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完,良久,都未听人再语。 婉芙彻底没了困意,未等去看向皇上,只听一声大笑,男人忽而抱起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托入了怀中。 “哈哈哈!” 这一声朗笑,吓得守夜的陈德海,瞬间没了瞌睡。不久前刚叫完水,原以为皇上已经歇了,怎么突然笑了出来,竟还如此畅快。 他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都从未听到过,皇上这般舒畅的笑声,就是皇上御驾亲征,凯旋之时,也从未如此。 陈德海挠挠头,好奇着泠才人又说了什么话,竟哄得皇上这般开怀,看来他日后得拜泠才人为师,学上两手,免得整日战战兢兢,一不小心说不错话,还要挨皇上的眼刀子。 寝殿里。 若说方才婉芙只是没了困意,此时她却是已十分清醒了,她被牢牢圈在男人怀中。李玄胤收紧了环着她腰身的手臂,“朕从前只知应嫔是朕的解语花,却不想,你比应嫔还知朕的心意。” 婉芙闹小脾气似的撅嘴不悦,“皇上说了应嫔是皇上的解语花,今夜心烦,为何不去找应嫔,偏偏来嫔妾这折腾嫔妾。” 李玄胤被她说得稍有心虚。今日之事,他确实第一个想到了应嫔,但应嫔有了身孕,不宜亲近。这女子又娇娇软软,虽常惹他生气,不可否认,与她同处,他便觉得舒心,从未有过的自在。 “不是你让朕来的?朕抛下江贵嫔,来你这金禧阁,还不高兴?” 李玄胤敛下那一分心虚,在女子脸蛋上拍了拍,半耷拉着眼皮睨她。 婉芙这才弯起眉眼,讨好在李玄胤怀中拱了拱,“皇上可记得今日的话,日后皇上敢抛下嫔妾去咸福宫,那皇上就再也别想来金禧阁了!” 李玄胤眼皮子跳了跳,没好气地捏她脸,“胆大包天,再敢跟朕叫板,看朕敢不敢打你板子!” “皇上敢,可皇上舍不得。日后皇上若再烦了,上哪找嫔妾这么一个貌美多娇,温柔可人解语花折腾?” 婉芙“啪”的一声,亲向男人的侧脸,不等她坐稳,李玄胤勾起她的下颌,低低一笑,昏黄的光线下,缱绻风流,“朕给你吃了什么,脸皮比城墙还厚。”婉芙未来得及回嘴,便被李玄胤低头含住了那瓣唇珠。 …… 前一日婉芙被折腾到下半夜,到后来她哭哑了嗓子求饶,李玄胤才勉强放过她。 婉芙欲哭无泪,伺候皇上,真是个累人的活。 虽可以躲懒不用伺候更衣,早起还是要去坤宁宫给皇后问安。 婉芙勉强撑起眼皮,将要起身,帷幔忽被人挑起,千黛面含喜色地催促她,“主子快些起来,皇上的诏书到金禧阁了。” 诏书? 婉芙迷蒙地睁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泠嫔江氏,克令克柔,言容有度,淑慎性成,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贵嫔,钦此!” “奴才恭喜泠贵嫔,贺喜泠贵嫔!” 传旨的小太监拱手道喜,婉芙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一夜之间,她竟成贵嫔了。虽与江贵嫔同一位份,但她有着封号,面上还比江贵嫔大了半级。 婉芙笑吟吟地让千黛赐赏,接了那道圣旨。 金禧阁的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婉芙抬手让他们起来,“每人多赏三月的月例。” 众人喜不自胜,这宫里当奴才的,一是看主子受不受宠,走出去也好有脸面。二就是看主子出手是否阔绰,毕竟谁不想多有点银子呢? 各宫很快得了信,请安调了位子,好巧不巧,正坐在江晚吟上头。 皇后落了座,瞧一眼越来越近的婉芙,笑道:“倒底是年纪轻的,美人胚子,讨皇上喜欢。你们姐妹好好学学泠贵嫔,身为嫔妃,该为皇上分忧才是。” 在场的嫔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们也想学,可皇上根本不给她们机会。自从江婉芙从奴才的位子爬上来,在后宫里不过一年,连升位份不说,几乎成了皇上专宠,旁人就是想争,见皇上一面都难。 江贵嫔眼底闪过一抹嫉恨,稍许,面上挽起笑,看向婉芙,“还未恭喜妹妹。不知妹妹是如何为皇上分忧的,日后姐姐伺候皇上,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旁人都竖起耳朵去听,婉芙扫一眼众人,刻意卖了关子,抿一口茶水,却道:“江妹妹这句话可说错了。入了宫,就得按宫里的规矩来。你我虽同为贵嫔,我却多你一个封号,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姐姐?” 江贵嫔嘴角抽了抽。 众人嘴角抽了抽。 只有一人噗嗤笑出了声。 陆贵人掩唇道:“嫔妾失仪,皇后娘娘恕罪。不过泠姐姐这话确无错处,江贵嫔若不想叫泠姐姐,也该唤一声泠贵嫔才是,免得让外人听去,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只会说江贵嫔没有规矩。” 江贵嫔气得手心发抖,却不能将这小贱人如何。她如今圣眷正浓,愈发水涨船高,短短半载,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着实可恨。 她咬住牙根,脸色不比方才好看,硬挤出一抹笑道:“是嫔妾没规矩了,泠贵嫔别放在心上才是。” 婉芙美眸轻扬,“江贵嫔说笑了,怎么说江贵嫔也是我的嫡姐,我怎会放在心上?” 应嫔扶了扶小腹,眸色朝婉芙投去,“昨日本宫在乾坤宫下棋,倒是没听说皇上有意要抬泠贵嫔的位份。” 嫔妃们脸色变了变,默不作声地觑了眼应嫔。 谁不知,泠贵嫔未入宫时,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应嫔。甚至在应嫔有孕时,皇上有意升为贵妃。而今出了冷宫,又有了身孕,反而还是嫔位。 嫔妃们互相交换一眼,应嫔虽并未被皇上冷待,却也不比从前圣宠。男子喜新厌旧,皇上亦是如此。女子的容色能有多久,三年过去,进过冷宫的应嫔,哪有刚及笈的美人新鲜水灵。 婉芙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应嫔,微笑道:“皇上虽未跟应嫔提及我,却跟我提起应嫔了呢。” 她顿了下,在应嫔狐疑地看来时,才慢悠悠道:“皇上说,应嫔棋艺确实精进,可皇上早就不喜欢下棋了,皇上如今最喜欢听琵琶曲儿。” 谁不知道,昨夜就是泠贵嫔的一曲琵琶,得了皇上盛赞。宫中女子多为世家贵女出身,精通的是琴棋书画,可不是那不入流的伶人曲。也就泠贵嫔敢用这般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去讨皇上喜欢。 应嫔当即冷了脸色,“你是说本宫不得皇上宠爱了么!” 婉芙眉眼弯弯,“玩笑话罢了,应嫔何必当真。” 如果不是应嫔先跟她过去,念及冷宫情分,她本没想对应嫔怎样。若应嫔要对她出手,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 问安散去,皇后回了寝殿,坐到妆镜前,由宫婢拆下头上的珠钗发饰。 殿内时,梳柳将泠贵嫔的话听了全部,终忍不住道:“娘娘,泠贵嫔是否太恃宠而骄了些。” “恃宠而骄?”皇后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拨弄护甲上的宝石珍珠,“论起恃宠而骄,谁能比得上那三位。” “赵妃跋扈,江贵嫔娇纵,应嫔冷淡,这三位受宠时,可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相比于泠贵嫔,本宫倒觉得她知分寸,甚是讨喜。更要紧的是……”皇后勾了勾唇,“泠贵嫔始终没有身孕。” “娘娘……”梳柳手一动,凤钗摘下时,带上了几根发丝,有一缕,已变了银白。梳柳慌乱地塞到袖中,生怕娘娘看见。 皇后早就注意到,自己也老了,确实比不上那些娇艳的,跟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她双十年华嫁给皇上,若非她使了手段,讨好姑母,这发妻之位本轮不上她。 “可惜了,泠贵嫔不像陆贵人识时务,不然,本宫还能助她一助。” …… 婉芙升了贵嫔之位,自然要去乾坤宫谢恩。 赶到时,皇上还未下朝回来,小太监见是泠贵嫔,忙殷切地过去,“皇上早就吩咐奴才,泠贵嫔若是来了,可进殿候着。” 婉芙见这小太监眼熟,似乎跑过几回金禧阁,陈德海待他也不错,把他当成了干儿子教。这后宫里得罪不起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皇上的宠妃,另一种就是御前侍奉的奴才。婉芙不吝啬地赏了小太监几个金豆子,“有劳公公传话。” 那小太监本就有意巴结泠贵嫔,此时又得了金豆子,立马喜笑颜开,愈发地殷勤了,亲自开了殿门,“谢泠主子赏!” 皇上不喜御前留着太多人伺候,因而,婉芙到乾坤宫,除却陈德海和几个眼熟的守门小太监外,都不见别的奴才。 正殿等上良久,还不见皇上回来。许是昨夜折腾得太久了,婉芙有些发困,便去了后面的寝殿候着,等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面上投了一道暗影,她睁眼,瞧见皇上正漫不经心地靠在床榻边,翻阅手中的奏折,听见动静,觑了眼里面的拱起身子的人,“醒了?” “嫔妾睡了多久?”婉芙记得,她起先是坐着等,过一会儿太困,靠着引枕,便睡下了。只是怎么睡到了里面,还有人给她除了外衫鞋履,盖了衾被? 李玄胤侧侧下巴,让她自己看漏刻。待看清时辰,婉芙蓦地坐起身,“已是晌午了?” 这番一惊一乍,终于惹得李玄胤不耐烦。他掀了掀眼皮,睇向婉芙,轻嗤一声,“不是谢恩来的?朕在前面听那些个朝臣吐口水,你倒好,占着朕的寝殿,好生安睡。” 美人初醒,如春睡的海棠,鬓云乱洒,腮晕潮红。婉芙咬咬唇,尚存的睡意让她更多了几分娇气,“皇上若看不惯,日后嫔妾替皇上上朝,皇上就在嫔妾寝殿里躲懒好了。” 李玄胤额头青筋一跳,被她气笑了,“江婉芙,若非朕不计较,你这脑袋都不知道掉几回了!” 婉芙十分得意地轻哼了声,依偎到男人怀里,“皇上是君王,执掌天下乾坤,自然不会与嫔妾一个小小女子计较。” “你还真是……”李玄胤掐住她的脸蛋,指腹在那滑腻的小脸上摩挲了两下。她生得好,即便不似后宫嫔妃那般涂抹脂粉,容貌已是无双。他渐渐习惯这人素着脸的模样,没那般刺鼻难闻的味道,独有淡香风情,不仅好看,还让他松快舒心。 “嫔妾真是什么?”怀中人眨巴着眸子问。 李玄胤板起脸色,刮了下她的鼻尖,讽道:“厚颜无耻!” …… 彼时,乾坤宫外,应嫔提着食盒远远走近,“劳烦陈公公通禀一声,本宫为皇上送羹汤。” 陈德海觑觑应嫔的脸色,没动,一脸为难道:“应嫔主子,泠主子在里面,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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