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也是为着看那金树来的吧?” 姜芙笑笑全当默认,又道:“大姐,这满镇上只有那一棵吗?” “树倒有不少,但千年的只有那一棵。” 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姜芙眼珠子一转,“那树下可有旁的什么东西?比如.......坟冢?” “坟冢?”老板娘声线也不由提高,随后甩手一笑,“那树也不是长在偏僻处,就在镇西,四周都是人家,哪里来的坟冢啊!” 青天白日的,便听了坟不坟的话,做生意的有些忌讳,觉着姜芙问的话十分无礼,脸色也不如方才那般喜庆,反而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姜芙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能填饱肚子后亲自去瞧瞧。 那棵银杏树并不难找,凡是住在这镇上的无一不知。 当姜芙到了镇西的时候,正是叶落黄时,果真同旁人所讲,参天的大树,放眼一望,皆是黄金颜色,树下满铺的落叶亦是金灿灿的,万分喜人。 附近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在此观绕,当地官府特将此树四周围出一道院墙,放眼一望,四周干净空荡,哪里来的坟冢。 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袭来,姜芙心想,钟元定不会骗她,亦不会连自己家在何方都讲不清,难不成是他多年未归,所以不知近况? 亦或是官府为了砌这院墙将坟给移平了? 越想越觉得荒唐,人死大于天,即便是官府也不可能做这移坟平地的事儿。 四周观景之人吵闹不停,众人皆在感叹此树参天之势,唯有姜芙灰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似个异类。 心心念念奔着沣州来,可到了这里,却似迷了向,她蹲身下去拾了一片平整的黄叶拿在手里,上面纹路清晰。 为不生错端,姜芙四周转了转,仍是一无所获。 着实无法,只能先回客栈住下。 在树下拾得那片黄叶被姜芙平整的摆在眼皮子底下,她心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地方,或钟元那日在暗牢中讲的,根本不是此处? 疑云满布之际,房门被人叩响,打断了姜芙的思绪,“谁啊?” “客官,您方才要的热茶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 话音落,小二推门入室,将一壶才沏的新茶放到桌上,目光扫到那片黄叶一笑:“客官也是来观千年银杏树的吧!” 每到这时节来往游者不少,也是这时客栈人满为患。 听他问起,姜芙脑中灵光一动,随之从荷包中取出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个你拿着。” 一见银子,小二眼珠子都亮了,无功不受禄,不敢贸然下手接,“客官,您这是......” “我想向你打听点事,除了千灵县,沣州境内可还有哪处种得千年银杏?” “没有了,”小二摇头,肯定回道,“我就是沣州人,这附近都有什么我比谁都清楚,除了咱们千灵镇旁处再没了。” “那树下可曾是谁家的坟地?” 听她问得奇怪,可看在银子的份上小二还是答了,“哪有什么坟地啊,咱们千灵镇可拿那树当宝贝,自打我记事起,那树就被官府围的严实,谁家的坟地敢在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 既已来此,姜芙若不问出些东西便不甘心,将那散碎银子又朝前推了一把,心下一横,问道:“我还听说你们镇上以前有个神医姓许,叫许定......” 小二又扫了那银子一眼,几乎未过脑子,“咱们镇上到处都是郎中,可你要说最有名气的,当属许定年!” 听到这个名字,姜芙耳内嗡鸣一声,心也跟着提起,拇指指甲不觉扣在弯曲的食指上,她接着套话道:“那他现在可还给旁人诊病吗?” “别提了,人早都不在了,就算是在,也不可能给咱们平民百姓看病,”小二一甩手,面上透出一丝唏嘘,“许氏这一族啊,出的都是厉害的名医,人家当初可是北境的大官医,后来犯了事儿,被诛了满门,也是可惜了......” 许家在北境很有名气,想打听倒也不难,才想问他们埋在哪的事儿,便听那小二又快嘴道:“常人都说,小富即安,入到那王城脚下,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儿,许氏祖上几代行医,到头落得这么个下场,一家子连尸身都没归本家.......” 他说到此处,姜芙猛然抬眼,双目直勾勾望着那小二,后来的话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只能听到自己单薄皮囊内一下胜似一下的心跳。 “客官,客官?”见她双目发直,将人瞧的发毛,小二忙唤她两声。 姜芙这才回过神来,却似五内惧焚之感,袭遍全身。 “这银子你拿着,出去吧......” “您没事儿吧?”小二一边将银子揣到怀里一边关切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楼下就有医馆,要不要小的帮您请个郎中?” 姜芙摇头,“不必,多谢。” 见她执意不肯,小二这才离开,走时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姜芙脑子发炸,似有一根银针从她喉咙扎下去,一直通到根底,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肺腑,后知后觉的悔恨、愧疚一同朝她砸来,连喘息都觉着疼! 她再也撑不住,手掌覆在那只银杏叶上,一手紧紧攥住自己心口前的衣衫,连同怀中的那枚荷包也一同握在掌心。 现在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钟元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其实那树下根本没埋他的双亲,他只是想方设法给了姜芙一道希望,一道活下去的希望。 钟元一早知道,他若死在崔枕安手上,以姜芙的性子,要么自尽,要么会冲撞崔枕安,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想连累姜芙,他只是想让姜芙好好活着。 于是逼着她做出了一个承诺。送他归乡的承诺。 这便是他此生能为姜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第67章 活不活看造化 眼前一片白雾, 四周一片晕暗。 所见之处皆是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身上的痛楚似消失了,身子很轻很轻, 生平从未有过的舒意。 崔枕安独自前行,听不到任何声音,亦找不到出路, 更不知要走到何时何处,亦想不起前身后事,似一缕游魂。 他觉得着自己似在这一片胧意中走了几天几夜, 却半分疲意都没有。 突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 四肢百骸皆如刀割, 眼前浓雾散尽,他重新跌入一片暗黑之中。 耳畔终有了响动, 耳洞却又似被人堵住, 伴着阵阵长鸣, 听得不够真切。 无数人在他身旁吵杂, 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试图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睫挡在眼前,似布了一圈黑帘, 他隐隐约约看见眼前一个熟悉的轮廓, 却认不出那人是谁。 身上无一处不痛,直直的往骨缝里钻, 他却只能似一块承伤的躯壳,任身上每一处碎骨搅动神经,却连吭一声都不能。 这种感类于凌迟之痛, 此刻崔枕安甚至觉着, 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银针扎透皮下穴位, 指尖儿轻轻转于其上,不急不躁,轻慢有度,在场郎中皆瞧头扒眼,连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根根银针,在此青年手上却变了模样,每一针都落得出人意料。 虽心下生疑,却也无一人敢贸然开口质问,只因现在这活儿是掉脑袋的,这会儿来了个替身,若太子有意外,大可往他身上推。 自这里赶到京城快马需要两日,路行舟带着钟元不吃不喝飞奔到此,身上还有伤,已是体力耗尽,人一到便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早被人抬到了厢房的床榻之上。 才将干净湿水的巾帕覆在路行舟的额头之上,便见他目珠微动睁了眼,棠意一阵惊喜,身子前凑,声线极小,似怕吵了他,“你醒了?” “枕安呢?”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哑着嗓子问崔枕安的安危。 暂将巾帕拿开,棠意道:“你带回来的那位......郎中,正在里面给他治病,已经很久了,都还没出来。” “劳烦你扶我起来去看看。”试图撑着胳膊起身,可路行舟还是太过高估自己的体力,费了好大的气力,竟是连胳膊也抬不起。 “你别乱动了,”见他做势要起,棠意避开了他的伤处将人按回,“你伤的也不轻,治的又太迟,方才郎中过来给你换药,说你若是再不好好养着,你那条胳膊就不能要了。” “可是枕安......”现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若崔枕安出事,路行舟当知后果严重。 “方才你睡着,我去瞧了一眼,你带来的那郎中气定神闲,看起来倒是有些本事,你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不懂医理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好生躺着吧。” 因翻动身子而又疼起的伤处惹得路行舟龇牙咧嘴,既动不得,她又不肯扶,只好老老实实枕平。 “对了,外头闹哄哄的,听说京中来了许多人,个个身着银甲,看着很是吓人。”棠意抬眼,自这个角度望向窗外,还能见着院子里人头近乎满布。 路行舟闭上眼,长吐一丝浊气,心想着,若这次崔枕安挺不过来,京中怕是要变天。 棠意别过眼,趁此机遇,手再次伸向水盆之中拧干了巾帕,而后拉过路行舟的手掌,轻轻为他擦拭。 温软的指尖儿正抚过他的掌心,巾帕染水,所过之处一片清凉,他的心上似也跟着被轻抚了一下。 慢慢撩开眼皮,正与那一双温柔的眸子对上。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棠意羞红了脸,顿将头埋下,耳根却也跟着红了。 “跟着我经了这一场,对不住......”路行舟正瞧见她脖颈处被树枝划伤的几道印痕,原本明亮的雪肌之上添了彩,于心不忍,对棠意十分歉然。 她很需要现在路行舟的歉意,他的歉意越浓重,日后便再离不开她,便有可能带她入府。 他只以为自己是个娇养未经事世的瘦马,殊不知这么些年刀光血影她什么没见过。这些小伤小痛不过是点缀罢了,连她皮毛都伤不得。 “你别同我说这样的话,”棠意手指下移,轻轻握住他的食指,“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有一颗慈心。照顾你也好,跟着你也好,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我不配,但是在你没回京之前,就让我照顾你吧,往后再想起来,这段时日就当我美梦一场,足够了。” 话音落,她终是逼着自己落下泪来,那滚烫的泪恰好不好落在路行舟的掌中,将人和心都砸的不轻。 紧接着棠意站起身来,擦了一把泪,似在此处无地自容一般,哭着跑出去了。 任凭路行舟如何唤,她亦不回头。 掌中还湿着,路行舟抬掌望着方才棠意的那颗泪珠子,百般忧思。 ...... 晨曦过眼,秋阳高起。 众人在门外守了不知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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