁贵妃也见不得旁人有孕。 应嫔更不可能。 庄妃、璟嫔、刘宝林、陈常在…… 婉芙将后宫中记起来的嫔妃想了个遍,始终无法对上云莺的身后之人。倘使云莺背后不是后宫的嫔妃,那么,谁还会想让龙裔活下来。 婉芙双眸霎时怔住,微微抿起唇角,只有那位,有权利,也有立场如此。皇上御极五载,后宫只有皇后养育一子,皇上必然极为重视子嗣。江晚吟做的再过分,肚子里有着龙嗣也是有大功。 是她大意,疏忽了从前的细枝末节,既然皇上在咸福宫有眼线,那其他的宫所呢? 婉芙倏地捏紧了字条,看来她日后行事,必要万分小心。 但云莺也给她提了个醒,正好借云莺的由头,不动声色地除掉江晚吟这个孩子。既是皇上的眼线,又怎么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呢? 千黛秋池两人对视一眼,秋池领了吩咐,垂头退出了殿。 千黛见主子沉思良久,拨了拨炉中的银炭,用湿帕子净了手,过去给主子揉捏额角,放松舒缓,“主子且放心,皇上圣明,断不会没查明,就冤枉了主子。” 她跟了主子数月,也看明白了主子与江常在的龃龉。主子不是会吃亏的主,心里清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江常在怀了龙裔,主子是万万不会碰那个禁忌,所以到现在还未对江常在动手。 不说旁的,千黛这揉捏的手法甚是舒坦,婉芙收回心绪,微合起眼,一脸苦大仇深,“你是不知,旁的嫔妃在皇上那要么是温柔小意,要么是骄纵高傲,唯有我,在皇上心里就是个诡计多端,敢作天作地的女子。” “你倒是看得清自己。”男人冷淡的声音入耳,惊得婉芙腾地坐直身,李玄胤已经走了进来,潘水跟在后面,一脸难色,圣驾到的突然,他本是要进去禀,结果皇上抬手拦住他,他是主子的人,可到底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 婉芙暗暗瞪了眼潘水,办事不利索,自己不会通禀,不能让旁人进来?她心中思量那些话皇上听到多少,又偷偷觑了眼皇上的脸色,还算正常,前面的大抵是没听见。 “皇上就会戏弄嫔妾。”婉芙水眸半嗔,含娇细语,殿内的炭炉烧得旺,平白为她雪白的脸蛋添上红晕,羞娥凝绿,多了分勾人的媚态。 旁人都慌乱地福礼,唯有她,靠坐着引枕,身上过了一件厚厚的外袍,露出巴掌大的脸,就这么看着他,似是懒得动,也没问安的意思,没有半点规矩。 宫人悄声退出去,婉芙半躺在一张玫瑰窄榻上,她这金禧阁有了御前和庄妃的置办,不缺床榻桌椅,样样都是依着她的喜好。婉芙身子往里拱了拱,小手拍拍旁边留出的一条缝,眉眼弯弯地看着李玄胤。 她生得娇小,一人睡这张窄榻尚有富余,但男人身量颀长,宽肩窄腰,与她挤在一处实在憋屈。 李玄胤何时委屈过自己,他掠了婉芙一眼,自然地坐到一旁的梨木椅上。 婉芙不乐意,“梨木椅哪有嫔妾软乎,皇上可真不会享受。” 李玄胤眼皮子突突跳了两下,正欲开口训斥,又瞥见她眼波盈盈的眸子,堵在喉中的话咽了下去,只板着脸道:“胡言乱语。” “嫔妾哪有胡言乱语。”婉芙这才裹着厚厚的长袍,这才舍得从玫瑰窄榻上下来,着着雪白棉袜的玉足踏地,两步走到他跟前,细腿一抬,就跨坐到了他腰腹间,眼眸一眨,娇声娇气道:“皇上不喜欢嫔妾这样?” 李玄胤审视着挂在身上的女子,双目微眯,不可否认,他确实喜欢她这样。即便明知她那些仗着他势的算计手段,但一见这女子在自己面前撒娇卖乖,那些愠生出的怒意,就无关紧要了。 他双臂抱住怀中人的腰身,以免她掉下去,脸色却依旧冷着,嗤道:“是朕喜欢,还是你喜欢?” 婉芙在男人怀中拱了拱,手臂黏糊糊地环住李玄胤的脖颈,眼波流转,嫣红的面颊比海棠花还要娇艳,“嫔妾喜欢皇上宠着嫔妾,皇上喜欢嫔妾对皇上撒娇。” “简而言之,嫔妾喜欢皇上,皇上也喜欢嫔妾。” 李玄胤微怔。 嫔妾喜欢皇上,皇上也喜欢嫔妾…… 弱冠与皇后结发,同日纳赵秋二人为侧妃,御极后,后宫女子愈多,不是没人对他诉过喜欢,却从未有人说得如此让他心悦,甚至心口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转瞬即逝,让他来不及细究。 他抚着怀中人的乌发,想起当年的应嫔,那时朝中异党蠢蠢欲动,他整日劳心政务,暗中谋划,铲除异己。对后宫争斗愈发不耐,应嫔性子温顺,行事妥帖,不似她这般粘人,像一朵解语花,与应嫔同处,便让他觉得心神安稳。只是时日已久,生了隔阂,那份浓情也便淡了。 却在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人。不温顺,不妥帖,性子又娇,生气起来敢给他甩脸子。他竟也说不上,这女子比应嫔好在哪儿,竟让他上心了这么久。 李玄胤久久不语,婉芙悄悄抬起眸子,看入男人深思的黑眸,不满地嘟囔,“皇上在想什么?难不成人在嫔妾这,心里还记挂着别的妃嫔?” 闻言,不知为何,李玄胤竟莫名心虚,很快遮掩过去,脸色肃然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旁人对朕何不是毕恭毕敬,只有你,不管朕喜不喜,什么话都敢说。” …… 圣驾并未停留多久,离开了金禧阁,好似只是皇上兴致上来,到她这小坐一会儿。 待送走了皇上,婉芙打着哈欠,困意袭来,回了寝殿,兀自睡去。 等她醒来,又听闻了宫里一件大事,过几日是应嫔生辰。 应嫔荣宠之时,那岁生辰,皇上请了上京最好的戏班子唱曲,布了满庭的海棠,为应嫔庆生,可谓是无上光耀,惹人艳羡。 时隔三年,应嫔出了冷宫,圣宠虽不同当初,却依旧荣光,不知这岁,皇上态度如何。各宫稳坐不动,都在观望。
第40章 皇后哄了大皇子睡去, 落下帷幔,交代嬷嬷看好,才走出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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