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个圈套是针对他和怜蕊的,无论他怎么解释,皇帝看见两人都只带着心腹,恰好都出现在顺山苑,怀疑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 孟辞舟不动声色地看了齐曕一眼。 齐曕和皇帝一起出现,足以证明他就是那个设下圈套的人,但是他想不出齐曕是什么时候发现怜蕊是他的人的。 皇帝听了孟辞舟的解释,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的目光审视地在孟辞舟和怜蕊的身上来回扫了一趟,最终只问:“孟卿的酒可醒了?” “回陛下,臣已经好多了。” 皇帝微微抬起下巴:“宴上少了孟卿,实在不够热闹,既然孟卿的酒已经醒了,那便一同回宴上去吧。” “是。”孟辞舟行了礼,退到一边。 皇帝没有立马离开,转而问怜蕊:“衣裳可换好了?” 怜蕊垂下眸子:“回陛下,臣妾已经换好了,叫陛下久等了。”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适才在宴上侍女不慎将酒洒到了她的裙子上,她回宫换了一身,欲回去曲春园的路上,恰好在顺山苑碰到了孟辞舟。 皇帝听了她的话,只略略点了点头,没和往常一样伸出手牵她,转过身便走。 “陛下。”齐曕站在原地没动,闲闲掀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嗓音低哑,慵懒仿佛带着些醉意。他道:“臣亦有些不胜酒力,想在此处醒酒片刻,就不陪陛下回曲春园了。” 皇帝看了齐曕片刻,点了一下头,很快,带着人离开了。 走出很远,皇帝放慢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凉亭,齐曕正坐在亭子里,一只手撑着额,姿态懒散。 皇帝的思绪转了转。 ——顺山苑离曲春园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孟辞舟怎么会跑到顺山苑来醒酒? 皇帝收回视线,目光掠过身侧娇小的美人,眼底寒芒一闪而过。 等皇帝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凉亭里的齐曕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他起身,朝怜蕊来时的路走过去。 走了不远,在一团灌木花草围绕的空地上,供宫妃歇息闲坐的石桌旁,坐了一个身着宫女服制的女子。 齐曕步履闲闲走过去。 “公主倒是放心,这里是晋国皇宫,公主这样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里,也不怕被人瞧见?” 坐在石桌旁的“宫女”正是姜娆。 闻言她转过身,朝着齐曕灿然笑开:“侯爷准我进宫,那定然是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将我置于险境,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离石桌不远,齐曕停了步子:“过来。” 他抬手招了招手。 姜娆起身,踩着步子跑到他跟前:“要出宫了吗?” 齐曕将她被风拂乱的发丝服帖地捋到耳后,“嗯”了声。 姜娆往前一步,瞪着圆圆的眼瞧他:“刚刚过来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蕊婕妤,她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而且还朝我行了个礼。” “嗯。”齐曕随口应了声。 姜娆扯他袖子,抱着他胳膊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所以……她是侯爷的人?” 齐曕笑了下,忽然弯下腰,凑近:“臣的人,只有公主一个。” 姜娆一愣,反应过来脸一红,嗔怪地瞪了齐曕一眼。 齐曕轻笑了声,这才直起身:“当初万香楼一事,知道孟辞舟也曾出现在楼中,我便有所警觉,是以暗中调查过他。他想在段恒身边安插眼睛,却不知,他从一开始选中的,就是我特意送去的眼。”
第82章 中秋 战事依旧胶着,上殷和漳国的军队虽经历了几场败仗,但却越挫越勇。 本来为了接下来的兵防一事,段恒在孟辞舟和齐曕之间一直很犹豫,经过了顺山苑一事,他对孟辞舟到底生了疑虑,最终布防一事落到了齐曕手里,与此同时交到齐曕手中的,还有剩下那半卷兵防图。 转眼,已经是中秋。 战事艰难,城中没几分节日的喜庆,虽是团圆日,却不知有多少人家再难团圆。 齐曕出书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明月高悬,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铺就了一层洁色的银霜。 齐曕从书房离开,回到竹苑,进了院子,就看见了坐在石桌边上撑着胳膊打盹的小公主。 他放轻脚步走上前,伸手轻轻抱住她的腰,打算将人抱回屋里睡。 但他只刚一动,被他圈在怀里的人就醒了。 姜娆睁开眼,看见齐曕,很是依恋地伸出细细的胳膊,攀附到他身上挂着,嘴里嘤咛出声:“侯爷终于忙完了呀……” “臣不是叫公主不要等么。”齐曕就近在凳子上坐下。 姜娆没接这话,像是还有些困倦,蜷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就这样抱着人温存了一会儿,她才悠悠清醒过来,从齐曕怀里挣脱出来。 她眸子萦着团雾气,声音也轻轻柔柔的:“不行,要等侯爷的,今日可是中秋呢。” 回想起上次在唐城过的中秋,齐曕覆了层寒霜似的眸仁不禁染了些许笑意,只是转瞬而逝。 清冷的月光将他神色照得有些凉薄,他抬头看月亮,低声道:“月色倒不错。” 姜娆仰着脸看他的侧脸,眸光闪了闪,移开了视线。她将自己面前的小碟推到齐曕面前:“侯爷尝尝这月饼,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齐曕闻言低头,听见她说是亲手做的,眉梢轻挑了一下,捻起一块月饼来,没尝,先细细瞧了瞧。 他唇边很快抿了丝笑,语气颇有些戏谑:“看得出来是公主的手艺。” 姜娆一噎,抬手摸了摸鼻尖,有些底气不足:“也没有很丑吧……” 指腹在月饼上雕出的动物图案上摩了摩,齐曕放柔了声音:“小兔子很可爱,和公主一样。” 姜娆脸微微红了红,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同时松了口气——万幸齐曕认出了她刻的是小兔子,这几块月饼已经是她今日做的月饼里卖相最好的一批了。 被夸了一句,姜娆颇有兴味,笑盈盈催:“那侯爷快尝尝看。” 两人早用过晚饭,齐曕眼下并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身侧小人儿秀色可餐的笑靥,不觉有了几分食欲。 咬一口月饼吃进嘴里,他又听小公主意味深长地嘱咐说:“要细嚼慢咽哦~” 他看她一眼,唇边噙了抹笑,刚要说话,笑意猝然顿住。 姜娆眯起眼,上挑的眼尾勾出几分俏皮的狡黠:“怎么样,好吃吗?” 齐曕没说话,将口中的点心慢慢咽下,又从身上取了一方帕子出来,舌尖一顶,口中吐出一个物什,落在帕子上——是一枚铜钱。 他有些无奈:“臣只听过饺子里面包铜钱的,这月饼里面塞铜钱……上殷和晋国好像都没有这样的习俗。” 姜娆支着胳膊,撑着脸看他,语气很有些认真,却是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侯爷会想家吗?” 齐曕看她一眼,垂下眼帘,用帕子细细地擦拭那枚铜钱:“公主是想家了么。” 他将问题抛回给她,她也不急不恼,点了点头诚恳回答:“想啊,很想家。前几年做梦的时候都在想,要是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那该有多好。可是,梦做得多了,也就清醒了,我明白,家没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语气有些低落,齐曕将擦拭干净的铜钱和帕子一起放下,看她。 见她眼角湿润,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拂去她的泪,神色温柔:“别难过,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姜娆眨眨眼,将眼泪很快眨干,眸子里复又亮盈盈一片,像是有一团不灭的火,能照亮人一生的荒芜。 她抬手,捉住他挲她脸颊的手:“是啊,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所以,侯爷也不要难过了。” 齐曕眸色微凝:“臣……哪里难过了。” 姜娆未语,只是凑近他,娇软的身子填满他怀,小小的脑袋搁在他肩头,还用她柔嫩嫩的脸蛋儿蹭他的脸。 她娇憨的声音飘飘然地落进他耳中:“方才侯爷问,为何月饼里有铜钱,那是因为……”她拖长了语调,笑意泠泠,“今日是侯爷的生辰呀。” 她探探脑袋,吻他耳侧:“贺泠哥哥,生辰安乐。” 贺泠的生辰与中秋是同一日,这在上殷不是什么秘密,她只懊悔,去岁中秋她还不知他的身份,平白错过了一段好时光。 齐曕良久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握住她腰,将她整个人捉起来,抱坐到腿上。 “公主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小花招,嗯?”他捏她的腰,语调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她却分明听见他的声气儿微微颤抖。 姜娆轻笑了声,笑声消散的同时,紧紧抱住他:“上次的中秋,我还不知道侯爷就是贺泠哥哥,都没有给侯爷准备生辰礼呢。既是生辰,又是中秋,贺泠哥哥,你一定也很想家吧?” 她抱紧他,用尽力气,像是要将身体所有的温度过渡给他:“但是以后,娆娆都会陪侯爷过生辰。侯爷有娆娆了,娆娆给侯爷一个新的家,好不好?” 好。 他很想回答她,喉头却烧灼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只能用力回抱她,几乎要将人揉入骨血,从此交融不分。 良久,他声音发哑:“公主……” 姜娆咬他的耳朵:“错啦,没有公主,只有娆娆。” 齐曕笑,缱绻吻她耳垂:“好,娆娆。此生有娆娆,死而无憾。” * 八月下旬,齐曕立军令状出征。 起初,捷报连连,然而到了九月,形势却急转直下,接连大败。 等段恒和孟家反应过来齐曕“叛国”的时候,上殷和漳国的军队已经深入了晋国腹地,直逼安梁。 玄武军凶猛残暴,两军对上,陷入一场鏖战。 十月,玄武军渐渐不敌,已经露了败势。安梁城中人人自危,数不清的高门世家携家眷和金银珠宝出逃。昔日笙歌曼舞的安梁城,转眼已是一片萧瑟景象。 瘟疫爆发、皇权更迭、战事连连,再加上玄武军和皇族段氏的多年暴虐无道,晋国气数早就尽了。 十月下旬,安梁城破,晋国亡。 这场牵涉了上殷、漳国、晋国三国的战事,因为两次兵防图的泄露以及齐曕作为内应的缘故,仅七个月时间,就宣告结束。 十月二十三,安梁彻底被上殷和漳国控制。 段恒被困乾德殿,姜娆入晋国皇宫。 朱甍碧瓦,峻宇雕墙,巍峨的宫殿,玉砌的楼苑,在一片秋风落叶中,只剩下无尽的荒凉。 姜娆孤身一人,没带任何人,独自走上了幽长的殿阶。 有那么一瞬,她有些分不清,眼前所见究竟是晋国皇宫,还是当年国破时上殷的皇宫。 那年国破家亡,上殷皇宫也是如此一般的萧索,唯一不同的是,上殷之亡,远比晋国如今的景象惨烈。那年的上殷,入目皆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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