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紧接着,一种异样的安静如水滴融入深潭的涟漪,一层一层蔓延开。吵闹的堂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人认出了齐曕:“是…是清河侯!” 人群低声喧哗起来,议论纷杂。 姜娆正有些无措,齐曕阴沉的声音及时压住了杂音,他朝着众人开口道:“本侯今日碰巧遇上这位小公子,这位小公子…”他眼神下移,落在姜娆身上,“…自觉赌技无双。” 姜娆:…… “本侯要在这山康赌坊和这位小公子开一个赌局,所有人,皆可押注。” “怎么可能有人敢赢清河侯啊!”“是啊,他怎么敢的!”周围人看向姜娆的神情霎时间又是同情又是可怜。 姜娆当然不敢,别说她不会赌,就算会,也不敢和齐曕赌。可事已至此,她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了。 赌局一开,站在齐曕对面,她还是恍惚的——怎么看着看着,她就上场了?上场就算了,竟然还是和齐曕对赌? 赌局定为三局,每个人的骰盅里共有三粒骰子,谁摇出来的三个数字加起来大,谁就获胜。这种赌局没什么几局几胜,端看每一局每个人下的赌注是多少,是赚是赔,且三局未完,不可撤注,必须跟注到最后,一并结算。 墨云站在姜娆身后,拿出银票代她下注。他每拿一张,姜娆的眼皮就跳一下,外围压注的人嘴巴就张大一分。 按规矩,买定离手后,庄家唱盅,二人同时开宝。 第一局,姜娆开出了一个二、一个三、一个五,齐曕则开出了两个四一个五。齐曕胜。 下注的人原本还有些紧张,以为敢和清河侯叫板、又出手阔绰押上那么多银票的人,应该是个高手,可没想到根本就是个无知小子。第二局,压齐曕的人就更多了。这回又是齐曕胜,不仅胜了,开出来的还是豹子六。 “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啧啧,这位小公子只怕要输得裤衩子都不剩咯~” 姜娆:…… 她望向男人,眉头微微蹙着,眸中有几分不大真切的委屈。怎的衣裳没还上,又要欠下一屁股债了? 可赌局已开,没有中途反悔的余地,她只能硬着头皮赌第三局。 这回,几乎所有人全压了齐曕,且赌场惯来是压的多就赢的多,好些人又加注,压上了自己的大半财银。 姜娆看着外围的人急急下注的模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赌徒特有的贪婪和狂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齐曕。 男人似乎在笑,嘴角勾着冰冷的嘲意。 唱盅开宝,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二人的骰子。 一片短暂的寂静。 随后—— “这怎么可能!这小子竟然赢了!” “清河侯怎么会输?!” “就差一个点!就差一个点啊!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赌坊中登时吵闹起来,与姜娆刚进来的时候一般,甚至这回,有人因为输得倾家荡产,不肯接受现实,竟试图将押注的银子抢回去。 堂子里乱作一团,但赌坊的打手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很快将闹事的人拖了出去,平息了乱局。 姜娆站在赌桌边上,看着堂子里疯狂的赌徒,眼里只有冷漠。都说久赌必输,这些人只想着压的多就赢的多,却忘了,一旦输了,同样也是压的多输的多。 “小公子,恭喜了!”庄家抽走利头,笑眯眯将赌桌上堆成小山的银子铜钱全推到了姜娆面前。 “公主运气不错。”齐曕走到她身边,薄凉的嗓音飘落她肩头,“臣甘拜下风。”
第8章 萍萍 离开山康赌坊回到马车上,有了赌坊做对比,街上反而显得安静许多。 在赌坊赢得不少,最后拢共换了一百二十金。姜娆拨弄着到手的金子,脸上掩不住笑意。 她已经换回了女装,琥珀色刺绣妆花裙衬得她的身量玲珑有致,巧笑嫣然之际,连金子都失了光彩。 尽管心里清楚赌局也是齐曕放了水她才能赢,但这么多金子在手上,还是令人愉悦。 她笑了一会儿,才察觉齐曕的目光:“侯爷看着我做什么?” 齐曕似笑非笑,声音很轻:“公主可真是个小财迷。” 姜娆的脸红了红,收敛了笑意,默默地端坐了身姿。 “你他娘的敢咬我!?呸!上殷人的贱种!老子今天打死你个小贱人!” 气急败坏的叱骂声猛地闯进车帘,姜娆的身子僵了僵,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过了片刻,她伸手掀开帘子,循声看过去。 前头不远,一个晋国男人正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笼子里往外拖。小姑娘哭哭啼啼,身上伤痕密布,死死抓着铁栏不肯出来,那男人回手就从腰间摸了鞭子,高举起来眼看要抽下去。 姜娆猛地攥住裙摆,忍不住出声:“住手!” 说罢,起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连看也没看齐曕一眼。 车帘晃动,齐曕望着帘角摇摆着忽大忽小的缝隙,目光渐而悠忽——小公主有了银子果然不一样了,底气都足了不少。 “呵。”齐曕眸光凉凉,侧头朝着车外低声吩咐了一句。 “你什么人……”举着鞭子的晋国男人看向走过来的姜娆,大抵见模样漂亮,男人说话的语气不觉温和了几分。 “你想打死她吗?”姜娆质问。 男人低头看了缩在笼子里的小姑娘一眼,嗤笑了声:“她是上殷人,打死就打死了呗。” 小姑娘怯怯地看向姜娆,呜咽的哭声止不住地又大了些。 五月风和日暖,分明是个艳阳天,姜娆却觉得一阵寒意。上殷亡了国,上殷的子民就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明明是人,却被当做牲口关在笼子里,任由晋国人买卖奴役,说打死就可以打死。 “这位小姐。”男人见姜娆没说话,又开口,“小姐你要发善心,城外破庙里多的是没人管的孤儿,何苦管这么个贱丫头。” “这丫头,我买了。” “你说什么?”男人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买下她,这样可以吧。” 关在笼子里的小姑娘瘦弱单薄,模样却生得不错,又是个雏儿,男人本来是打算将她卖给那些富贵人家的爷们儿取乐,此刻听了姜娆的话,忍不住将姜娆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了一番。 见姜娆衣着不俗,男人开口:“小姐你可想好了,这贱丫头虽不是什么绝色,到底是个雏儿,我卖的可不便宜。二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姜娆摸出身上的金子,扔下二两金:“人给我。” 动作太快,男人呆了呆。他看看地上的金子,又看看姜娆手上的,咽了咽口水,眼睛溜溜一转:“不行,我改主意了,不卖了!” “你什么意思?!”姜娆拧眉,霎时间带出一股上位者惯有的凌厉。 男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回过神,心道不过是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立时又催出几分悍气,道:“怎么,小姐的善心就值这么几个钱?” 不等姜娆说话,站在后方的墨云不知何时上前,男人话音刚落,他的刀就横了上去。 男人和看戏的人都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强、强买强卖吗!” “是又如何。”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后方的马车上传过来。马车车帘半掀,露出车中男人脸上漆黑的面具。 平民百姓中见过清河侯的人不多,但要认得一个戴面具的贵人,却也很容易。 一时间,男人吓得跪地求饶。墨云收了刀,将小姑娘带出笼子,由着那男人滚了。 姜娆没敢将脏兮兮的小姑娘带上马车,她独自上去,问齐曕:“侯爷,我能把她带回侯府吗?” “现在想起来问我了?”齐曕轻笑了声,懒懒倚在车窗边,匀长的手指随意捻玩着车帘上缀着的小珠子。 姜娆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咬了咬牙,凑近些,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甜软:“侯爷……” 齐曕瞥了一眼揪着他衣袖的素手:“公主这是做什么。” 姜娆凑得更近些。 兵部尚书之子也好,清河侯也罢,她要活下去、要复仇,就只能放下骄傲和自尊。以色侍人又如何,只要能换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个以善良不忍为起点的开端,正好。 “侯爷…”她倚到齐曕肩上,主动将自己的腰和臀送到他掌心,“娆娆已经不疼了。” * 被救下来的小姑娘名叫萍萍,姜娆得了齐曕允准,将萍萍带回侯府做个伺候自己的小丫鬟。 却不知齐曕想了些什么,带回萍萍的第二日,他就往兰苑送了四个婢女,分别叫倚春、迎夏、抱秋、拂冬。 早起姜娆有些口渴,唤了声,进门来的是倚春和迎夏。迎夏性子沉稳,话不多,倚春啰嗦,却心细些,一进门就去倒了水送到姜娆面前。 姜娆将水一口饮尽,问:“什么时辰了?” 倚春接过空了的水杯先嘱了一句:“公主您别喝这么急。”才又道,“辰时三刻了。” “侯爷呢?” 倚春看姜娆渴得厉害,又去倒水,答话的是迎夏:“侯爷进宫去了还未回来。” 姜娆便没下榻,坐在床上发呆。 无论是兵部的军防图还是齐曕手中可能有的半份,接近他,就最有可能将两份防图全部收入囊中。这个念头,从齐曕在书房放过她那次,她就有了。 仔细回忆起来,当初在永沐殿,以齐曕的为人,他完全可以不管她中了药,或是事后可以不带她出宫。可最后他都做了。不管齐曕是为美色所动,还是真的生了恻隐之心,这两点哪一点都能成为她接近他的契机。 可是上次在马车上她试过,她清楚地记得齐曕漠然无欲的声音。 他说:“公主可真是玉质端庄,不愧是上殷皇室。”他掐着她的腰摩挲,冷薄的话语却恶劣地要将她的骄傲碾碎。 “公主,水来了。” 倚春的声音让姜娆回过神。她接过杯子喝水,这回喝得慢些,一小口一小口。水杯快要见底的时候,她察觉到迎夏的目光,朝她看过去:“怎么了?” 迎夏蹙着眉,神色有些犹豫,最后到底还是开口:“公主,奴婢多嘴说一句,您带回来的那个丫头萍萍,怕是心思不单纯。” “她怎么了。” “这几日侯爷没来过兰苑,公主您也没去过竹苑,倒是萍萍那丫头,到处打探侯爷的口味喜好习惯,有一回甚至趁着赤风不注意,抢了赤风的差事,跑去竹苑给侯爷送午饭。万幸侯爷极看重底下人的规矩,命人狠狠罚了她,可奴婢瞧着,萍萍还没死心。” 屋中安静了许久。 “萍萍现在在哪儿。” “在偏院洗衣裳。” “叫她来一趟。” 屋门紧闭,倚春和迎夏守在门口,里头二人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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