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咳了一声,又呕了大口的血,浑浊的眼里,尽是狠辣:“谢、谢神医不、不能放过!” 虞幼窈眼眶红了:“祖母,长安已经将谢神医绑了,您别说话……” 休了杨氏之后,就已经没有再收拾虞兼葭的必要了,她揭开了虞兼葭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谢神医。 她没有查到谢神医的端倪,想要对谢神医总要师出有名,就只能从虞兼葭入手,只要确认虞兼葭与巫有关,才能牵扯出谢神医。 虞老夫人拉着孙女儿的手:“不、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说虞兼葭要、要将你养成药引,我就觉得这是真的,也、也许是人之将死,我、最近总是梦到你、你满身是血的样、样子,总、总觉得这梦是菩萨怜我乖孙命苦,给了我启示……” 之前她梦到,老大不认亲女,应验了。 所以总觉得,这个梦也不假的。 虞幼窈崩溃了:“祖母,祖母,你别担心,表哥会护着我,我、我得了消息,三表哥很快也会进京了……” “好,那就好,”虞老夫人点头,脸上有些欣慰:“你表哥和三表哥都、都是能人,我、我不行了,你、你表哥、表哥……” 她最担心的还是,她若是去了,窈窈身边没了倚仗,若是老大犯了浑,等令怀回来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祖母……”虞幼窈不停地哭喊。 就在这时,夏桃冲进了屋里,激动道:“小姐,小姐,表、表少爷回来了,表少爷回来了……”
第705章 交代后事 虞幼窈猛然握住了祖母的手:“祖母,祖母,你听到了吗?表哥回来了,表哥他回来了,他马上就过来了,您再撑一撑……” “回、回来了,回来了就、就好……”虞老夫人支棱起沉甸甸地眼皮,又用力掀了掀,强撑了最后一口气。 不见令怀一面,她始终不能安心! 还好令怀回来了。 临近中秋,月如圆盘,当空临照,一匹高头黑马,宛如疾射的利箭,冲进了正要闭合的城门里。 守城的士兵正要喝斥阻拦,一块铜铸的令牌,在半空打了一个弧,他接住一瞧,令牌上刻了“武穆”二字,待他反应过来,高头黑马已经跑远了,远处传来一串地“哒哒哒”声,声音绵密,宛如雨打蕉叶。 离京那日,周令怀在半道上,接到了殷三快马加鞭送来的虞老夫人亲笔写下的三封书信,他就预感了虞府可能会出变故。 否则虞老夫人,就不会将信交托于他。 这三封信很可能涉及了一些虞府的隐秘,所以周令怀并没有拆看,一直贴身带着,打算回京之后,见了老夫人之后,再拆开来瞧。 所以,早前周令怀接到虞幼窈的“家书”,看到后面提了虞老夫人生病,就察觉了不对劲。 在与哈蒙完成了第二次交易,他干脆也不伪装了,一路快马加鞭的回京。 连借口都想到了。 就说武穆王寻了一位医术高绝的道医,这次回幽州就是为了治腿,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治好,所以不好提前告之于人。 他一走就是三四个月,这么久治个腿,借口也能立得住。 临近中秋,沿街的檐下都挂了灯笼,灯火一路蜿蜒延伸,宛如一条长龙,清冷的街道上,只有灯火璨然孤清,连行人也见不到。 马儿一路飞奔,甩鞭子的声音,在夜风之中尖啸。 “吁”的一声,马蹄声渐止,马儿停在了朱漆的大门前,檐下一左一右挂了一排灯笼,将门顶上“虞府”二字,照得清晰可见。 周令怀翻身下马,大步上了石阶,用力叩了侧门的门环。 不一会儿,漆门被拉开,从门缝里伸出来一个机灵的脑袋,一边打着呵欠问:“谁啊?” 这都到了亥时。 “是我。”夜风微寒,周令怀的声音也透了几分寒意。 门童打了一个激凌,定眼一瞧,大喜:“表、表少爷回来,方才大小姐传了话,表少爷回来后,立马就去安寿堂……”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了侧门。 周令怀心里一“咯噔”,扔了马缰,大步跨进屋里。 门童下意识窜出去,捡起了地上的马缰,就有些懵了,表少爷腿脚不便,往常坐着轮椅,出行都要坐马车。 可马车呢?有哪里不对? 门童猛然回头,就见表少爷双腿如覆平地。 表少爷的腿好了? 门童惊愣当场。 老夫人不好了,大老爷连夜请了胡御医进府,胡御医只说,老夫人的日子到了,就在今天晚上,让家里准备后事。 谢宗慎和姚氏得了消息,连忙带着虞善言几个儿女,都赶来了大房。 府里的下人也不敢睡了,都在各自做事的院子里待命。 周令怀一路从前院,到了安寿堂。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劲装,羊皮长靴踩在青砖铺石上,宛如身形矫健的猎豹,大步流星,惊呆了一路的奴仆。 表少爷回来了。 表少爷的腿好了。 表少爷回了幽州这么久,原来是去治腿了。 不消片断,这一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虞府。 老夫人亥时刚至,就传了不好的消息,之后一直用参吊了最后一口气,虞府二房人都等外厅里,老夫人却谁也不肯见,只让虞幼窈守在身边,嘴里也一直喊着侄孙的名字,看样子是见不到周令怀,就死不瞑目。 不久前,柳嬷嬷从衙门里回来了,拿了休书,使人连夜将杨氏送回本家,杨氏没熬到家里,在半道上就咽了气。 谢神医因为和巫事有关,被长安绑了,关押在青渠院。 二女儿“信巫”,被老夫人剪了头发,关进了柴房,明儿一早就要送回族里。 如今连老夫人也…… 这一整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一直到现在,虞宗正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想到之前,他匆匆赶去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逼你娶柔嘉的人是我,恨也好,怨也好,都冲着我来,柔嘉没有对不起你,是我们家害了柔嘉一条命,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算不信窈窈是你亲女,也不要祸害她,否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老夫人,眼睛倏然圆瞪,流露了凶狠:“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虞宗正想到了,当年被他推了一把,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的谢柔嘉,又想到了中午那会,被他气得吐血的老夫人,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险些崩溃当场。 虞宗正茫然地看向了二弟。 这一切,都是二弟的错。 是二弟觊觎长嫂,罔顾人伦。 是母亲执意要他娶了谢氏。 屋里头,虞老夫人醒了醒神,拉着虞幼窈的手:“把家里几个小的都叫过来,我瞧一瞧,”她叹了一口气:“怕是,等不到你表哥了。” 虞幼窈起身,连忙去叫了人。 大房里虞幼窈、虞善思、虞清宁,二房里虞善言,虞善信,虞善礼,虞霜白、虞莲玉,虞芳菲。 虞老夫人浑浊的眼儿,一眼就瞧见了虞善思:“思哥儿,过来!” 虞善思红着眼睛走到床榻边上,接过了柳嬷嬷手中的参汤:“祖母,孙儿喂您吃药,吃完了药,您就能好起来……” “乖孙,”虞老夫人欣慰地张嘴,吃了一口药,就不吃了:“祖母喝了大半辈子的药,总算能歇一歇了。” 虞善思痛哭当场。 虞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子不教,父之过,你娘不专妇德,错不在你,你周表哥跟闲云先生是忘年之交,闲云先生要去幽州办书院,你大姐姐说,要送你去幽州,和闲云先生读书修德,再没有比这更好路子,”说到这儿,她殷勤嘱托:“你要争气。”
第706章 一事相求 祖母临终前,还不忘为他安排前程,虞善思心中既羞愧,又难过,连忙点头。 他也知道母亲从前作恶不少,这才心病缠身,致头症不能静休,病不能治。 父亲休了母亲。 三姐姐要被送回族里。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是恍惚了一阵,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虞老夫人的眼儿,一一从虞善言,虞霜白几个脸上滑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都要好好的。” 虞霜白几个再也忍不住扑到床榻边上,一边喊着祖母,一边呜呜地哭。 周令怀掀帘进屋。 虞幼窈似有所感,一转头就愣住了:“祖母,是表哥来了……” 虞老夫人强行打起了精神,歪了脑袋瞧去,恍惚的眼中,侄孙周令怀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地走过来,她眼睛倏然瞪大,最后化为了释然:“腿、腿好了,好、好、好,”她喘了一口气:“你们都出去。” 这是要单独和周令怀说话。 周令怀看着她从身边走过,三四个月没见,小姑娘眼底青黑,巴掌大的小脸儿,又瘦小了一些,瞧着苍白又憔悴,身段柔桡,又抽长了一些,可身上的孔雀纹遍地裙子,却宽了几分,腰间消瘦细弱了一圈。 他手如疾电,拉住了错身的人,却没有回头:“别怕,有我在!” 表哥的声音不复从前清冽淡雅,含了风尘仆仆的砺哑,虞幼窈身形微顿,也没有回头,却霎时红了眼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鼻里发出了细弱“嗯”字,透了些呜咽,仿佛弱小无助的小兽,惹人怜爱。 不一会儿,屋里就走净了人。 周令怀大步走到了床榻边上:“老夫人,我回来了。” 虞老夫人目光慈祥:“回幽州治腿,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是不是真的治好?可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腿,留了什么遗症才好……” “原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就没提,”周令怀也不好解释,自己的腿早就好了,只好道:“没有留下遗症。” 虞老夫人靠在迎枕上,欣慰点头。 看着她脸上由衷的笑容,周令怀突然道:“很抱歉,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您。” 他初初进府,虞老夫人不光允了虞幼窈劳师兴众地为他修整院子,甚至还安排他与湖山先生读书。 他很清楚,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稍一想,很轻易就能猜出,虞老夫人对虞幼窈的良苦用心。 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起初,他还能和虞幼窈以礼相待,后来相处多了,只觉得这姑娘心如琉璃,净无瑕秽,便有些贪心不足,想要更亲近一些。 他心知,虞老夫人疼爱虞幼窈,但凡对虞幼窈好的,她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他教导虞幼窈课业,指导她练字。 虞幼窈长进了,虞老夫人满意了,就默认了他的行为,纵容他和虞幼窈亲近。 后来虞幼窈的字练出了章法,课业也赶上了家学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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