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却是,张文等大理寺官员确实没有查到韦浮身上,可这两桩案既然能让徐清圆想到韦浮,必然也有其他人会想到韦浮。 徐清圆蹙着眉,静静地看着人群中的韦浮。她沉静着,想多思多看,看得足够多,才能有足够多的线索。 这样想着,值番衙丁手中水火棍齐齐顿地,齐声高喝:“升堂——” -- 林承坦然面对张文的审问。 张文自信,学着以前晏倾在蜀州时做的,将两个案子放在一起审。他将所有犯人、证人押送上堂,一一问话。 徐清圆也在人中,被问了几句话,与先前大理寺问过的一样。她这样不重要的证人被问过话后,就站到了一旁,正好与韦浮站在一处。 案子审问进程十分顺利。 林家的仆从侍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证明:“女郎自去年年底回来后,确实多次忤逆府君。相公对女郎很不满,二月初十,女郎确实被府君再次骂哭……” 林承轻轻嗤一声。 张文翻看卷宗:“林相,有府中嬷嬷说,你旧年抛妻弃子,至孤儿寡女几乎困死甘州。林斯年,可有此事?” 堂外围观的百姓中发出轰然声响,堂中林斯年目有阴翳。 他淡道:“有这么一回事。” 林承盯他半晌。 张文:“那是否可以说明林相对自己的子女没多少感情?” 林承淡声:“我的旧日家事,与这一次的案子无关。我疼爱若若,满长安都知道。” 张文:“但若有更大的利益让林相选择,林相牺牲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在所不辞,是不是?” 林承盯他片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文翻看卷宗,语速飞快:“据我所知,林相一直不满女科的开展,多次驳回。去年林相求见圣上的折子,短短两月,便有四十八道,每一道都关于女科开展…… “二月初十,林女郎跳楼的时辰,其实应该就是女科开考的时辰。若非考场那边出事,女科开考,林女郎自尽……正如林相那日在大理寺向徐女郎说的那样,林女郎自尽,说明天不允女科,这正是林相的目的。” 林承脸色铁青:“一派胡言!” 张文:“徐女郎,当日可有这番对话?” 徐清圆看了韦浮一眼。 韦浮弯唇。 徐清圆只好答:“林相是这么说过,但我认为当日……” 张文打断:“本官办案,尔等莫要喧哗。” 他觉得洞察真相,语气激愤起来。这样的大事涉及朝政,林相为了反对女科连女儿都可以杀死,这样的人岂能为相?再有考场那边学生行刺的事……只要陛下下令彻查林相,焉知不会让林相倒台! 张文拍惊堂木:“传那行刺学生上堂!” 这位行刺学生已经被审问过无数次,一口咬定林相受贿,能准确说出某年某月的日子,说出自己以前参与州试时,被谁人用了名额…… 这个方式,和张文在蜀州时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即使林雨若跳楼一案仍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但这一案板上钉钉,林承与这学生对峙,如何能辩? 事实却是—— 林承给出了自己密密麻麻的日记,从他年少时到今日,没有一日未曾落下。 当这日记出来时,徐清圆明显感觉到一旁韦浮的目光落在那日记上。 林承正斥责那学生:“你说龙成三年十月初二,你来我府中伸冤,当日是何天气?” 张文忽然想起什么不对,迅速翻看他拿到的卷宗。当下方对峙频频的时候,张文满头冷汗地翻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那学生说的时间,分明是十一月初二,根本不是十月! 张文:“等等……” 学生不停:“自是晴朗。” 林承也不给张文机会:“不错,看来你当天确实在长安。可若是你真的登我府门,便应知我那一日与陛下登高祭祖,我根本不可能在那日见你。” 张文要拍惊堂木,被林承森目怒视,吓得一觳觫,错过了机会。只听得满堂震震,林承冷笑:“更不可能收你贿赂,骗你名额,还派杀手追杀你。” 外头世家们、官员们派来的仆从连连点头,放下心来,百姓中谈论言辞却还是半信半疑。 那学生高声:“你说谎!当日我确实登了你府门,你管事让我登堂,让我等你……” 林承:“那你可曾等到我?!” 林承拱手向四方:“身为相公,每日拜访我、登我府门的人络绎不绝。我在府中专设一角楼,用来接待这些客人。但不可能每个人我都见过……正是为了预防今日情况,我角楼中,每日也有客流名单记录。” 他让管事取来。 肉眼可见,那跪在地上的文弱书生脸色一白。 张文心慢慢地沉下去,捧着卷宗的手发抖,手心剧烈出汗。 还没等那角楼客流名单取来,学生就磕头改口:“相公饶命,是大理寺刑罚太重,说我只要咬定你,大理寺就放我出来……“ 张文一口血差点喷出,怒道:“胡言乱语!” 林承愕然,看向大理寺在堂的官员们。 外面百姓哗然,讨论大理寺逼人认罪——“以前晏少卿在的时候,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晏少卿不是说在结案前不会逼人画押吗?大理寺怎么回事?” 那学生飞快地向人群看了一眼。 立在韦浮身边的徐清圆身子一僵,直觉学生看的是自己身边的韦浮。 那学生改口改的迅速:“我是被人替了名,但是接见我的官员不是林相,我要刺杀的本就是那日死的那个侍郎……” 张文怒气冲冲:“那你为何要攀咬林相?!” 学生目光躲闪:“是、是……我以为只要说是林相,朝廷就能重视我的事。我听说林相负责科考,我以为这都是林相授意的……” 张文气得哆嗦:“你以为你以为!你一个你以为,让我等多日辛苦付诸东流……” 他要斥这学生,听到一声咳嗽。 陈少卿派人来说:“今日证据不足,大理寺有待重新核实,改日再审。” -- 散堂后,那些官员的仆从们前来恭喜林相。 长陵公主仍在恍惚:“可是若若的死……真的不是你逼的吗?” 林相在出神。 他看到人群中默默离开的徐清圆和韦浮的背影,这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些痕迹,出了一层冷汗。 长陵公主:“夫君?夫君……那个学生当堂改口的事,你早有准备,对吧?” 她打起精神,打算相信自己丈夫,为女儿讨个公道。旁边一围上来的官员跟着赔笑:“还是相公厉害!这种当堂翻供的精彩,可比普通审案有用多了。那些百姓最喜欢这种故事了,还是相公考虑得当……难怪相公让我们不要动那个学生,原来有这种用意……” 但是林承幽幽看他们一眼。 他们发现林承脸色很难看。 林承说:“那个学生的当堂翻供,不是我授意的。” 官员们呆住:“……” 若不是林承,那是谁?若不是林承,学生背后必然有另一个人在牵着他们走,那个人的目的…… 林承闭目许久,若是将局面看得更开阔一些,若是视线放得更远一些,若是…… 林承突然道:“徐固的踪迹找到了吗?!太子羡可有行动?” 他匆匆离去,嘱咐自己这一方的官员:“快马加鞭与南蛮王子云延传书,务必杀掉徐固,阻拦徐固入大魏!若他不许,就把当年一些事告诉他,告诉他—— “我两国好不容易缔结的和平局面,不能被此摧毁。请云延王子竭尽全力,以两国大局为重!必要之时,杀广宁公主亦无妨!” -- 张文将徐清圆请了过去。 他恭恭敬敬地向徐清圆作揖,哀声求饶:“在下斗不过相公,此次案子若不能扳倒相公,林相事后必杀我。求女郎教我……在下、在下一定言听计从。” 他哭笑连连。 如他这样投机取巧之官,满朝文武都等着看他笑话,他大约真的只能求徐清圆帮他了。 这样聪明的女郎,会有办法的吧?
第166章 长安客5 那日大理寺审案, 没有给林承定罪。以林承平日所为,他此时应蛰伏低调。 但林相府中,刑部官员与吏部官员拜访了好几次。 这一日入夜, 林承在书房中接见几位刑部与吏部的官员。这几位官员神情肃穆,在见林相之前,已经愁苦叹息数次。 见到林承, 一刑部官员俯身而拜,振奋地告诉一个林承早有猜测的答案:“……这几日大理寺那边懈怠, 刑部这边审案更多。我们从那行刺学生口中终于问出了实话——他是韦浮韦江河指使的。” 刑部官员偷看林承一眼, 林承眸色幽静,神色从容,并没有因为韦浮是他最上心的学生,而对这个消息的真伪作出表态。 官员猜:林相是要放弃韦江河了吧? 他又百思不得其解,韦江河怎么敢与林相作对!韦江河的外祖父,可是林相的老师……林家与韦家这么深的羁绊, 韦江河图什么? 官员忿忿道:“那学生声称,他当年在长安吃过闭门羹后, 本想击鼓鸣冤, 却碰上了韦江河。韦江河将他带走, 把他藏起来, 说他当日若冲动,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无人知道他为何而死。只要那学生听韦江河的话,学生的冤屈终有一日得见天日……” 官员气怒:“下官真是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冤屈, 哪有冤屈?科考公开录用人, 择优而取, 吏部看到更合适的人录用, 怎么就算他冤屈了? “想当年,谁当官,不都是陛下一句话!而今这世道,竟养得人心贪婪,见一望二……” 林承撩起深目,瞥了这官员一眼。 官员噤声。 听到林承幽声:“早些年没有科举的时候,朝堂尽是世家们的一言堂。世家子弟们不思进取,只想要清闲、有名望的官位,不想为国谋事。世家日益**,正是这些人败的……今日科考,给了寒门子弟机会,更多的机会却仍是给世家子弟的。贪婪的到底是谁?见一望二利欲熏心的又是谁? “那死掉的侍郎,是真的买卖官位、将科考名单当做生意来做了吧?本官多次警告你们,你们不思悔改,将事情闹到今日地步!难道去年的蜀州案,仍不能让你们清醒?!” 官员们被训得讷讷。 同书房的吏部官员小声:“下官们已经知错了,去年蜀州案后,吏部上下得了相公的嘱咐,并不敢张狂。我等对今年的科考也抱有十二万分的小心……可架不住人翻旧账啊! “相公,这科考绝不能深查下去。若是陛下调更多人关注此事,那我等的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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