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放心,你是我最疼爱的师妹,你爹的案子既然压在我的案牍上,我认为你应当有自信我不会如何才是。” 他微微笑一笑,幽静淡然“怎么,难道需要我口头应承吗?” 徐清圆屈膝行一礼,声音清婉柔和,徐徐道来“我不是与师兄说我爹的案子。我独自前来,是想从师兄这里得到另一个答案……” 韦浮眸子清幽地看着她“慢着。” 她停住话头,沉静地回望,目无怯意。 韦浮垂下眼,轻轻道“我听说,龙成五年的春日雨夜,你带兰时前往晏府求助。那一日,你必然如此时面对我一样,在晏清雨的书房中见到了他。” 韦浮出一会儿神。 韦浮微微笑,手下轻轻一“啪”,徐清圆才注意到原来他在独自下棋,手中黑子映得他手指乳白如玉,修长匀称。 韦浮“你如此时一样弱质纤纤,分别独自面对晏清雨与我。你不知你所处局面是开朗或是晦暗,却每一次都要向前走。 “师妹,我问你,你害怕吗? “同样的春日,同样的雨夜,你好像回到了故事的最开始,好像重新回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差不多的困局,你有勇气再走一遍吗?” 徐清圆身子微微颤一下。 是的。 她手持匕首,鲜血淋淋,再一次立在了悬崖边。悬崖边风声呼啸,天地无色。 这一次,没有一个晏倾从后走来,抛下她手中的匕首,拉过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 黄昏已去,夜色已至,她独自面对命运。 徐清圆缓缓抬起脸,她美丽的眼睛凝望着韦浮。褪去惧怕和迷惘,蕴起勇气与坚定,她向他问出 “是你杀了林雨若,是吗?” 西域的上华天中。 夜色深浓,帷帐纷飞。 朱有惊端着新制好的药进屋舍,告诉里面那人,让那人再次试药。 帷帐如雪,朱有惊抬起眼,看到帷帐后若有若无的身影。那人睡在寒夜帐内,推开帐子的手苍白瘦削。 他不见天日,独处这幽暗,宛如一捧春日即将消融的薄雪。 地砖上纸张纷飞,时而有血迹斑驳的纸砸在廊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遍地都是的讯息。西域都知道,上华天的主人不见世人,兵不血刃,却刚刚解决了一场上华天的内乱,并将目光投到整个西域。 但是上华天内部有隐隐约约的传说,上华天的主人快要死了。 虽然这样的传说,每一次都被朱有惊呵斥住。 跪坐在氆毯上倒好药后,朱有惊心里轻轻叹气,口上习惯性地准备劝人服药。 他听到晏倾温静的声音带着沙哑,从帐内传出“先生,先不用药了。” 朱有惊皱眉;“为何?难道连你也觉得我的药没用?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说……” 账内的青年掀开帷帐,露出眉眼。如同一道明澈月光落在海上,落在黑暗深渊上,熠熠生辉。 晏倾手中棋子向外轻轻一抛,清脆声溅在地砖上。 他与朱有惊的目光都落在那棋子上。 晏倾淡然微笑“我要入长安一趟。” 朱有惊大惊“你不要命了?!你听我说……” 晏倾平静地打断“我知道先生要用什么样的话劝我,其实这所有事,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们不该让露珠儿入局,不该欺负露珠儿。” 朱有惊“露珠儿……” 他想了半天。 晏倾继续微笑“我妻子。” 他穿着单薄的雪白薄衫,慢慢从帐后走出,身形修长拔然,苍如月光。他病骨支离破碎,却安然自若,坚毅淡泊,高贵雍容气质,从他挺秀身形、唇角的笑溢出。
第165章 长安客4 大理寺开衙, 张文主审,好事的长安百姓们纷纷涌至大理寺衙堂前,想看林家事如何落幕, 朝廷是否会伸张正义,判宰相之罪。 张文志得意满, 看同僚们纷纷躲开林相的案子, 他只觉得他们胆小怕事。张文不怕得罪林相, 何况若是此案能让林承下马, 一力搅动整个朝堂的格局, 这不正是他的风光升官路吗? 如他这样庶民出身的人, 苦熬十数载, 也许等一辈子, 都不一定等得到这次的机会。 来观审的百姓很多, 徐清圆与风若站在人群中时,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一些贵族高官人士家中的仆从, 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回去报告府君。 风若挡开人,不让那些人撞到徐清圆。他低头看到徐清圆目染愁绪,便问:“你担心什么?林家事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女科就算这一次没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徐清圆低声:“我只怕身在迷局,看不清布局人的目的。如今我尚未知道两个案子的关联、真假……张府君急匆匆审案, 操之过急,给他人做了嫁衣,也未可知。” 她目光在人头攒簇的人流中掠过, 落到一人身上。 韦浮不着官袍, 穿着半旧不新的圆领袍, 与自己的随从一同挤在人群中。若是需要他作证, 他随时可登场。因他的特殊身份,大理寺官吏们特意为他空出了一片地。 徐清圆听周围百姓悄悄讨论“长安双璧之一”“京兆府长官是林相的学生”。 说话间,林承等人被人领路而来。 林承与长陵公主的目光落在韦浮身上,林承目光严峻沉思,在韦浮身上顿了两顿。他仍判断不出自己这位学生今日立场,他这位学生已经遥遥向他作揖,行了面师礼。 长陵公主嘴颤了颤,却到底比往日收敛了很多。她精神恍惚、脸色苍白地被人请进大堂,盯着自己丈夫的背影。 隔着虚空,韦浮目光与徐清圆对上,他对她微微笑了一笑。 徐清圆想到那晚雨中自己对韦浮的求问—— “是你杀了林雨若,是吗?” -- 那夜雨丝敲檐,檐角飞流潺潺如溪。 屋中的灯烛,与屋外的晦暗对比鲜明。 韦浮放下手中棋子,抬起目,幽幽若若。 看到他的神色,徐清圆浑身失力地向后跌了两步,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她几乎确定:“果真是你。” 韦浮温柔微笑:“是我吗?凭证为何?我为什么要杀她?说出去谁信——她若不死,便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官场路都指着她。谁信你呢,露珠儿?” 徐清圆清亮眼睛盯着他。 他维持着那噙笑的表情,但是在女郎的凝视下,他唇角的笑渐渐僵硬。她的杏眼黑白清透,不含杂垢,这么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丑陋扭曲……韦浮蓦地别了目。 韦浮搭在棋盘上的手肘僵硬:“别这么看着我。” 徐清圆:“二月初十,我与风若驱车去考场。中途辕断,是你提前动的手脚吧?因为在那之前,我与你在北里见过面。你让我耽误了时辰,错过了考试,正好目睹考场前的杀人闹剧……之后到樊川,我又是正好目睹林女郎跳楼,正好有不在场的证据。 “我仔细想来,我似乎堪堪错过了考场案,也堪堪错过了跳楼案。这真的像是一种对我的保护,像是为了避免我波及两件案子,为了让我清清白白。 “我自认这长安没人在意我,我只能想到你。” 她闭了目,颤一颤后,睁目看着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在离开甘州前,你是否与晏郎君有过约定,是否你要承晏郎君的情,晏郎君让你保护我,避免我受伤?!” 韦浮淡淡道:“凭什么不是我自主要护你,而是晏清雨要求我护你,我才护你呢?” 徐清圆声音抬高:“因为这天下,除了我父母,只有晏郎君这样爱我!” 她从自己话中获得勇气、力量。 闪烁的流光让她镇定下来,让她与韦浮对峙:“只有晏郎君的爱,广袤、宽和、无求、包容。只有他会爱我。” 韦浮唇角蓦地绷起,怒意在眼中一瞬溅出。他很想反驳,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他盯着徐清圆的眼睛,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厌恶——他在晏清雨身上,看到一样清澄明澈的目光。 多么荒唐。 这世上的曲直黑白模糊不清,正义与纯粹混沌一起,大家都在浑浑噩噩。从天历二十二年走出来的人,为什么仍有这样干净的眼睛? 为什么太子羡如此。 为什么徐清圆也不怨怼。 韦浮低头沉默半晌,重新平静下去。他幽静地看着她笑:“是,晏清雨让我不要害你卷入风波。我努力了啊,我应承他了,我确实保护你,不让你波及其中……所以露珠儿,今夜你就不该来找我,你就不该问我任何问题。” 徐清圆:“你为什么答应他?交换条件是什么?他答应帮你做什么事了,对不对?” 韦浮轻笑。 他冷淡:“无可奉告。” 徐清圆:“……你若是真的杀人凶手,我便更想不明白。我想不出你的动机,与你的目的。你莫非以为凭借这样的事就能扳倒林相?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像那么不冷静的人。” 韦浮:“哦?我不是吗?” 不谈晏倾,不谈道义,他重新游刃有余,似笑非笑。 他甚至诱惑徐清圆:“觉得我是凶手,那就想办法将我绳之以法。可惜只有你觉得我是凶手,你没有证据,长安也没人听你的。 “师妹,露珠儿,你不是官身,没有参加那女科,还是有点限制住了你的聪明,对不对? “当初晏清雨就不该与我约这个。但后悔无路。而且,师妹,我对付的人是林相,这一两年,你应该隐隐约约感觉到林相的罪孽吧?我对付一个恶人,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烛火蒙蒙晃晃,他笑盈盈:“乔应风被我们一起杀死,可怜。你也要杀死我吗?” 徐清圆脸色煞白,看着他不语。 -- 时间回到今日,隔着茫茫人群,徐清圆再次看到韦浮。 他的眼睛像两盏幽幽鬼火,躲在日光后,藏在阴影中,静静地观望这一切。 徐清圆喃喃自语:“不对、还是有地方不对……” ——这一切,很难说通啊! 杀人手法另说,她根本接触不到那些。韦浮的目的也另说,她现在还看不到。只说凶手的本事……她自认识晏倾,大大小小跟着晏倾办案数次,见过不同的凶手相,每一个都和韦浮不一样。 徐清圆不怀疑韦浮的本事。 他若真的想杀人,以他京兆府少尹的本事,他似乎可以藏得更加滴水不漏。他审过那么多案子,看过那么多生死,若是他行凶犯案,他应该可以伪装得更完美才是。 乔应风让他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 韦浮难道会比乔应风差吗? 不只韦浮,徐清圆确信,如果是晏倾,或者是自己想要杀人,他们一定有能力布置一个完美的环境,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栽赃给一个完美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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