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齐曕蓦地转身,看见那纤瘦的身影裹挟在人潮中,费力朝他挤过来。 紧绷的面色一松,齐曕快步迎上去。 但等他临近她跟前,他的面容又一分一分再次绷紧。 “侯爷!”姜娆呼呼喘着气,“我——” “姜—娆—!” 男人的衣襟猛地拉近,她的脸猝然撞入他胸前。眼前一片黑,只剩鼻尖萦灌的淡淡清冽香味。 “侯爷……”她的鼻子都被撞疼了。 齐曕恍若未闻,手臂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人的纤腰掐断:“你跑哪儿去了。” 他嗓音喑哑,低沉的语调越是平缓,越是戾气迫人。 两副身子紧紧贴着,姜娆被他强势有力的臂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好半晌,她才费力从他怀中挣出一只手。 她努力仰起脸,无奈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 “侯爷。”她便看着齐曕棱棱的下颔,笑盈盈抬手,“给侯爷买糖人去啦,侯爷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第34章 坐船(捉虫) 喧哗的闹市热火朝天,齐曕低头,撞入一双清澈盈笑的眼睛。 他一瞬晃了神,片刻,才皱起眉头:“我哪里不开心了?” 姜娆撇撇嘴,弯弯的眉眼一松,鸦羽轻垂:“那侯爷怎么不牵着娆娆……” 齐曕愣了愣。 下一刻,他臂弯猛地缩紧,恶狠狠的声音咬牙切齿:“小妖精。” 姜娆却笑了:“那侯爷现在开心了?” 齐曕睨了眼姜娆,没回答,亦没接过她手里高举的糖人。他捉了她手腕,一径穿过汹涌的人潮。 走了老远,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姜娆忍不住问:“侯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齐曕没理会。他身高腿长,大步流星走起来,姜娆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一气儿走到漪莲河边上,看热闹的人都涌去了城东,这里人少,齐曕这才放慢了步子。 两人沿着河边石板长径并肩走,齐曕牢牢抓着姜娆的手腕。 走了一程,姜娆刚喘匀了气儿,扑面的微风中卷着一股甜香灌进了她鼻腔。 是桂花香。 打眼一瞧,果然前头有人在卖桂花酒,妇人扎着头巾,笑容满面,遥遥与姜娆的目光对上,吆喝得更起劲儿了。 须臾,二人到了妇人的摊子前,姜娆拖长了声音道:“这酒好香啊~” 齐曕瞥她一眼,不接她的话。 妇人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淌了个来回,立马瞧着姜娆接上她的话:“不是我自夸,我这桂花酒可香可甜哩,夫人买一坛尝尝?” 姜娆看看左手,提着花篮灯,看看右手,拿着齐曕没领情的糖人。 “侯爷……”姜娆偏头看齐曕,眼尾勾出三分娇媚。 齐曕默了默,掏出银子买酒。 姜娆:“要两坛!” 齐曕看了她一眼,到底纵了她,买了两坛。 卖酒的妇人额外附送了一盒桂花糕,姜娆笑盈盈道谢,示意齐曕一并拿上。 齐曕提了两坛酒,外加一盒桂花糕,他掂了掂手里的酒坛,问:“这两坛酒,公主是要带回去喝么。” 姜娆低头看了一眼桂花酒,心道这么重两坛子,她也不敢叫齐曕一路拎回去。她抬眼,四下扫了一圈,目光掠过漪莲河,眼神一亮:“侯爷,不如我们去坐船吧!” 齐曕看向河道。漪莲河上飘着三三两两的小船,墨绿色的平湖上,船只拉出一条条浮光粼粼的长波。 目光转落在船篷上,齐曕眸色深了深,哑声应好。 往前走了不远,就到了租船的地方。挑了船,齐曕让船夫不必跟着,只他和姜娆两人上船。 船夫犹疑,齐曕扔给他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里头的银子买下这只船都绰绰有余,船夫再无顾虑,笑呵呵解了绳子。 上了船,姜娆才问:“侯爷,为什么不让他上来划船呢?” “太吵。”齐曕淡声道,“臣喜欢清净。” 姜娆没深想,又问:“可是,侯爷你会划船吗?” “不用划。”齐曕弯腰,进了船篷,“漪莲河的水不急,让船顺流而行即可。” 姜娆看了看一汪沉静的河面,“哦”了声,也跟着进了船篷。 遮帘被撩起挂在两边,坐在船篷里放眼望去,能看见船头所向的一片锦绣灯火。岸边石板长径上,行人来来往往,人灯相映,恍若绘就了一副盛世欣荣的太平画卷,就连清冷的月亮,亦在此刻圆满。 船篷里,姜娆将花篮灯放在了船板上,照得船里亮堂堂的。 齐曕将桂花酒和桂花糕都放在了小桌上,他手上一空,姜娆立马把手里的糖人递上去:“侯爷,你尝尝吧,很甜的。” 齐曕抬眼,对上小公主盛满期待的眼睛。 他默然瞩了她片刻,伸手,接过糖人。 他做什么都是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姜娆想象着,他伸出舌尖舔食糖人的样子,莫名有种不相合宜的荒诞感。 然而,她隐秘的期待落空了,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吃糖非得舔着吃。 齐曕咬了一口,糖人发出细碎的脆音。 姜娆的目光从他嫣红的薄唇上移开,有点小失望。她自己捻了块桂花糕来吃,又问:“侯爷,安梁的中秋也像唐城一样热闹吗?” 齐曕默了默:“不知道。” 姜娆看向他——难道在安梁,他没过过中秋吗? 姜娆咬了口桂花糕,细细嚼完,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她将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放下,揭了酒塞给齐曕倒酒。 船篷里有现成备好的碗盏,这儿的酒盏比平常用的要大些,姜娆一边倒酒一边问:“侯爷,这不会是你过的第一个中秋吧?” 齐曕看着酒盏渐被填满,顿了顿道:“……算是吧。” 姜娆便笑起来,颇有几分得意。她又给自己倒酒,哗啦哗啦的酒声连绵不断。 “公主。”齐曕提醒她,“这桂花酒虽不烈,却很醉人。” 话音落地,酒也倒满了。姜娆笑眯眯端起酒盏,抿了口:“好香哦,还甜津津的,一点都不辣。” 齐曕无言,由她去了。 姜娆转头看船外的灯火,目光渐渐虚浮:“侯爷,你去过上殷吗?” 齐曕正抿了口酒,闻言,放下酒盏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对面的人。 小公主只留给他一个娇娜的侧脸,隐约可见她眺远的目光有些惝恍,似乎只是触景生情,随口一问。 他颔首,摇了摇手腕,长久凝注着杯盏里晃荡的酒:“不曾去过。”他道,语气止水一般平澜无波,“臣自小面容畸形,被弃于僻野山林,苟延残喘,两年前才得以回京。” 姜娆转回脸看他。 她已经不剩下多少心软,却在此刻,尽数施舍给他。许是心境带了几分怜悯,她恍惚觉得齐曕的神情有些哀伤。 她低头,看一眼两人之间相隔的小桌,想了想,终于起身。 小船在水里晃晃悠悠,姜娆来不及站稳,先被晃得一个趔趄,齐曕伸手,大掌扣住她腰,稳稳扶住了她。 姜娆就势顺着他的胳膊坐下,倚进他怀里。 “公主这是觉得冷了?”齐曕低笑了声,笑音清凌凌的,像春雨砸落在碧瓦的屋檐。 “不是。”姜娆娇声,“是娆娆担心侯爷会冷。” 齐曕“呵”笑了声,睄了眼怀里软软偎着的人儿,略往后仰了仰身子,调整姿势,让小公主靠的舒服些。 “我的桂花糕……”姜娆抬手,指了指小桌对面她咬过一口的糕点。 齐曕瞥她一眼。 分明伸直了手臂可以够到,却软绵绵的不肯动,非要他为她效劳。 ——啧,这哪里是养了个小玩意儿,都快成小祖宗了。 齐曕伸手,捻了桂花糕过来。 姜娆正要从他手里接过来,齐曕薄唇一张,一口给吃了。 姜娆呆呆看着他。 齐曕又取了另一块,递给她。待她接过,齐曕咂舌:“啧,还是刚才那块更甜。” 他又在调戏她了,姜娆心想。她咬一口桂花糕,鼓着腮帮子道:“侯爷没尝过这块,怎么就知道刚才那块更甜?” “那尝尝吧。”齐曕轻笑了声。 姜娆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齐曕捉住,他举着她的手,从她指间将桂花糕一口一口吃掉。末了,伸出舌尖,将她指尖残余的碎屑舔/弄干净。 指尖被湿润的温热包裹,齐曕低沉含笑的声音却清晰入耳:“是臣错了,这块更甜。” 长河波光溶溶,两岸灯火绚烂,万千华光照进他眼底,映落一片潋滟。 姜娆蓦地一阵心慌,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从齐曕怀中退开。她探身,取了自己的酒盏,捧在手里喝水一般咕噜一口气饮完。 “咳咳……”果然被呛着。 “公主喝这么急做什么。”齐曕牵起唇角,抬手轻轻抚她的背,慢悠悠道:“又没人和公主抢。两坛子酒,够公主解馋了。” 姜娆止了咳声,不知怎么接齐曕的话,只好又倒一盏酒。 小船顺着河游飘荡。 一坛桂花酒饮完,姜娆取了另一坛。 齐曕偏头望着她:“公主再喝下去,真要醉了。” 姜娆不作声,抬手拔酒塞。没拔动。 齐曕“啧”一声,嫌弃她笨,伸手要帮她。小公主却身子一扭,将酒坛抱在怀里,用牙咬住酒塞,用力一拔。 “啵”一声。 脸上和胸口感受到凉意,姜娆才反应过来,小声咕哝:“怎么洒出来了……” 齐曕扶正姜娆怀里半歪的酒坛,听见她慢吞吞软绵绵的语调,掀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公主脸上溅了几点酒珠,胸口更是洒了一片,有几滴酒顺着她细长的颈,蜿蜒滚入了两团雪峰的深沟。 齐曕喉结滚动一番。 两岸喧哗声入耳,他方忍住腹下邪火,将酒坛放到桌上,又取了绢帕,给某个醉鬼擦身上洒落的酒。 姜娆只觉得头有些晕,软软倚在齐曕怀里,乖得不行。 “嘭——” 一声闷响,船猛地晃荡起来。 姜娆一头撞在齐曕坚实的胸膛,迷迷糊糊间,短暂清醒过来。她揪着齐曕的袍袖,细细软软的声音嗫嚅道:“船、船翻了……” “……”齐曕扶稳桌上险些歪倒的酒坛,抬手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语气不耐,“船没翻。撞了一下而已。” 外头有人高声说话:“这谁的船,怎么连划船的人都没有?” 齐曕扶着姜娆趴到小桌上,起身到船头,探身只露了半张脸,将一锭银子扔到对面船上:“滚。” 威凛的气势,阴沉的话音,船上的人捡了银子,害怕地缩回了船篷。 齐曕撤回身子,转头。 却见方才半醉半醒的小公主直登登坐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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