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有些呼吸不畅。 走过大半殿阶,脖子越发像是被人攥住,终于,她看见殿阶的尽头,穿着玄色铁甲的男人负手而立。 他俊朗的面容布满阴翳的戾气,看到她的一瞬,周身的肃杀才稍稍消退。 姜娆走到殿阶尽头,终于到了乾德殿的大门外。 齐曕跪下行礼:“臣,参见公主。” 姜娆面露柔色,却没拒绝他的大礼,只略抬了手,声线平稳道:“免礼,平身。” 这一刻,她是君,他是臣。 她是上殷明华公主,他是贺家贺氏三郎。 齐曕起身,看向紧闭的乾德殿殿门:“公主,段氏一族所有人,皆在殿内。” 姜娆望着大殿的门,端丽的面容浮上了一层冷意,竟显得森然可怖,让人脊背生寒。 过去的数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想着要将段氏和孟家玄武军千刀万剐,她以为真到了这一刻,她该激动得浑身战栗,然而此时,她却觉得内心无比平静。 恨意不再日夜煎熬她的骨血,因为已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 “走吧。” 齐曕看她一眼,上前推开了大殿的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一天比一天晚,明天一定早点(握拳!)
第83章 段氏 “轰”一声,乾德殿的门突然被打开。 殿内挤搡着的段氏皇族们吓了一跳,偌大的内殿,所有人挤在一起,拼命地往后退。 听见响动,他们本以为进来的会是上殷和漳国的军队,以为将要面临一场残忍的屠杀,可没想到的是,进殿来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一个女子。 在场的段氏一族当然都认得这个女子,不就是上殷的那个明华公主吗? 不久前,她还只是一个亡国公主,要卑躬屈膝地跪在她们面前,低贱如同蝼蚁。 “贱人!你这贱人当初就该杀了你!”有人猝然呵骂出声。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口中喊出的,姜娆也懒得分辨。 她进了殿,走了几步停下了步子,目光扫了一圈拥挤成一团的人,在其中找到了段恒。 要找他其实并不难,因为他就站在最前头,在一众人中,他表现得最是镇定,格外显眼。 说是镇定,脸色却也白了,五官僵硬,只比别人好一点罢了。 可是,谁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害怕呢? 姜娆看着故作镇定的段恒,勾唇笑了一下。漠然的笑脸浮现在她明艳的面容上极不相宜,无端显得诡异。 不知是谁打了个寒颤,恐惧顷刻间像瘟疫一般,在人堆里扩散开来。 “公主……饶命……求您饶我们一命……”有人颤抖着声气儿开始求饶。 姜娆没应声,倒是段恒突然露出愤怒的神色,回过头狠狠剜了身后的人一眼。他转回脸,看向姜娆,目光稍移,最终落定在了齐曕身上。 “好……好。”段恒咬着牙,“齐曕,你以为你叛国投敌能得到荣华富贵?像你这样的不忠不义之辈,他们利用完你,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段恒怒喝着骂完,死死盯住齐曕,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惊慌或别的什么神色,可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容沉静如水,未因这些话起一丝涟漪。 段恒蓦地有些心惊,脑海中闪过一线白光。 无论是当初在段钰面前,还是后来在他面前,齐曕总是一副慵懒淡然的样子,与其说是晏然自若,不如说,是散漫不恭更贴切些。 可今日的齐曕,纵使神色依旧从容,整个人却很不一样。 他站得端正笔直,脸上没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相反,莫名有几分肃然,就连眼神都透着恭敬和郑重,就像……就像一个最忠诚的臣子。 对,臣子。 齐曕在他和段钰面前,从来只是一个阴诡的弄权者,可这一刻,他却摆出了一副忠臣良将的姿态来。 短暂的疑惑后,段恒仍是不明所以,可心底已经涌起了一股因为欺骗带来的深深的憎恶和羞耻,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讥笑出声:“齐曕,你真是个蠢货!你被这个女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你等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姜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皱眉:“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回荡在空旷的内殿中,却荡开了一股不可言喻的上位者的威严。 段恒看向她,姜娆神色冷若霜雪,眯了眯眼:“多说无用,你们的死期到了。”她下令,“贺卿,动手吧。” 回应她的是长剑出鞘,剑刃抵着剑鞘划出的声音,如同刮骨刀在每个人的脊背上碾磨。 有人开始发抖,有人不停的求饶。 齐曕身着玄铁盔甲,提着剑一步一步上前。 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慌了神四处逃窜,可大殿的门早已关闭,段氏如同困兽,只能在大殿内做最后的挣扎。 逃,就算逃出乾德殿,又能逃去哪里? 泛着寒光的剑刃逼近,段恒无路可退,身为皇帝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失态,这时他反而冷静下来,想起刚刚姜娆那一句——“贺卿”。 姓贺? 电光火石,他终于恍然大悟。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迅速攀上脊背,叫人遍体生寒。 ——贺家不是已经灭族了?! 面前的人逆光而来,阴戾的面容宛如修罗厉鬼,段恒畏惧地退后了一步:“你是——” “贺家三郎贺泠,送你上路。” “滋啦——” 鲜血飞溅,脖颈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全身的力气都从这个窟窿中倾泻而出。 段恒再说不出未尽的话,直挺挺仰倒下去。到死,他都圆睁着眼睛,眼底全是难以置信的惶恐惊惧。 血腥味激得人越发疯狂恐惧,她们叫喊着,他们死命地拍门,还有人冲向姜娆,想和她同归于尽。 姜娆站着一动不动,仿佛笃定无人可以伤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凡企图近她身的人,皆被齐曕斩杀于剑下。 殿中的尸体越来越多,激烈的反抗宣告无效,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勇气和尊严,最终只剩下畏惧。 昔日的乾德殿,今日的修罗场。 姜娆站在殿中,一身白衣,不染纤毫血痕,端贵的、高雅的,出尘而疏离,几乎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此时此地,还是站在回不去的故国旧梦里。 殿中很快只剩下最后一人,是个女子,已有身孕,瑟缩着躲在金碧辉煌的龙椅后。 齐曕提剑行至姜娆身侧:“公主可要去殿外?” 姜娆看他。他脸上溅了零星血点,将这张冠玉似的脸缀得戾气横生,就连这双狭长的桃花眼里亦是暴虐涌动,仅余最后一丝温柔。 姜娆伸出手,朝他脸上的血抚过去。 齐曕微微侧首:“别脏了公主的手。” 她却执意抚上去,一边抚摩他脸庞,一边道:“把剑给我。”语气是不容抗拒的。 他抬眼看她,眼底是隐忍的怜惜。 她只一笑,将剑从他手中夺过,随即转身,朝那女子走过去。 女子抱着龙椅苦苦哀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她慌乱地磕头,额上磕得鲜血直流,“公主,求求您了,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饶——” 剑架到脖子上,女子停了动作止了声,小心翼翼抬眼看她,泪流满面:“公主,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姜娆持剑的手连一丝颤抖也无,她像是在问,又像是在回答:“姜氏的孩子,上殷的万千子民,他们就不无辜吗?在战争里,除了发起战争的人,谁又不是无辜的呢?” 女子眼中浮起一丝茫然,怔愣地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对上,女子恍惚觉得面前的人一身白衣,圣洁如同神女,可她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却仿若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雕像。 “滋啦——” 晃神的间隙,长剑划开女子脖颈,血流如注。女子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眼底骤然爆发出一团强烈的不甘和憎恨。 姜娆对上她的眼,神色一片死寂,语气亦寂寥:“若恨,就化作厉鬼来找我报仇吧。” 她忽地浅浅笑起来,神情有种扭曲的温柔,“我不怕你们呢。我那身怀有孕险些被你们凌/辱的嫂嫂、我那未出生就被你们杀死腹中的小侄儿……他们……都会庇佑我的。” 女子断了气,只剩一双眼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姜娆。 “公主。”齐曕上前,高大的身形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那道死不瞑目的视线。 “……我没事,我很好。”她笑着,眼泪却落下。 乾德殿的大门再次打开时,齐曕唤了不远处的侍卫过来,进殿收拾尸体。 哪怕这些上殷兵卒和晋国人多有血海深仇,进殿的一瞬,看见一殿的尸体,仍是悚然一惊。 他们打量着出殿的二人,见姜娆握着剑,不由得心生畏惧。 “公主……” 迎着眩目的天光,姜娆闭着眼,身形有些不稳,兵卒进殿的繁杂脚步声仿佛离她很近,又好像很远很远。 直到齐曕这一声唤,她才回过神,发现他正搀着她。 “公主可是累了?” “贺泠哥哥,你看……”姜娆抬头,望向无边的天际,“云霞真美啊。” 夕阳西沉,霞光如血。 齐曕握着她小臂的手紧了紧。 姜娆笑了下,眼底的疲惫迅速褪去:“我不累。奉明皇宫,卧松原上,数万条死在我眼前的性命,岂是亡掉区区一个段氏就足以告慰的。” 她转过脸看他:“听说孟辞舟也在宫里,他在何处。” 齐曕见她定了心神,便收回了搀扶着她小臂的手:“人就在偏殿。” “走吧。” 二人见了孟辞舟,他倒是一副成王败寇的坦然模样。 姜娆将剑扔过去:“当年卧松原一战,你为我上殷五千余众收殓尸骨,入土为安,今日,我不杀你,你可自行了断。” 孟辞舟坐在方椅上,凝目看她。 他还记得当初就在这宫里,姜娆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求他带她出宫。而今,时移势易,他如何死都要仰仗她的施舍。 孟辞舟笑了一下,却是没捡起地上的长剑。 他倚靠在椅背上,忽然问:“公主和侯爷,可找到家父了?” 姜娆未语,齐曕蹙了一下眉。 孟辞舟神色一松,姿态越发悠闲:“家父今日未曾入宫,不知公主和侯爷的人,在安梁城内可寻到家父的踪迹了?若是没寻到,两位不妨先留着在下的性命,兴许,之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
第84章 议论 孟崈游老奸巨猾,在安梁城中果然没找到他的踪迹,是以孟辞舟因此留下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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