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还嘀咕:“咦,不认识我了?小气。” 风若追上晏倾,同情道:“郎君,你这么坑刘郎君,刘郎君有点可怜啊。” 晏倾缓声:“事情和你以为的不一样。风若,你明日拿着我的令牌,去益州调集兵马,就说蜀州情势有变,让益州军前来协同我共同拿下犯人。 “行事小心,莫要声张。” 风若肃然,连忙说“是”,但他还多问一句:“犯人是谁?” 晏倾:“过两日你会知道的。” -- 时间回到晏倾与风若回到客栈的时候。 徐清圆怔忡时,晏倾垂下眼皮问:“妹妹只是为了醒酒汤和姜汤在等我二人吗?这样的事,下次不要做了。出行在外,我们都是男子,不必这样讲究。” 收伞的风若愣了一下,回头看眼晏倾——以他的迟钝,都看出晏倾待徐清圆的些许冷淡了。 大柳村枯井下面,发生了什么,让晏倾待徐清圆重新变得刻意疏离? 徐清圆抿一下唇,几分委屈。但她到底是娴雅内敛的闺秀,并未因此说什么。她只庆幸自己当真有其他缘故寻他,并非是上赶着堵他,给他不自在。 她晃了晃手中书,恬静微笑:“清雨哥哥要我解的谜,我有些想法了。怕耽误哥哥的事,才一直等着哥哥,并没有其他原因。哥哥要随我回房,我说给哥哥听吗?” 她说完便后悔,因她如今腿脚不利落,走起路来不雅观。她不愿意在晏倾面前多走两步,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晏倾看她半晌,说:“我陪妹妹坐下聊会儿天吧。风若,你去灶房端那醒酒汤、姜汤什么的吧。” 风若本就看不懂他二人那别别扭扭是什么意思,他还沉浸在夜里时见到晏倾又骗人的兴奋中。晏倾一说,他就推门扬长而走。 徐清圆看晏倾映在墙上的修长影子,心中更怅然。她心想晏郎君恐怕是觉得男女有别,他如今要和她分得清清楚楚,才……不肯和她在同一屋子待着。 他是察觉她对他爱慕之心未曾下去,才这样对她吗? 晏倾温声:“妹妹坐下说话吧。” 他又道:“雨声甚大,妹妹说话声低一些,旁人便不会听到我们说话的内容。” 徐清圆应一声后坐回自己等了他一夜的廊下小凳上,旁侧湿袖一展,晏倾跟着一同坐下。肩膀轻轻挨着她,他犹豫几下后,更靠近了些。 徐清圆定定神,翻开那纸页不全的书给他看: “清雨哥哥,这是一本文人手写的书。里面每一个字都缺少笔画,字不完整。有的缺的笔画多一些,有的少一些。有的字在书页边缘,被啃掉一些,很难判断缺少的笔画是本来就缺的,还是在井下漆黑中被人不当心给撕掉了。” 晏倾盯着徐清圆。 许是晚上陪原永吃了酒,他下午时身体也没有完全康复,他此时昏昏沉沉,脑子浆糊一样,身体又微微发热。 他坐在这里听徐清圆说话,可他只是盯着她低垂的面容看。他努力听她在说些什么,可他时不时地走神,盯着她侧脸发呆。 今夜在小锦里见了很多女子,那些女子以映娘为首,都高兴地说要竞争新一任的木言夫人。映娘调戏一样地问他:“张郎君,今日不带着你的小情人儿一起来了呀?看来天下男人都一样嘛。你说,我和你的小情人儿谁美?” 晏倾当时并未搭理,映娘身上的胭脂味熏得他难受。他疲于应付外界所有人的靠近,神经绷了一晚上,竟到此时,坐在徐清圆身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神才慢慢放松下来。 晏倾轻轻叹了口气。 徐清圆抬头,疑惑:“清雨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黑暗掩饰了晏倾的脸红,他镇定道:“在听的,你继续。” 可他眼睛忍不住往她的脸上觑。 晏倾袖中手握紧,想自己真是吃多了酒,脑子太乱了,竟有些不正常了。 徐清圆狐疑地收回目光,继续讲解:“我花了一白日一晚上时间,试着添了很多不同笔画,终于把这本书复原出来了。这本书,应当是《九歌》。” 她将书页摊到晏倾这边,玉笋一样的手指轻灵无比地在书页上笔画,将那些字补齐。连贯下来,真的补出了《九歌》的第一篇。她向后翻页,依次补笔画,正好与《九歌》的每一个字都对的上。 她轻轻吟哦:“第一篇,《东皇太一》。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晏倾忽地伸手,握住了她拨动的手指。 徐清圆一愣。 他握了一下,很快放开,收回手。 晏倾僵硬,声音低落而懊恼:“唐突了。” 他今晚的忽冷忽热太奇怪了。 徐清圆这次真的吃惊了,忍不住抬头。她倾过身来看他,甚至想抚摸他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她担忧问:“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晏倾沉默片刻,伸手盖了下脸,狼狈道:“吃多了酒,脑子有些乱。妹妹手一直动来动去,我头疼得厉害……” 徐清圆说:“那我明日再找哥哥说吧……” 晏倾摆手,他放下袖子,面容重新冷白。他向她颔首:“方才失礼了,妹妹见谅。妹妹继续,我会克制的。方才说到这是《九歌》,然后呢?” 他似乎冷静下来了,徐清圆将信将疑,有些后悔自己来找他,让他不能好好休息了。 她加快语速:“总之,我拼出这是一本《九歌》的抄本。但是很奇怪,在《九歌》整篇写完之后,多了一页。这一页同样有字,同样是不同的缺少横竖撇捺,但是却和《九歌》的任何一篇章都无法应对上。 “因为无法应对,我试着加了很多笔画,都无法还原最后一页的字,只能先掠过。 “我翻看前面的《九歌》,加上那些笔画后,这些字依然是《九歌》中的字,并没有多出来其他含义。那么我便只能猜,作者书写这本书,选的是并不算生僻的《九歌》,那么作用便不在于《九歌》本身的内容,而在于被他刻意删掉的那些笔画。 “那么,按照这位写作者拼字拆字的方式判断,这世上一定存在另一样东西,里面一定会多一些横竖撇捺,或者同样的少一些横竖撇捺,好和这本书上缺了的那些横竖撇捺对照,从而组成新的字。 “新的字组成的词、句,才是这位写作者想要告诉我们的秘密。” 她仰着脸看晏倾。 晏倾缓缓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 徐清圆小声问他:“能想出这种法子来藏秘密的人,在蜀州一定不会是小人物。他一定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我尚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九歌》这本书,但他必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如今按照我们已有的线索,我不得不猜—— “清雨哥哥,大柳村枯井下的那具尸体,是前朝探花郎、前蜀州刺史,乔宴吗?” 晏倾半晌不说话。 徐清圆哀求他:“哥哥,你总要告诉我一些讯息,我才好帮着你一起解谜呀。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若判断失误,会耽误你的事的。” 晏倾望着她凝霜般的面容,心想该相信她吗? 他怀疑自己身边有细作,他不能完全排除徐清圆的怀疑。人不可貌相,他在过往的许多案件中,都看到过不显山露水的弱女子爆发的可怕力量,阴暗的心藏在姣好皮囊下蛰伏,等着一招致命的机会。 晏倾也必须试探徐清圆。 他垂眼压下心头升起的些许愧疚,慢慢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人,确实是乔宴。” 晏倾回答:“风若将那具尸体埋了。那具尸体死前曾服用一种叫‘浮生梦’的毒。但依我猜,按照他困死枯井的局面,这毒不是旁人下给他的,是他无法忍受那种濒死痛苦,服毒自尽了。” 徐清圆抓住重点:“浮生梦?” 晏倾:“前朝宫廷中用的毒。小锦里……应该也有这种毒。” 因小锦里在背叛之前,属于南国王庭的情报机构。太子羡向下属赐下过少量“浮生梦”,但不许小锦里对外流出。这种小范围的毒被乔宴用上…… 徐清圆低喃:“所以他真的和小锦里当初的木言夫人,叶诗,关系不一般?” 徐清圆怔然:“所以,他和木言夫人……他和叶诗,没有逃出去?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被害死在这里了?那么离开了他的叶诗,是否还活着?他难道真的是叶诗当年跟着的那个戏子吗? “可他堂堂探花郎,他当什么戏子?” 徐清圆这样说时,晏倾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他一直忽略的线索。但那个痕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捕捉后,又半晌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劲。 晏倾出神间,徐清圆则在想原永说的那些八卦。 她红着腮,晃一晃晏倾的衣袖。晏倾低头,看她眸中少有地流露中那种少女心事的好奇:“乔宴真的囚禁了叶诗?他喜欢人家,为什么囚禁人家?” 晏倾不自在别过脸,低声:“我怎么知道?” 徐清圆想到曾经的林斯年。 也许是晏倾陪着她,晏倾带给她足够的安全,如今回想那段日子,徐清圆的惧怕弱了很多,渐渐可以回头研究林斯年对自己的逼迫。 她喃喃自语:“男子口口声声说喜欢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若不理会他,他便会生出强占的欲念,非要得到她不可,让她成为自己的所有物。日久天长,女子总有一日会感动于男子的爱,理解他的爱。双方和解,恩爱一生。 “是这样吗?” 晏倾冷淡:“不是。” 他忍着头痛,不再故意疏离她,低头迎上她目光,非常认真的:“那是错误的感情,对谁都有害无益。喜欢这种感情是干净的,不应掺杂恶意,毁灭,玉石俱焚之情。 “若有男子对你说喜爱,却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强迫你必须以同样的爱回报,那你就要逃得远远的。哪怕一时被困,也不要屈服。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是一种无奈的活法,但是有机会的时候,也不要放弃希望。 “露珠妹妹,若有可能,不要屈服于命运。” 徐清圆仰着脸,怔然很久。 她眼睛里噙了雾,如同心中落着雪,飘着雨。这样的话,他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 徐清圆问:“如果我真的那么倒霉,清雨哥哥会救我吗?” 【清雨哥哥又不喜欢我,会救我吗?】 晏倾轻声:“自然。我与妹妹相交一场,只要我活着,必然会救你。” 徐清圆心口重重一震。 像是一种可怕的预知在心中爆炸开,让她慌乱恐惧。 她猛地站起来,脚痛让她“哎”一声,眼泪刷地掉下来。这眼泪不独独是为了脚痛,可她也说不清心口那又怕又麻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听他说“只要我活着”,她就一阵阵地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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