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海远远见着上了九级汉白玉台阶的女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皇上从昨儿个开始就别扭着,今儿下了早朝,始终不见金禧阁的动静,到现在都不给他好脸色,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这位主子盼来了,陈德海险些跪下来,对着婉芙一拜再拜。 婉芙一走到门前,就见陈德海感恩戴德朝她做礼,眼皮子一跳,总觉得他这副模样不像是有好事。想来昨儿个她拒了皇上的脸面,是彻底把人惹恼了。不过她若一味地受气懂事,皇上习以为常,日后哪会把她放在心上。 遂试探地问道:“皇上在忙着前朝政务?” 陈德海连忙摆手,“主子多虑了,皇上正在里面等着主子呢!” 话落,陈德海忙捂住了嘴,心道坏事,他这张大嘴,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瞄了眼婉芙手里的食盒,一脸讪笑地遮掩道:“皇上还未用午膳,正巧主子就送来了,这不是皇上正等着呢吗!” 婉芙了然,不过还是故作不懂地问了一句,“陈公公不妨直说,皇上是真的未用午膳?” 陈德海眼睛转了个弯,虽说皇上自个儿生着闷气,归根到底也是因着泠才人的事。 昨日皇上复了江贵嫔位份,泠才人一句话未说,也没来这乾坤宫,心里头对皇上是真的没有过怨吗?他看来不尽然,谁让皇上是君王,泠才人即便是皇上宠着的枕边人,说到底,跟他一样,也是伺候皇上的奴才。 天底下,只有主子生奴才的气,奴才就是对主子再不满,也得腆着笑伺候。何况泠才人无依无靠,在这宫里,不黏着皇上,还有什么法子?泠才人聪明,顺着皇上的脾气给皇上下套,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奴才哪敢欺骗泠主子,皇上自下了早朝,便在里面看折子。皇上不发话,奴才也不敢进去不是!” “主子暂且一等,奴才这就进去通禀皇上。” 不得婉芙说话,陈德海转身就进了正殿的门,片刻功夫,从里面出来,笑得愈发殷勤,几欲哭出来,“皇上在里面等着呢,主子快进去吧!” 入了殿,李玄胤正伏案批阅奏折,婉芙屈膝福下身,李玄胤却是眼也没看她,她抿抿唇,也没等皇上让她起来,自己上了御阶,走到男人身边,将食盒搁置到了御案上,不偏不倚,正压住了折子一角。 这人整日都不让他安生。 李玄胤撂了笔,指腹拨弄着白玉扳指,板起脸训斥道:“好大的胆子,敢扰朕处理政务。” “皇上让嫔妾进殿,不就是默认嫔妾可以打扰您嘛。” 婉芙撇撇嘴,厚着脸皮挪蹭到李玄胤怀中,纤细的手臂绕过男人脖颈,眼眸盈盈,仰起一张小脸,理直气壮道:“陈德海说皇上还没用午膳,这都后午了,皇上忙于政务,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嫔妾是担心皇上。皇上还偏不领嫔妾的情,净让嫔妾操心。” “哪那么多歪理!”李玄胤眼皮子睇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子,轻嗤一声,手掌却扶住了她的腰身,免得她摔下去。 不可否认,这些话,李玄胤很是受用。算这女子还懂些事,没跟他犟着置气。 李玄胤指骨拨开怀里人颊边的发丝,云莺是他的人,只这一点,他便清楚了这人昨日委屈,她若想动手,何不在江贵嫔受冷落的时候下手。而今江贵嫔复位,位份远高于她,她心中不会没有埋怨。 李玄胤等着这女子开口,再板起脸从前朝考虑,义正言辞训斥她一番,却迟迟等不到这人说话。 他睨了眼怀里的人,“就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婉芙眼睛眨了两下,倏忽反应过来,眸子一亮,李玄胤已冷下脸色,不打算惯着她,正等着她问,就见这女子转了身,从食盒中拿出午膳,“嫔妾带了旋切鱼脍。这是嫔妾外祖家有名的菜品,嫔妾折腾好久,才出这么一小碟,不知皇上可喜欢?” 李玄胤微顿,拨了下扳指,钳住女主的脸蛋,掰过来,正对上那双潋滟秋波的眸子。他双眼微眯,“别跟朕耍花招。朕昨日给江贵嫔复位,你心里在埋怨朕?” 蓦地,女子眼睫一眨,便落下一滴泪来,烫到了他的手心。 李玄胤打量那张渐渐现出委屈的小脸,松开了手,黑眸转开,平静道:“事情关乎前朝,朕要安抚人心,秉公处理,不能只顾忌你一人的感受。” “皇上要秉公处理,陆贵人小产之时,皇上当真一无所知么?那时皇上为何不说要秉公处理,不去查清背后害得陆贵人小产之人?” “无非是因为牵涉到的二人,一人背后有执掌大权的母家,另一人则是皇上曾经的旧爱,皇上舍不得罢了。陆贵人算什么,无依无靠,就跟嫔妾一样,只能生生吞下这口气!” 怀里的女子倔强地仰起脸,眼眸中是从不会对他流露出的愤怒与委屈。 李玄胤勃然变色,铁青着一张脸,呵斥:“江婉芙,你放肆!” 婉芙抹去脸上的泪,别开眼,挣扎着要起来,“嫔妾失言,皇上要罚就罚吧,就算把嫔妾降到采女位份,嫔妾也不会说什么。” 李玄胤眼皮子一跳,只觉被这人气得太阳穴突突发疼。 他压了压眉心,想降降火,偏怀里人还不知死活地挣扎着要出去。 “皇上快放开嫔妾!” 婉芙腰身一动,很快被一只大掌按住,她眼睫颤了下,唇瓣沾上一抹薄凉,李玄胤含住了她的唇。 婉芙微愣。 这番情形,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昨日江晚吟复位后,她没有立刻去见皇上,甚至,还把御前传话的小太监给拒了。君王之心,怎会猜不中她心生了怨怼。 是以,今日她来这,必要撒泼一回,惹得皇上震怒了,再委屈可怜,依附于他。就像攀附于女萝草的菟丝花。 她不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让她先开口,继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她说明前朝情势,制衡之术改变不了,委屈她一人,就连皇上也不觉得有错。 便如世间大多女子一般,温顺乖柔地体贴夫君,顾忌夫君在外的艰难,可都去体贴夫君了,谁来体贴那些女子。在外的男子辛苦,难道就该由女子忍着吗? 刘氏相貌不俗,主持中馈,委曲求全。可为何江铨偏偏喜欢那么貌美柔弱的姨娘,女子委屈多了,便被男子以为理所当然。 更何况,这男子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天下的君王。结果无可改变,婉芙免不得要受委屈,但她要皇上知晓,她不愿受这委屈,她要皇上愧疚,要日后皇上待她更盛的宠爱,要为余家报仇,要这后宫,再没人敢欺负她。 婉芙停了挣扎,手臂攀附住男人的后颈,眼睫颤颤,泪意盈盈。 “朕给你胆子了,日日挑战朕的底线。”李玄胤捏了把掌中软腰,听怀里的女子吃痛轻口今,才松了力道,凉凉训斥。 婉芙绵绵着呼吸,依偎到李玄胤胸怀间,柔软的指腹抵住了男人的薄唇,小心可怜,娇声软语,“嫔妾除了皇上,一无所有,皇上要待嫔妾更好,嫔妾才能原谅皇上昨日给嫔妾受的委屈。”
第44章 乾坤宫 陈德海装死地垂下头, 默默端了一碟新裁的宫裙入殿。这已经是皇上第二回 破例,第二回在这议事的正殿幸了后宫嫔妃。 偏偏这两回还都是同一人,都是泠才人。他心中唏嘘, 这泠才人在皇上心里头的地位倒底有多高。 “皇上, 午膳都凉了……” “闭嘴!” 耳边一道女子的娇声,紧接着,被皇上暴躁的训斥打断, 陈德海一听, 端着托碟的手猛地抖了下,霎时, 脖颈生凉, 他连跪都不敢跪,放下托碟,逃似的告退,“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传膳。” 说罢,忙不迭退出了正殿。 待没了人,婉芙才从李玄胤怀中仰起脸,露出一张潮红的芙蓉面, 美眸睁圆,似嗔非嗔地瞪了眼男人,“皇上做甚又对嫔妾这么凶,都吓坏嫔妾了。” 李玄胤掐住那张脸蛋, 呵笑道:“你这般胆大包天,还会怕朕?” 婉芙莞尔一笑,讨好地蹭了蹭李玄胤掌心, “皇上是一国之君,嫔妾虽是嫔妃, 可说到底也是伺候皇上的奴才,怎能不怕?” 说着,她还极为诚恳地眨了下眼。 李玄胤冷嗤,松了手,懒得再去看她,下巴朝那托碟抬了抬,“去把衣裳换了。” 婉芙爬出来,雪白玲珑的玉足,踏在御阶之上,往上,是一双纤细的小腿。婉芙看似削瘦,除了衣裳,身材却是窈窕有致,丰盈多姿。 她扯了把避身的龙袍,后者却漫不经心地看她,手掌抓住了龙袍一角,有意折腾,轻飘飘道:“朕的龙袍,也是你能穿的?” 婉芙气鼓鼓地瞪了李玄胤一眼,“皇上给嫔妾穿的还少嘛?” 李玄胤故意沉思一番,眼皮子掀开,朝她睨过去,“朕这回不允。” 美人总是赏心悦目,像婉芙这般娇媚的女子,世间难寻出第二个。 婉芙赤身站到御案上,许是羞赧,那雪白的肌肤,通身生了一层绯色,如含苞盛放的娇艳海棠。 李玄胤眼眸晦暗,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到案上,眼神直勾勾地览过女子姣好的身段,从不清白。 …… 晚膳时,婉芙忽然想吃旋切鱼脍。这道生鱼,是余府上一个厨娘从老家学的,阿娘吃不得生,整个余府,只有小舅舅和她吃的不亦乐乎。 这般想着,婉芙愈发想吃,唤来千黛,问御膳房可会做这道菜,千黛狐疑地摇了摇头,“主子从何处得来的吃法?奴婢从未听说鱼还能生吃。” 婉芙一时无言,幸而她幼时跟着小舅舅看过厨房的做法,约莫还记得起来。一刻钟后,她写完方子交由秋池,让她去拿给御膳房。 秋池在御膳房当差已久,还从未听说过有做生鱼的法子,不禁讶异。 “主子确定,这生鱼当真能吃?若是吃坏了主子可怎好?” 婉芙被她再三问得烦了,推了推秋池的腰,“让御膳房多做几碟,你也尝尝,届时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秋池最是贪嘴,一听主子这般说,立马升起笑颜,“奴婢这就去。” 将要掀帘时,婉芙拦住她,秋池狐疑地蹙眉,只听主子道:“多做几碟,给吟霜斋和凌波殿都送去一份。” 庄妃娘娘是越州人氏,大抵也会喜欢。就是不知陆贵人喜不喜这口味,多送一份总归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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