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皇上为主子做主!奴婢求皇上,惩治真凶,为主子做主啊!” 李玄胤沉着脸,看向站在一旁的宁贵妃,厉声,“朕跟你说过什么?” 宁贵妃心头一跳,暗瞪了眼那个贱婢。心中又生出一股委屈,皇上从未这般难看的脸色跟她说话,她不过就是罚了一个嫔妃,本也没想过害她,谁知道她身子那么弱。 周围的嫔妃默默退后,生怕皇上迁怒。 宁贵妃咬了下唇,掀裙跪到李玄胤身前,“江常在与泠才人、许答应在坤宁宫门前吵嚷,臣妾帮皇后协理六宫,不能让嫔妃们乱了规矩,才责罚三人。江常在已过了头三个月,臣妾也没想到……” “皇上,主子这一胎本就做得不安稳,太医再三叮嘱,切不可伤了身子!奴婢已苦求过贵妃娘娘,结果贵妃娘娘还吩咐了侍奉的太监押着主子跪下,可见贵妃娘娘就是奔着主子腹中的龙裔去的啊!” 听雨抢过声,哭得身形颤抖,砰砰磕在地上,额头沁出了血。她双眼死死地盯向宁贵妃,眼底泛红,如果不是在圣前,让人以为她似乎恨不得朝宁贵妃扑过去,为江常在腹中的龙裔报仇。 宁贵妃眼眸微闪,面色隐隐发白,嘴角却还是扯了下,坚持道:“身子再弱,跪上一时半会儿又要不了她的命,哪那么娇贵。若非她挣扎不肯听从本宫,何至于失了腹中龙裔。” 宁贵妃一向专横高傲,众嫔妃们早见怪不怪,但听到这一番理直气壮的推脱之词,还是忍不住眼皮子跳了下。当下境况,但凡换一个人早该含泪求饶,还没有人敢这么不知死活地狡辩。 “皇上!”这时,江常在叫人搀扶着,苍白着一张脸,嘴唇毫无血色,鬓发凌乱地垂散在肩头,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形容可怜凄惨。 她一步一步,强撑着腹下的痛意,缓慢走近,双膝微弯,跪到李玄胤身前,仰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嫔妾知道,嫔妾这些日子做了太多错事,惹得皇上不喜,厌弃。直到失去这个孩子,嫔妾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江常在哽咽出声,身形因抽泣而轻微发颤,她闭上眼,额头重重叩地,“嫔妾知错,请皇上责罚嫔妾,也请皇上为嫔妾的孩子做主!” 方才皇上的犹豫还让宁贵妃生出几分希冀,眼下,江常在这些话给了她重重一击,她攥紧了帕子,护甲扎进了皮/肉里,心下却没了从前的笃定,甚至有几分慌乱。 她抬起眼,见皇上目光正看向跪地的江常在,这眼神她太过熟悉,是皇上怜惜人时,才流露出的神情。她目光闪烁两下,甚至有几分惊惶,迫切地让她寻找替罪之人。 蓦地,她看见了人中的泠才人和许答应,她急急打好腹稿,慌乱辩解,“皇上,臣妾并非有意责罚江常在。” “是泠才人和许答应。定是泠才人和许答应假意与江常在争辩,引得臣妾责罚,其居心就是为了害死江常在腹中的龙裔!” 她愈说愈发笃定,“许答应因怀了身孕,与江常在早有龃龉。而泠才人,本就嫉恨江常在,定是这二人在从中捣鬼!” 在场的嫔妃早不意外会有这么一出戏,她们中也不乏有人会这般作想。尤其是泠才人,就是泠才人救下的那个奴婢,才有的后面这些事。若说与泠才人无关,谁会信呢? 陆贵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宁贵妃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很快这抹冷意退去,换上了担忧,她暗中拽了下婉芙的衣袖,声音中透着不安,“泠姐姐……” 婉芙也早猜到宁贵妃会拿她来做垫背,可让她意外的是,江晚吟丧子后的态度,倒是比之前聪明了些。 她拍了拍陆贵人的手,安抚道:“无事。” 许答应最先跪了出来,“嫔妾只是与江常在争了几句口舌,说几句闲话。嫔妾对天发誓,嫔妾从没想过害江常在!”她颤颤地竖起右手,微隆的小腹昭示着她如今的身子,有孕的嫔妃,即便有错也不会重罚,何况只是这点小错。 如此一来,所有嫌疑都落到了婉芙身上。 江常在眼底泛红,直看向婉芙,挤出两滴泪,“妹妹,纵使姐姐从前有错,可你如今是皇上宠妃,位份远高于我,我只求安安稳稳诞下腹中孩子,从未再想过和你争夺什么,你为何还不肯饶了我……” “是啊,泠才人,一笔写不出江字,江常在怎么说也是你的嫡姐,你怎么这般狠心待她,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宁贵妃眼见着矛头都指向了泠才人,自然要尽快摆脱自己的嫌疑,再添油加醋几句。 婉芙轻言浅笑,“责罚江常在,押着江常在要跪两个时辰的,不是贵妃娘娘么?贵妃娘娘怎么这么快就要急着摆脱罪责,将错处都推到嫔妾身上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宁贵妃认准了婉芙的错,生怕皇上责罚,连连反驳过去,“许答应与江常在不过两句口舌之争,要不是你凑过去,非要救那奴才,本宫何至于会责罚你三人!你分明就是有意如此。” 婉芙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道:“贵妃娘娘的意思,嫔妾是会预料到贵妃娘娘早听了好半晌墙角,预料到贵妃娘娘会因嫔妾三人的口舌而责罚,预料到贵妃娘娘即便听咸福宫宫人说,江常在身子不适,不宜久跪,也要强硬地押着江常在跪地受罚?” “嫔妾可真是有预知的好本事。” 宁贵妃被怼得哑口无言,眸子瞪得能冒火,这贱人,巧言令色,待日后落到她手里,必当让她好看! “皇上,臣妾……”宁贵妃红着眼,还要再求,李玄胤却是没了耐性,寒着脸色看她,“贵妃赵氏,妄听妄为,不知悔改,褫夺封号,降为妃位。” “皇上!”宁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脸色发白,从前,不论她犯下如何大错,皇上也只是关她禁闭,从未如此重罚。她哭着哀求,“皇上,臣妾不是有意为之的啊,皇上!” 李玄胤无心再待下去,不耐压了压眉骨,看了眼皇后,“江贵嫔丧子,特赐仪仗,送其回宫。” 说罢,拂袖出了偏殿。 江贵嫔…… 在场的嫔妃们面面相觑,江常在丧子重得皇上怜惜,得了贵嫔之位,真不知是福是祸。 …… 一场闹剧终了,婉芙与陆贵人作别,江晚吟复位,让她再无心与陆贵人攀谈今日之事,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发生了。皇上终究对江晚吟还有几分旧日情分,江晚吟也确实聪明,知道最后一刻,用丧子之痛,博得皇上怜惜。 她回了金禧阁,恹恹地躺回窗边的窄榻上,未除鞋履,整个人在窗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有些冷,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皇上分明知她与江晚吟之间的恩怨,可还是念及江晚吟丧子,而给了她怜惜。以至于,她从前所绸缪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但从那个位子来看,江晚吟是他的嫔妃,他的嫔妃痛失一子,不论她以前做过什么错失,这时都只剩下了垂怜不忍,皇上以升位安抚,本没有错。 就像陆贵人,被算计失了龙裔,翌日升位的诏书就送了过来。君王就是这样,权衡利弊,从不会厚此薄彼。 是她这些时日受的宠太多,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她算什么,不过是皇上捕捉到手的玩物,乏闷时就逗弄两下解解闷。是她得意,才摆高了自己的地位,遮蔽了双眼,愈发看不清前路。 不过,能不动声色地让江晚吟没了这个孩子,于她已是最好的结果。江晚吟不得圣宠,彻底除掉,只是或早或晚。 主子自打出了坤宁宫的门,就心神不在,回了金禧阁,始终闷闷不乐,入内殿便把自己关进了屋。 千黛怕主子出什么事,悄悄掀开珠帘,却见主子衣裳未换,鞋履也未除,整个人缩在窄榻里,小小的一团,像只被人遗弃的猫。 她心底一揪,不禁心疼起主子。 江贵嫔复位,主子心里,断然是不好受。圣宠无常,君心难测,皇上此举,是为安抚后宫,也是为安抚江贵嫔,但也是半分没为主子想过。 皇上待主子的好,不过是因着主子相貌生得好,性子又与后宫中端庄得体的嫔妃大不相同,一时新鲜,才宠着主子。 可他日,主子不再貌美,色衰而爱驰,皇上待主子,又能有几分旧日的宠爱情谊。她早知君心如此,这后宫里不怕女子心狠,就怕女子对君王动了情,这一旦动了情,便事事禁锢掣肘,失了本心,反而走进了死胡同,终其一生孤苦。 …… 后午时,乾坤宫传话小太监到了金禧阁。 婉芙仰靠到软榻里,正吃着千黛剥下的莲子,闻言,眉梢轻挑,瞧去一眼,“我记得以前传话的人都是陈公公。” 那小太监得了吩咐,本以为泠才人宽宥,是得了一份美差,怎么瞧着不对劲儿,皇上传泠才人去乾坤宫,泠才人好似并不高兴。 “才人主子,陈公公在御前伺候皇上,千叮咛万嘱咐,勿要迎主子去御前伴驾。” 婉芙漫不经心地吃了两颗莲子,拿帕子擦去指尖的碎屑,淡淡一笑,“有劳公公回去通禀皇上一声,嫔妾午前受了寒,不能侍君,皇上要想召人侍奉,尽管去找江贵嫔吧。” 那小太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么回去传话,皇上还不得摘了他的脑袋。他可不敢,忍不住咽了咽唾,干笑一声,“才人主子……” 婉芙直接抬手打断他,扶着千黛起了身,“本主乏了,你退下吧。” …… 乾坤宫 已是深夜,陈德海端着茶水,恭敬地呈到御案上。 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好几回,不知该怎么回泠才人的事儿。 自打皇上从坤宁宫回来,脸色虽然平淡,这殿里气压却总有些低,数九寒天的,即便生着地龙,也让他发毛。 尤其是后午来了两个大臣秉事,皇上罕见地将两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斥得他差点跪在地上。直到皇上遣他去金禧阁传话,他才明白了缘由。 皇上复位江贵嫔,想必泠才人心里是有气的。 后宫里谁不知泠才人与江贵嫔不合,谁叫江贵嫔有本事,怀上了龙裔。虽说在孕里确实脑子不开窍,干了些蠢事,可今日这么一茬,好似把江贵嫔打醒了,偏殿那番哭求,又失了龙种,宁国公府毕竟没倒,有世家盘根错节在那,皇上怎能不照顾怜惜着,复位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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