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柳服侍在皇后身侧, 觑了眼娘娘的脸色, 蓦地低下眼,担心道:“皇上昨日还让人送来了金镯手串,料想是政务繁忙才无暇过来, 心里也是疼爱大皇子……” “疼爱?”皇后冷冷一笑, 金线凤凰织锦的绣鞋一绊,身形踉跄了下, 梳柳吓到, 急着上前去扶,才觉娘娘手心一片寒凉。 “若是疼爱,为何有暇召人侍寝,都不愿来看靖儿一眼!”皇后攥紧了手心,掐得梳柳手腕发疼,她咬着唇,脸色发白, 不敢出声。 皇上待大皇子并不亲热,甚至看望的次数不如明瑟殿的顺宁公主。后宫嫔妃猜疑,梳柳却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对于这个皇子, 皇上本就不抱有期待,甚至不希望他生出来。只是娘娘始终不相信罢了。 夜中时分,皇后眼帘垂低, 借着一盏明烛看手中的佛经,外面有小太监说话的动静, 她不耐地合上经文,“何事这般喧哗?” 梳柳白着脸色从外面跑进来,一脸吞吐迟疑,眼眸稍闪,“娘娘,是乾坤宫的陈公公过来传话。” 皇后手心一紧,眸子微不可查地显出希冀之色,又很快被她敛去,遮掩得极好,淡淡道:“是皇上记起本宫了?” 梳柳摇摇头,扑通跪下身,颤颤巍巍道:“皇上下旨,要大办应嫔生辰。” 良久,只听女子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皇后前仰后合,胸腔都在颤动,笑得几欲挤出泪来,怀中经书吧嗒落到地上,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砰”的一声,皇后手背拂去凭几置着的茶盏,厉声道:“怎么,皇上就这般厌恶本宫么!” 梳柳吓得身形一抖,哆哆嗦嗦地跪地,咽了咽唾,小声哭道:“娘娘,皇上还是在乎娘娘的,不然娘娘怎会有嫡子,又怎会掌权六宫,旁人觊觎不得。” “应嫔得意一时,怎能得意一世!她三年前出那等丑闻,皇上怎么不在乎!娘娘,莫要动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娘娘掌权六宫,又有嫡子傍身,太后倚仗,娘娘何故与那些嫔妃置气啊!” 梳柳连哭带求,额头砰砰叩地,终于求得皇后回了神。 “你说的对,本宫该忍,忍到大皇子足以独当一面,本宫会为他扫清所有障碍。” 皇后闭了闭眼,脸上划过一行清泪,双手攥紧。 包括并不喜爱她的帝王。 …… 翌日问安,皇后在坤宁宫说了应嫔生辰一事。皇上既然下旨大办,自然要热闹些。应嫔对此不慎热络,甚至皇后问话时,应嫔只绞玩着帕子,理也不理。在场的嫔妃觑着皇后的脸色,不敢抬头。 “娘娘做主就是了。我身子乏,先回了。” 应嫔拂袖起身,也未做礼,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出了内殿。 …… 应嫔一进宫就入了圣眼,皇上对其独宠,几欲在应嫔有孕时立为贵妃。后宫人想起那时应嫔的圣宠就嫉妒不已。其中知那年底细的,又鄙夷不屑,一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子,也值得皇上为其大办生辰宴? 倒底是皇上开的口,即便心里在嫉妒不满,也得忍着,装出笑脸来,乐呵呵地去建章宫贺礼。 寿宴设在建章宫,三年前皇上为应嫔生辰,花费不少功夫,请了上京最有名的戏曲班子不提,光是在冬日布置那满庭的艳艳海棠,就让人操碎了心神。但这回寿宴与三年前不同,皇上并未经手多少,大都是皇后一手操办。 婉芙的坐席与陆贵人临近,两人说着话茬。 陆贵人说出了后宫大半嫔妃的疑惑,“皇上既对应嫔如此宠爱,三年前,应嫔又为何被打入了冷宫?” 后宫里活着,多说多错,不如做个哑巴聋子自在。婉芙噤声,眼眸低低觑着茶水中的暗影,轻抿了口,事不关己道:“谁知道呢。” 陆贵人看了婉芙一眼,没将心底的话问出来。泠姐姐入吟霜斋之前,在冷宫伺候过一段日子,冷宫里住着的,就是应嫔。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依着泠姐姐的聪慧,陆贵人不信,她敛起眼,没说什么,泠姐姐不告诉她,自有她的打算。在后宫里知道太多,也不是一桩好事。 两人说了会儿话,皇上与应嫔一同入了殿,宴席开始,皇后称病并未到场,皇后行事一向有六宫之主的稳妥,人未到,并没少得应嫔的贺礼。 婉芙与陆贵人相视一眼,各自无言,皇上为应嫔庆生,皇后身为嫡妻,即便心里呕气,也不能说什么。 歌舞开始,外面小太监才进来通禀,宁贵妃姗姗来迟。 后宫这两位,俱是受宠,相看生厌,互不对付。 宁贵妃着贵妃华服,鬓间鸽子蛋大的南红玛瑙耀眼夺目,宁贵妃向来张扬,若不知,还以为这生辰宴是为宁贵妃所贺。 “嫔妾来迟,皇上恕罪。”宁贵妃丹凤眼挑开,端得是张扬肆意。 李玄胤淡淡点头,让宫人置座。 皇后不在,皇上右手边坐的是宁贵妃,左手边坐的是应嫔,谁人不知这两人不对付,而今可是有了好戏要看。 婉芙对二人的争锋不感兴趣,她兴致缺缺地饮着茶水,侧过眸,余光里,陆贵人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上座。她顿了顿,目光又向高位去看,皇上正与应嫔说话,而宁贵妃被冷落在一旁,狠狠瞪了眼应嫔,猛饮了一盏酒水。 应嫔在后宫中大多是冷着脸色,唯独在皇上面前有了笑颜,眉眼温柔如水,轻言浅笑。 婉芙少见皇上与别的嫔妃如何相处,她回忆起得宠的这段日子,似乎除了受伤挨罚,都少出金禧阁,确实不知皇上待旁人的态度。 皇上与应嫔之间相识数载,终究难以抹去旧日情谊。男子总是这样,得不到的,便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如心头朱砂。一旦到手,时日已久,就会心生烦腻,便要寻个新鲜。应嫔是皇上曾经的心头朱砂,时隔三年,当怨怼淡去,那些温柔解语的时日便成了唯一。 …… 李玄胤吩咐陈德海将应嫔的贺礼取来,是一只青玉海棠纹玉如意,玉柄镶嵌着玛瑙、碧玺、珊瑚,华丽奢美。 皇上用度简朴,从未送过后宫嫔妃这般华美之物,但应嫔见到,眼中却闪过一抹失望。三年前的生辰宴,皇上送她一对儿玉珏,是一对儿同心结,寓意永结同心。玉如意虽华美,不如同心结的情谊。 应嫔眼眸垂下,让桃蕊收好,和声细语道:“嫔妾谢过皇上。” 李玄胤指腹摩挲着玉盏的杯沿儿,眼目淡淡移开,向下掠去。 那人正撑着下巴发呆,小脸一团的软肉黏在掌心,眸子一眨不眨,不知想什么,那般入神。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端详,不多时,那女子就发现了他,眼眸微怔,像受惊了的兔子,柔软娇憨,撩人心怀。 似是有些无措,咬了咬唇,慌乱地避开,饮一口茶水,不妨拿错了杯子,是装着甜酿的酒,猛呛出声,直拿着帕子抵唇干咳。 李玄胤好笑地扬了扬唇角,遣陈德海过来,“泠才人吃不得酒,换些果子汁给她。” 陈德海瞧一眼下面呛得不行的泠才人,应声一笑,转身间瞧见应嫔的眼色,不禁感叹今时不同往日,应嫔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倒底不比三年前了。 婉芙呛得小脸通红,陆贵人抚她脊背,“慢些喝,急什么,又没人跟姐姐抢。” 婉芙眼眶里冒出泪花,只摆手不语,自己出了个神的功夫,不知皇上看了多久。 酒水撤下去,陈德海端了一精致银壶放到席上,“皇上说主子吃不得酒水,特意吩咐女子给主子拿来果子汁,用冰库里镇着的甜橘酿的,合主子的口味。” 婉芙心道,她哪是吃不得酒水,分明是皇上刻意看她笑话。 …… 宫人一舞罢落,对面的宴席上传出一阵慌乱。 婉芙狐疑地朝那头看去,只见坐在案后的许答应,抚住小腹,弯腰吐出了一地秽物。这可吓坏了一旁伺候的小宫女,扑过去扶住许答应,“主子,主子这是怎么了?” 坐在两旁的嫔妃面面相觑,各退后了一步。一则,许答应呕出泛酸的秽物实在难闻,让人捏紧了鼻尖。二则,许答应这架势,倒像是后宫嫔妃有孕的迹象,呕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旁人下了药,她们可要离得远些,免得叫人怀疑。 宴席生了乱子,歌舞进行不下去,李玄胤看了那乱哄哄的一处,点陈德海过去问一句。陈德海很快回来,“皇上,是许答应腹中不适,做了呕,请皇上传太医过来。” 李玄胤神色微顿,颔首让他去传太医。 好好的生辰宴,就以许答应身子不适告了终,许答应那副模样,有心的都瞧得出来,八成是有孕了。 李玄胤起了身,去偏殿看望许答应。 应嫔怔怔地看着皇上离开,他竟未与自己同举一杯酒水,究竟是忘了,还是不愿再饮。 宁贵妃无暇奚落应嫔惨状,许答应那孕中反应又在她心口狠狠扎了一刀,又是有孕,没完没了了! 婉芙与陆贵人同去偏殿看望许答应,两人离席得晚,此时大半的嫔妃都跟了过去。许答应腹中难忍,对着痰盂又呕了两口,这股子味道让一众嫔妃嫌弃皱眉,捏着帕子,堵住鼻尖。不知是谁道了句,“快将小窗支开,通通干净的气。” 许答应身边的小宫女,对着李玄胤叩了个头,“皇上不可,主子身子不适,此时天寒地冻,万一再染了风寒怎好?” 李玄胤不置可否,淡淡掠了那说话的嫔妃一眼。婉芙也朝那人看过去,得,又是刘宝林。 自庄妃娘娘那事过去,她就知道这刘宝林不好对付,不像面上那般蠢。不过想必也是她这般装蠢,才能在各宫争斗中混的如鱼得水,夹缝生存,安然活到现在。 确实是个聪明人。 等上两刻钟,太医才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赶过来,正欲见礼,李玄胤直接免了他的规矩,赶紧去给许答应看看。 太医擦了把额头跑出的汗,拿白帕搭到许答应手腕,片刻,笑着起身,“恭喜皇上,许答应是有孕了。” “只是许答应身子弱,胎像不稳,待臣开几副安胎的方子,按时服下,自能妥帖。” “皇上,嫔妾有孕了?”许答应似是愣了下,尚没反应过来这等喜事,随后才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她这些日子食欲不佳,月信也素来不准,倒没想到竟是有了身孕。 李玄胤走过去,亲自为许答应垫了身后的引枕,“你既吹不得风,稍许朕让銮舆送你回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