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曕自然有本事,若无本事,当初如何能帮段钰夺得皇位。段钰虽占了太子的身份,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是先天的优势,但只凭这一点,当初刚回安梁不久的齐曕,就能力压孟氏等百年氏族,扶持年幼的段钰顺利继位,他的心机和手段,其中也可见一斑。 蕊婕妤继续说下去:“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利益,清河侯可以为绥丰陛下驱使,为何如今不能供陛下您驱使呢?清河侯此人,独断专行,当年选择绥丰陛下,不是因为忠心,是看绥丰陛下年纪小,要搏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可现在,他已经是个罪人了,保命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这个利益,陛下给得起,不是么。” 段恒心里有些动摇,但想到齐曕,又不敢全然放心地用他,何况…… “你是不是忘了,齐曕身边还有个上殷的公主。” 蕊婕妤一笑:“女子最是了解女子。臣妾倾慕陛下,起于陛下当初的救命之恩,臣妾尚有几分气性,又何况是一国公主。明华公主自有她的骄傲,不说当初她本就是为了保命委身于清河侯,并非心甘情愿,更何况,她和晋国之间横着血海深仇,她又怎么会真心地爱慕自己的仇敌?” “你的意思是……” “明华公主隐忍多年,如今上殷复国,清河侯又失势,她还会待在他身边吗?不将人杀之而后快就不错了。清河侯若被明华公主背叛,难不成还会执迷不悟地喜欢她么?” “陛下。”蕊婕妤望进段恒眼底深处,牢牢抓住那一丝动摇,“清河侯若回来,不仅可以出谋划策对付上殷和漳国,而且,他还可以制衡孟家。绥丰陛下要仰他鼻息,可陛下您,您可不是绥丰陛下。” 乾德殿里帝妾二人商议着如何制衡孟家之时,孟辞舟出了宫,回了孟府。 心腹迎上前问宫里的情形。 孟辞舟不甚在意地一笑:“陛下还能拿我怎么办?咳咳……” 话说完,轻咳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咳得在颤抖。 心腹连忙搀着他,等他咳完,皱眉将人往院子引:“公子快回去歇下吧!今日进宫一趟,这一番折腾怕是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哎……再怎么说公子也是将军眼下唯一的儿子,将军怎么下手这么狠,竟险些要了公子您半条命去!” 孟辞舟抬了抬手,示意心腹不必再说。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毕竟最看重的嫡子被最不待见的庶子害死了,偏又不能叫我赔命,那总得让他出一出气吧?这也算……我这个做儿子的,尽了我的孝道。” 心腹闻言,目光从日光浮沉的石板路上转开视线,看向自家主子。 见孟辞舟脸色丝毫不变,早已是全不在意的模样,他沉痛地垂了一下眼帘,转开目光去,重新引路。 走了一段,进了自己的院子,孟辞舟开口问:“药到手了么?” 心腹点了点头:“只是……公子,您想接手散布瘟疫的事情,为何不在请罪的时候向陛下请命,却要让怜蕊在陛下面前提起呢?” “为了要孟轩枫的命,此回我先斩后奏,陛下已经不悦,若我此时再请命散布瘟疫一事,将来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之际,其中定有我一份功劳,你觉得,陛下如今希望我得到这份功劳么?” “公子……”心腹面露心酸。 “不仅陛下不肯,父亲想必也不会愿意。”二人进了屋,孟辞舟终于在榻椅上坐下,长长舒了口气,“药拿到手,先按兵不动。他们没有药,迟早要求着我们出手。” 心腹急忙点头应下:“公子您先歇一歇吧,属下去端今日的药来。” 孟辞舟“嗯”了声,目光随着心腹的背影朝门外看出去。 这雄峻肃纪的孟府,触目皆是冷酷无情,而他就算做到户部尚书的位子,也难得安心。 总是要握着些兵权,他才算掌握了真正的主动权。 * 出了丘城,往南十里,就是如今漳国和上殷的指挥营的所在据地,邧城。 天儿越来越热了,姜娆坐在马车里闷得厉害,好不容易到了歇脚的时候,她忙不迭从马车上下来了。 一行人各自寻了树荫躲阴凉,姜娆也站在大树底下透气。 “公主,喝水。”倚春送了水来。 姜娆接过水囊,渴得厉害也顾不得矜持,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将水囊递回给倚春,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目光朝停歇在路荫边的马车看过去,问:“侯爷还在和人议事吗?” 倚春点点头:“侯爷一直没出来过。” 姜娆的目光落在齐曕所乘的马车上。 今日出发之时,有齐曕的人来寻他,说是有要事要禀,两个人都说了一路了,竟还没说完。 什么事能说这么久,难道是唐城出了什么变故? 姜娆莫名心里不安:“水囊给我。” 从倚春手里拿了水囊,姜娆朝齐曕的马车过去。 以她如今和齐曕的关系,实在犯不上偷听,她并未刻意放慢脚步,故而未等人到马车外,马车上已经跳下一个人来,正是来寻齐曕的那个属下。 属下退去一边,随即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从车里掀起了车帘,手的主人探身看出来,望着她:“公主自个儿待着闷,想臣了?” 他也不管旁边多少人听着,惯是这般随心所欲。姜娆瞪了齐曕一眼,还是将空着的一只手搭上了齐曕伸出来拉她的手。 上了马车,她将自己的水递给他。 齐曕接过水,其实马车里已经有人送过水囊来了,他也已经喝过,但还是打开了姜娆送来的水,喝了几口。 “侯爷,可是唐城……出了什么事?” 齐曕仰头喝完水,一低头,一颗汗珠顺着他额侧滑下,滑过英锐面庞,刮过刀锋般的喉结,而后滚入一片坚实的坦途。 姜娆默默移开目光。 “唐城无事。”齐曕答。 姜娆松了口气,正要转回脸看他,余光却先瞥见一道影倏而罩了过来。 旋即,唇角贴上两瓣温凉。 “娆娆……”他含混地唤她,“娆娆……”绵延的尾音里,似乎噙着无尽的眷恋。 纵使马车外近处就有人,姜娆这一刻却不想推开他。 她承着他缱绻缠绵的吻,片刻后,忍不住回应。 但,浅尝辄止,齐曕已经退开。 “侯爷……” “这原本就是公主的东西。”齐曕手里不知何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被布巾包裹着的东西。 姜娆看了一眼,就知道该是她那张平平无奇的弓。也不知当初逃离安梁那般匆忙,他是何时命人带走的。 “好好收着。”齐曕将弓递到她手里。 姜娆讷讷地接过,旖旎的念头被这张弓扫了个干净。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姜娆还有些不明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可能唐城真的出了什么事,齐曕为了瞒着她,才故意拿出这张弓转移话题呢。 可就算唐城出了什么事,以她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尽早赶去邧城,等见到了三皇叔再一起商量法子。 后面的小半程几乎没怎么歇息,一直在赶路。 一行人一路到了邧城外不远,这才松了口气。 姜娆跳下马车的时候,已是斜阳日暮,阵阵晚风驱散了烈日的闷燥,给人浇上一身习习凉意。 “公主!”忽然有人大喊。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未等看清是谁,只听见那声音又道:“公主,侯爷不见了!” ——什么…… 姜娆怔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锁向了齐曕的马车。 她快步朝马车走过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终于跑了起来。 “公主!”倚春大喊。 “刷拉——” 姜娆一把拉开车帘,大口喘着气。 马车内,早已是空无一人。
第79章 三皇叔 邧城已经近在眼前,起了风,那风扑着人的面心吹,迎面俱是阻力。就连看向邧城城门的目光,也似被风吹得模糊破碎了。 倚春终于追上了姜娆的步子,在马车边上喘了几口气,面上全是担忧:“公主,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叫人去找!” 姜娆望着城门的目光晃了晃,收回来,摇了摇头:“不必找了。” “什么……”倚春刚要转身的步子一顿,有些疑惑。 姜娆没说话。 齐曕把那张弓给她的时候,她就应该反应过来的,可她太迟钝了。 或许是离开了安梁那个虎狼窝,又或许是在齐曕身边待着让她不知不觉丧失了警惕,她一心想着唐城,却没发现他不对劲。 来邧城,见三皇叔,是她所想,可她竟未细想过,齐曕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她虽然没问出口,心底却已经认定了齐曕就是贺泠,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带他回来是理所应当,可她却忘了,在天下人眼中,在三皇叔眼中,齐曕就是齐曕,是那个千夫所指的大奸臣。 碧血丹心的贺泠,早就死了。 “公主……”倚春有些茫然,“那我们还进城吗?” 姜娆没回答,脸上带着同样的迷茫神色。 她好不容易找回来梦中旧人,却突然得而复失。 这天地间,她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虽不知道齐曕为什么离开,但她猜出来,齐曕大概是回安梁了。 她要回去找他吗?可上殷刚刚复国,百废待兴,还等着她回去主持大局。 她不回去吗?可安梁危机四伏,齐曕一个人,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公主……公主?” 姜娆用力闭了闭眼:“……进城。” * 进了邧城,姜娆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是以顺利得了人引路,进了城内的指挥所。 她到议事大厅外的时候,正巧赵焱刚和手下的人谈完了军务,一众男子出了大厅就看见了她。 见到她,他们并不诧异,其中有上殷人,也有漳国人,都向她行了武将的礼,姜娆回了个皇室礼,不卑不亢地一笑。 “公主?”众人走出院子后,赵焱随后出来。 姜娆对上男人的眼,愣了一下。 赵焱手握重兵,驻扎北境数十载,鲜少会回奉明,是以姜娆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多数时候听到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三皇叔的消息,是在父皇收到的北境的来信中。赵焱是父皇的结拜兄弟,父皇常会给她还有哥哥讲三皇叔的英雄事迹。 面前的男人浓眉深眼,生得高大却不显粗壮,气宇轩昂而又深沉内敛,身上自有一股岁月沉淀的稳重气息。 辗转经年,他的面容已经无法和记忆中的任何描述对应起来,是以姜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人就是自己的三皇叔。 “臣参见公主。” 门厅前的人三两步下了台阶,就要给她行礼,姜娆这才猛地回神,连忙伸手搀扶住:“三皇叔,不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