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偏殿死寂一片,针落可闻。 陈德海脑袋快埋进土里,一眼都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皇上宠爱顺宁公主,顺宁公主说是在皇上身边,皇上一直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皇上对顺宁公主的偏爱可见一斑。璟才人这么说,且不提让皇上心存了隔阂,这番话,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大罪。璟才人这是想不想活了!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拇指的白玉扳指,一句话,就将璟才人打入地狱。 “赐死或带发修行,朕给你选择。” 璟才人惊恐地睁大双眼,脊背汗毛倒竖,生出一片寒意,“不要啊,皇上……”她哭得涕泗横流,“皇上,嫔妾不想离开熙儿……” “嫔妾陪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因诞下熙儿伤了身子,皇上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李玄胤冷着脸对陈德海招了招手,陈德海会意,不一会儿,小太监端了一个托碟过来,上面置着一瓶毒酒。 璟才人这才断了希望,彻底醒悟。 “不要……” “不要!” 她颤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抬手一把将那托碟挥开。哭求着爬到李玄胤脚边,嘴唇因害怕而泛出苍白,眼中透漏着对君王无上权势的畏惧惊恐,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求求皇上……嫔妾,嫔妾不想死……” “嫔妾愿意带发修行,赎清身上的罪孽,为熙儿祈福……” “嫔妾求皇上,再让嫔妾见熙儿……最后一面。” …… 璟才人梳好仪容,换上一身干净的宫装,入了寝殿。 温修容正坐在床榻边,哄着顺宁公主讲灵怪故事。女子声音细细柔柔,时高时低,将一则年兽灵怪讲得娓娓道来,跌宕起伏。 床榻里,小小的团子紧裹着衾被,瞪大了双眼,随着温修容的叙述时而紧张,时而欢快。 璟才人看着这一幕,心绪复杂。 “熙儿。”她勉强提起唇角。 顺宁公主见母亲进来,眸子一亮,甜甜地叫了声“阿娘”,掀起衾被就朝璟才人小跑了过去。 “温修容正给熙儿讲故事,阿娘也一起听。” 璟才人抬眼,温修容起了身,微微一笑。 …… 河东大旱,广岳十二州兵变,顺宁公主险些丧命,璟才人自请出宫,为大魏祈福,皇上感其慈心,赐号静元。 不论真正缘由如何,史官所记,确实如此。 璟才人出宫仓促,并未有多大的排场。璟才人离宫后,顺宁公主整日哭闹不止,为哄着小公主,圣驾夜夜留宿在关雎宫。温修容地位一时间水涨船高,谁也没到,当初那个唯唯诺诺,连龙嗣也保不住的陆常在,一夕之间,有今日地位。 快到了年关,宫道挂了红彩,天儿也一日比一日的寒。 婉芙从坤宁宫问安回来,就裹着衾被,懒懒地躺去了窄榻里看话本子。 这些日子皇上虽不来金禧阁,内务府却也殷勤,这话本子倒没断过,够她打发时间。 自过了御花园那事,婉芙就惫懒起来,甚至对争宠也不上心。皇上重视顺宁公主,势必会揪出幕后真凶,江晚吟,又能藏上多久呢? 廊庑下,秋池一路小跑进来,搓了搓手心,对着嘴哈了口气,抬手掀开珠帘,进了内殿。 “主子,昨夜御花园修缮亭台的两个宫人被押去了慎刑司,今儿一早,皇上下令杖毙,当下,圣驾已往咸福宫去了。” 闻言,婉芙眸色微闪,漫不经心地掀去一页,“继续盯着。” 到入夜,婉芙才得信,皇上降了江晚吟地位份,将其打入冷宫,永不得离开。婉芙勾了勾唇角,“听雨是姐姐的亲信,主子犯错,奴才理当受罚,跟慎刑司通个气,押过去吧。” 潘水得了吩咐,正要离开,婉芙又叫住他,轻抿了下唇,眸色微深,淡淡道:“春和手脚麻利,她若想去冷宫伺候江晚吟,便由着她去。” 婉芙眼底微凉,“姐姐倒底是府上嫡女,身边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 凌波殿 秋府往宫里送进了一盆珍贵昙花。这些日子,庄妃一直精心呵护着,等昙花夜开。 碧荷掀起珠帘入了里殿,屏退伺候的宫人,到庄妃身侧,低声道:“娘娘,璟嫔已经到陇月寺后山了。” 宫里头,如今能称静元为璟嫔的,也就只有这凌波殿。 庄妃拨弄着昙花的枝叶,手腕戴嵌着大颗粉珍珠的金镏子,镶绿松石的指环在日光下尽显奢华玲珑。都说赵妃华贵,可这宫里,最为阔绰的,还是要数出身商贾的庄妃。 碧荷偷偷瞄了眼娘娘的神色,良久,才见娘娘在这事上放了些心思,“顺宁公主也是可怜的。” “本宫记得私库里头放着一把如意云头长命锁,给其顺宁公主送过去吧。” 碧荷诧异,“娘娘要送给顺宁公主?” “不然呢?”庄妃往昙花茎让泼了水,云淡风轻道,“过去的事就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碧荷汗颜,娘娘这性子,这些年就没变过。宫里头若都像娘娘这般随心,哪还会有那么多事端争斗。大抵皇上也知娘娘本性如此,才让娘娘安居在这储秀宫里,这些年,从没有人敢来打扰招惹。 …… 温修容迁居,抚养顺宁公主,各宫都送来了恭礼。温修容拿着小虎头逗顺宁公主玩,如今过去了小半月,顺宁公主晚上终于不再哭着喊着找璟才人,即便偶尔能问一句,却也不比之前哭闹了。 “温阿娘,熙儿想听昨晚那个小老虎的故事。”顺宁将虎头捉到怀里,咯咯一笑。 这声温阿娘,是璟才人教的。璟才人虽蠢笨,也算是做了一件精明的事,知道顺宁的去向无法改变,只能祈求温修容好好照顾。 案上呈了午膳,是一碗清淡的白粥。最近顺宁哭得太凶,哭坏了嗓子,只能以流食辅之。 “阿娘答应给熙儿讲小老虎的故事,熙儿也要保证好好吃饭。”温修容严肃地捏了捏顺宁公主的小鼻子,“熙儿不好好吃午膳,今晚就听不到新的故事了。” 顺宁公主眼睛眨了眨,看了看白粥,又看了看温阿娘严肃的脸,颇有勉为其难的意思,“好吧。” “熙儿乖乖用午膳,温阿娘要给熙儿讲故事。” 温修容这才展开温柔的笑意,“熙儿真乖。” 珠帘撞出清脆的声响,柳禾欢喜地入殿通禀,“主子,皇上过来了。” 闻声,温修容微顿了下,脸色淡下来。倒是顺宁公主,听见父皇来了,立马坐直了身,“温阿娘,熙儿要见父皇!” 温修容敛下眼,将剩下的小半碗粥放到案上,揉了揉顺宁公主的发顶,柔声道:“熙儿披好披风,阿娘带熙儿出去接迎圣驾。” 顺宁公主丝毫没发现温修容的异样,跳下窄榻,乖乖地去拿小红木架挂着的披风。 柳禾小心地瞄了眼主子,心里不禁为主子着急。眼下皇上宠爱顺宁公主,主子何不借着这个时机重得圣宠,虽说很难再有身孕,可有了这圣宠,在后宫里的日子便也好过些。 当初璟才人在宫里时,不是想尽了法子拿顺宁公主邀宠。主子倒好,每次皇上来,主子态度总是淡淡的,不至于失了礼数,可也不亲近。 出了殿门,顺宁公主蹬着两条小腿,扑到李玄胤怀中,“父皇今日怎么这时候才来,熙儿都想父皇了!” 许是生母的离开,让小小的顺宁公主内心不安,格外想与父亲亲近。这些日子李玄胤时常来关雎宫,更让她习以为常,忘记了以前在明瑟殿时,小半月见不到父亲也是常有的事。 李玄胤抚过女儿的发顶,垫了垫身量,确实又重了不少。 “熙儿要懂事,父皇朝政案牍,可不比熙儿整日习字轻松。” 想到习字,顺宁公主小脸登时垮了下来,这番相比,她觉得父皇确实辛苦了。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熙儿会乖,熙儿不给父皇添乱。” 入了内殿,李玄胤注意到案上剩下的小半碗凉粥,“又没好好用膳?” 当场被抓到,顺宁公主害怕父皇的冷脸,小心翼翼地躲到温修容身后,眉尖蹙得紧紧的,“熙儿不想吃粥。” 温修容握住熙儿紧抓她衣袖的小手,温声回应,“皇上,太医叮嘱熙儿一月内要清淡饮食,不可疏忽。嫔妾已吩咐御膳房,每日换几道花样去做。熙儿很乖,晌午已用了小半碗。” 顺宁公主只听到那句夸她的很乖,骄傲地点头,肯定道:“父皇,温阿娘都说了,熙儿很乖。” 李玄胤转了转玉戒,清楚温修容是在为顺宁遮掩,并未深究。 宫人进来添茶,顺宁公主赖在温修容怀里,玩着新裁的小老虎。温修容揽着她的腰,以免摔下去。 “熙儿近日夜里得了安睡,嫔妾会照顾好公主。”温修容声音温和,若探寻去看,眼底有藏在深处,抗拒的疏离。 李玄胤脸色淡淡,点了点头,“熙儿性子活泼,辛苦你了。” “皇上这些日子都在关雎宫,不知可去看过泠姐姐?”温修容脸上溢出一分担忧,“嫔妾照顾着熙儿,分身乏术,许久没去坤宁宫问安。天愈发得冷,金禧阁又没有地龙,不知泠姐姐身子可好?有没有染上风寒。” 她说着,又无奈一笑,“泠姐姐一向贪凉,最不会照顾自己,以往有嫔妾提醒也就罢了,如今嫔妾照顾熙儿,没那个心力去看顾泠姐姐,也不知泠姐姐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话音刚落,李玄胤便冷嗤一声,“那也是她自找的,身子不好,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温修容眼眸微抬,看了皇上一眼,轻抿了下唇。 “想必,皇上许久未去金禧阁,泠姐姐嘴上不说,心中也是思念皇上。”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捻着扳指,耷拉着眼皮,仿似并未听见这句话。 …… 圣驾并未在关雎宫停留多久,很快离开。顺宁公主依依不舍地送走父皇,心情低落。 “父皇很忙,熙儿不是说了要乖乖的吗?”温修容拿着帕子,擦掉顺宁眼角的泪水,忽地,小顺宁扑到她怀中呜咽地哭出声,“温阿娘不要离开熙儿了,熙儿听话,温阿娘别走……” 温修容眼眸慢慢低下来,心头方才,填满了一丝柔软。她温柔地抚了抚顺宁小小的肩膀,“温阿娘不走,温阿娘永远都不会离开熙儿。” …… 陈德海是御前伺候的人,对皇上心思有几分揣摩。 原本皇上今儿处理完政务,是要在关雎宫陪陪顺宁公主。偏偏,温修容提起了泠贵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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