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英楠一怔,这才依着姜娆,站起身。 屋内有血腥味飘出来,屋外的人都没说话。 过了约摸两刻钟,屋子里才终于传出消息,说是贺泠无恙,几人这才放下心。 姜娆随着秋英楠进了屋,秋英楠问了几句,她不好插嘴,只在一旁坐着。 榻上贺泠耐心答了母亲的话,等母亲和太医说话时,他寻到机会,看向桌边捏着小手一脸不安的人儿。 他朝她眨眨眼,眸子清亮。 姜娆抿抿唇,终于露了一点笑意。 那厢秋英楠问完了话,终于有工夫教训自己胆大包天的二儿子,转脸狠狠剜了贺劼一眼。 贺劼呢,正围着贺泠问东问西,什么头疼不疼,手疼不疼,腰疼不疼,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问一遍。 秋英楠气得倒吸一口气,只得咬着牙恨恨出声:“贺劼!你给我出来。”
第112章 蝗灾(番外) 贺劼跟着秋英楠出了归清院,一路到了存严堂偏屋。 存严堂是贺家祠堂,贺劼一看到了这地儿,就知道秋英楠是真的被他惹恼了。 他刚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畏缩,亦步亦趋地跟在秋英楠身后进了门,等秋英楠步子一停、转过身,他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下了。 “母亲,我知错了。” 地上跪着的人耷拉个脑袋,语气怏怏的,哪里是认错的态度,分明是迫不得已才低了头。 秋英楠也见惯了贺劼这副反应,双手往后一背,严厉出声:“贺劼,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是臣,五公主是君,君臣有别,你今日之举,往小了说是一时意气、从事鲁莽,可往大了说,那就是以下犯上、藐视君威!你这是将贺家满门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耍着玩儿呢!” 贺劼头埋得更低,没说话。 秋英楠柳眉倒竖,又道:“五公主是顽劣了些,但你三弟中箭一事,并非她有意为之,事后陛下也罚了五公主,这件事就算了了。当时在宫里这些话我早跟你说过,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 贺劼本来老实听着训,可听到说“已经罚过”“事情了了”,顿时又愤愤不平起来。 他抬头脖子一梗:“陛下罚了?罚跪三天也叫罚了?母亲,三弟可是险些没了命,公主却只跪三天就可以揭过此事,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秋英楠气极反笑:“公平?你想要什么公平?”她往前一步,猛地弯下腰伸出手,食指用力在贺劼心口戳了几下,“难道你还要给五公主的心窝子也来上一箭才觉得公平!?” 贺劼被戳得疼,“嘶”了声:“那、那倒也不必……”他鼻尖蹙了蹙,眼神幽怨,“可三弟也不能白受那一箭!既然陛下舍不得罚自己的爱女,那就我们来罚好了!” “你——”秋英楠起身,呼呼喘了几口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还想代陛下罚公主?!” “那三弟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打一顿公主的屁股也不算过分吧!” “屁——”后面那个字秋英楠及时憋了回去,一脸目瞪口呆,她都怀疑自己生这个儿子的时候,是不是少给了他一根筋。 她气得直哆嗦:“贺劼!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你以为五公主是你手下那些糙兵蛋子,由得你罚刑施威?”她硬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续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三弟出气,可今日要不是你逞性妄为,他的伤势会反复吗!” 这话一说,贺劼顿时蔫了:“那、那我也不晓得三弟怎么就出来了……” “你不晓得?”秋英楠冷嗤一声,“你倒是威风,闯进归清院要揍公主,可刑恩哪里是你的对手,明怀不出来能拦得住你吗?还是说,要他指望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曾太医出来拦你啊?” “我——”贺劼语塞。 与其说是不服气,倒不如说他十分委屈,明明是为了自家人出气,怎么贺泠不高兴,母亲也骂他,可偏偏,这些话他无话反驳。 “混账东西。”秋英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朝外走,扔下一句,“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寻常人挨五十军棍,多半就要了一条命,就算贺劼是练家子,五十军棍下去,也要打个半死不活,估计没个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 狠是狠了点,但若能让他长记性,就算值得。 秋英楠出了门,长长吐了口气。 铭香迎上来,秋英楠问:“五公主可受惊了?” 铭香摇摇头:“瞧着倒没事,想不到五公主小小年纪,遇事倒是镇定,这会儿奴婢命人带着五公主换衣裳去了。” 秋英楠目光放空了一瞬,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小公主在儿子榻前哭眼抹泪的可怜模样,一时竟无法将她和“镇定”二字联系起来。 铭香又道:“今日得亏了三公子,若非三公子及时拦下二公子,万一公主在贺府受了伤,只怕二公子就逃不过一个犯上的罪名了。” 想起三儿子复发的伤势,秋英楠没说话,闻言只眸光动了动。 她看向归清院的方向——其实,她也没想到,贺泠会撑着伤势亲自出手。 * 姜娆换了衣裳,贺泠已经休息,她便离开了贺府。 回宫的路上,马车徐徐,红叶正和姜娆说着话,忽然外头“吁”一声,马打了个长啸,车身紧跟着一歪,姜娆险些栽倒。 红叶赶紧将人扶住:“公主,没事吧?!” 姜娆摆摆手,红叶立马转过身,气愤地掀开车帘,只见一骑快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片飞尘。 “这什么人,竟敢当街纵马?!”红叶气道,探出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飞尘稍散,那背影已经远了,但依稀可以看到那骑马的人穿着一身官服,一只手高举,手腕上似乎还有一截红绸飞扬。 红叶撤回身子重新坐下,嘟囔着说:“好像是有急报……”她看向姜娆,“公主?” 姜娆却出了神。 过了片刻,她垂眸:“快回宫吧。” 咸和十二年四月十六。 上殷都城奉明接急报:安都省、泗坷省、交连省三省爆发大范围蝗灾。其中,以泗坷省最为严重,朝廷当即封派钦差,开国库拨银赈灾。 这一年的暑热来得格外早,不过四月中旬,日头已经从早到晚成日挂着,晒得人心浮气躁。 姜娆在内殿走来走去,红叶进门,将手里的雪梨冰酿放到桌上:“公主,您禁足满三个月后陛下和皇后娘娘可是要检查您抄写的佛经的,您怎么还有工夫在这里消磨时辰。” 姜娆到桌边坐下,捏了勺子搅弄碗里的雪梨冰酿,天气虽热,看着这冰冰凉凉的东西,她却竟然不想喝。 她只问:“父皇肯见我了吗?” 红叶摇摇头:“陛下正忙着蝗灾的事,朝务又多,实在没工夫见您。” 姜娆泄了一口气,将勺子扔回碗里,眉心拧成一团。 前世,也是咸和十二年,上殷发生了旱灾,朝廷拨款赈灾,几乎顷空了整个国库,到了次年,上殷发现晋国有异,需招兵买马之时,朝廷却拿不出军款银子了。而晋国兵强马壮,蛰伏已久,两国大战爆发之时,上殷一溃千里。 若是她重生到更早一些的时候,还能有许多法子可想,可没想到她一睁眼,就已经是咸和十二年。 前世,这场蝗灾大概最终并未酿成大祸,又或是,蝗虫之灾,其后果远不如后来的旱灾,以至于年幼的她对蝗灾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如今四月的暑热,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更大的劫难。 人祸可避,天灾却难改。 旱灾她无法阻止,旱灾过后,拨款赈灾也是必然,虽然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可一切依旧是定局。 若等到明年,她无论如何也变不出足够扩军的大笔银子,所以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筹款,从现在就开始筹款。 父皇仁政,轻徭薄赋,这些年来百姓手中多有银钱积累,旱灾爆发,民生多艰,但那些豪士乡绅的手里,必定还有余钱。从这些大户人家手里每家每户筹集一些银两,这样加起来,将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应该足够支撑上殷度过这接二连三的难关。 办法是有了,可眼下的问题是,她在禁足。 父皇忙于蝗灾和朝务,她连父皇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筹款的事。 而就算见到了,她又该以什么理由在蝗灾爆发的这个节骨眼上,让父皇下令筹款呢?
第113章 赔罪(番外) 半月后,蝗灾赈灾一事终于告一段落。在姜娆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之下,皇帝总算见了她,可她提出筹款一事,果然被拒绝了。 正是蝗灾之时,这时候不减轻赋税,反而去“剥削”百姓的银钱,这话又出自一个十岁的孩子,也难怪皇帝拒绝。 姜娆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自然有另一个计划,但她还在禁足当中,只得先回益安宫反省受罚。 红叶进了门,到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她看向桌案后的人,却难得小公主十分静心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小公主手边堆起一小摞的纸张,到内殿拿了一柄白绢丝绣孔雀的漆柄团扇出来,走到她身边给她扇风。 红叶一边扇风一边笑道:“公主难得有这么用心的时候,为了贺三公子,公主可真是脱胎换骨了。佛经这种公主向来觉得无趣的东西,竟也能耐心抄上大半天了。” 姜娆端坐着,专注抄着佛经,没接话,只略微牵了牵嘴角,似是笑了一下。 她从前的确不信怪力乱神之说,若是世上真的有神,晋国残暴,上殷仁和,为何上殷却会灭国? 然而,此番重生,前世之痛,今生可挽,或许真的是神的怜悯和恩赐。 她一笔一划抄着佛经,心里竟果真有几分虔诚。 “对了,”红叶道,“今儿个贺家进宫了。” 姜娆笔尖一顿,这才停了手,抬眼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红叶续道:“之前在贺府,贺家二公子不是冒犯了公主您吗,虽然我们回来没对陛下和皇后娘娘说出此事,但贺夫人为人正直,如今赈灾的事告一段落,贺夫人今儿还是带着贺二公子进宫请罪了。” 姜娆望着红叶,目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神游。 “公主?” 红叶唤了一声,姜娆忽地放下笔,起身就朝殿门外走。 红叶捏着团扇急忙追了两步:“公主!你要去哪儿!” “渡坤宫。” …… 然而,渡坤宫姜娆到底是没去成。 因父皇下令禁足,她的益安宫内院外院全有人守着,将她看得死死的,就算贺家今日进宫是为了向她赔罪,可她这个“苦主”没天子允准,还是不得出宫露面。 就在姜娆一筹莫展之际,贺家却到益安宫来了。 姜娆正在内院和守卫理论,外头皇帝身边的桂公公亲自带着贺家人进了益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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