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乎身上没了知觉,那一刻崔枕安觉着死亡就在眼前,却没有半分惧恐之意。 然,他却眼睁睁的见着姜芙弃他而去,离开后便再没回来。 他想唤却唤不回,她连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拼命想抓的东西,往往怎么抓都抓不到,就一如当时,他看见姜芙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 这一次,她没有管顾他的死活,没有再为他掉一滴泪。 又是一声苦笑。 崔枕安单薄的眼皮之下,两颗目珠微微转动,鼻上酸意一路直通山根。 终于明白了被人不管不顾丢下只能独自一人等死的滋味。 原是这般锥心刺骨,一如有千万刀子插在身上,连翻身的余力都没有。 那般目中无人的崔枕安,那般心思阴险从无败绩的崔枕安,第一次觉着,倒不如死在那场劫难之中。 一颗心被人生挖出一半,又似被人碾在脚底,碾个稀碎,这痛何止身上骨碎那般简单。 这两声诡异的笑吓得路行舟才弯起的唇角又很快落下,心想着该不会是摔坏了脑子? 不过很快他又将声线压低了说道:“临州的事已经办妥,现在临州一案的相关官员,已经被方柳和仇杨押到京城。” “圣上还未发落,听说皇后娘娘还在为你舅舅求情。” 长睫微颤,崔枕安复而睁眼,眼中已有了润色,“求情?” “对,”路行舟一顿,“方柳在京中传回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已在佛堂跪了几日,不吃也不喝。” 在路行舟眼中,小郑后是个敦厚心慈之人,可一遇到家事,反而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了起来。 “她不是在为郑君诚求情,”崔枕安眼中冷意起,“她是在为郑氏,为她自己求情。” 从前崔枕安以为,小郑后视他为己出,凡事都会为他考虑。可现在他才明白,连生母都能视自己为棋子,更何况她呢? 他们需要的也不是他崔枕安,而是一个可以坐在太子位上的傀儡,这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无所谓。 这世上从未有人真正的爱过他,所有的人都不要他了。 连姜芙也是。 “杀.......”床上的人单手捏成拳,眼中润意转为红丝,“送我回京......” 突而愤起的怒意郁在心里,崔枕安试图起身,可肘处骨头裂断之伤过于严重,他只将头稍稍抬起,便觉着头晕目眩,随之口中咸腥涌起,他只觉眼前一黑。 有血泡自崔枕安的唇中不断鼓出,路行舟惊了颜,立即自椅上站起身来,朝外面高声叫道:“钟元!钟元!” ...... 春花易变,秋野时长。 不过半月的工夫,姜芙便在黎阳城里租下一间不大的铺面,眼下也仅仅是一间空荡荡的铺面,可前面能接诊,后间能住人,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行会会将姜芙要开医馆的一应拿去府衙走个过场,还得让姜芙去行会施针抓药,而后才能将药材陆续铺满,她才能开门医病。 若这一应通通走下来,只怕两个月也完不成。 反正她也不急,现在有大把的时间。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地段,街上的商铺都似金子做的,租一间的价格够在黎阳租上三间的了,好在姜芙出门时银子带的充足,若不出意外,足够她三五年的花销。 少时便记得黎阳城外有一座古刹,香火很旺,母亲也带她去过几次。 这日得空,姜芙一早便提了篮子准备了香火出了城。 今日一并非初一十五,来往的香客不算多,秋日城外山中宽阔,自山顶望向去天都是无边的,山峦于浓雾中若隐若现。 殿内有梵音传来,有僧人慢行来往。 今日来此,她也不仅仅是为了上香,她是为了在这里给钟元供奉牌位。 姜芙捐了些香油钱,随后虔诚跪在佛前祈愿:“许岚沣一生从未做恶,心地良善,愿佛祖保佑许岚沣早登极乐,来生富贵安稳。” “信女姜芙愿广施布医,不图钱财,积德行善,唯愿所有功德皆回向许岚沣。” 声声默念,全无杂意。 于佛前上了一柱香,很快她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她到现在似乎还记得那日摸到崔枕安耳中血的温度,还有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这个人千般不好,万般卑鄙,可那次也的确是因他之故,自己没有伤着。 若无记错,这是他对姜芙最好的一次了,可也仅这一回,,心中不安。 “崔枕安,你欠我的,你有今日也是你应得的。当初你丢我弃我,如今一回,咱们就当扯平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可也不知怎么的,泪珠子竟大颗大颗落下来,“你生也好,死也罢,咱们天各一方。” 终是耿耿于怀,她连柱香也不舍得替崔枕安上。 染了一身檀香气,姜芙提着篮子再下山时已经快到中午。 今日天上云多且厚,太阳躲躲藏藏的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今日出门太早,吃的又不多,待回城时已是饥肠辘辘。 回到自己的铺面,暂搁下东西便来到对面的面馆要了一碗九香鸡丝面。 掌柜是个女的,名唤珍娘,一见她是个年轻姑娘放下面便欢喜闲聊起来,“我这两日见你在这条街上进进出出的,是要做什么生意吧?” 面前刚出锅的汤面热气蒸脸,姜芙拿筷子挑起了一大把,点头:“是要开医馆。” “医馆?”珍娘一拍手,“那倒好,那坐诊的郎中是哪位啊?” 做生意的话都多,提到郎中,姜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 “哟,”珍娘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姜芙两遍,“这么年轻的小娘子就能坐诊了,可了不得,听说学医是要师承的,不知你师承哪位啊?” “兄长,”姜芙一口面还没送进嘴里,想也不想便道,“我的医术都是我兄长教的。” “哎哟,真不错......” “来两碗鸡丝面!”身后空桌坐了两个男子,高声唤道。 原本那珍娘还想絮叨两句,见来声意了也只能站起应客:“好嘞!” 眼前一空,姜芙无奈笑笑,心想着终于能安生吃面了。 一口入味的鸡丝才放入口中,便听身后男子说道:“听说了吗......” 他特意压了压声线,眼珠子左右转动两下探看四处倒没什么行人,才又道:“太子死了......” 这种小摊位,地方不大,低压的男声讲上两句自以为谁都听不见,实则这一圈儿仔细些的都能入耳。 此话一脱口,不光姜芙愣住,旁桌的几人也纷纷朝姜芙身后那男子看去。 作者有话说: 🔒
第70章 她不要我了 “这话可不敢乱说!”同行之人轻推了那人手臂一把, “若是让人听了去,怕是要给你抓起来的!” 其实方才那男子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本想闭口不言, 谁知邻桌的几人放下碗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怎么回事儿,讲讲。” “说来听听!” “.......” 地方小,新鲜事儿也少, 抓住一点风声就似得了什么好处,都扒上来,少听一耳朵夜里都睡不着觉。管他相熟不相熟, 问就算了。 男子是个碎嘴, 见人都拥上来, 似一时被架在了那里,反倒不好意思不讲, 便像说书的一般在中间小声拍着桌角道:“我京里有个兄弟, 他传回来的消息, 说当朝太子被人刺杀, 现在到处在抓刺客呢,还说那太子伤得不轻,八成是活不了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 ”那男子还不忘摆手撇清自己关系, “是京里的人传的,有人还说, 太子其实早就死了,只是现在朝廷不敢放出消息。” 一旁有人听到入神,便激动的拍了手, 身上的肥肉一颤跟着一颤, “此事当然不能传了, 若传了岂不是天下大乱!” “谁说不是呢......” 一众人等凑在一起说的热火朝天,从京东讲到京城西,大部分说的都是没边儿的事儿,旁人听个热闹,有人便拿的当了真。 可姜芙不同,好歹从前在京城里待过,有些事一听便知真假。 唯独关于崔枕安这件事,她犹疑了。 一碗热汤面汤汁被面条收的膨胀将无,姜芙连半碗也没吃得进去,只干举着筷子坐在那里听耳朵,这些人细细碎碎说了许多,直到最后,外面围了不止三层人。 小小的一个面摊,倒似活生的蜂子窝,再想探头都钻不进去。 自然,人多嘴杂,没多久便引来了官府的差役。 有眼尖的见了差役便提前溜了,溜不掉的便都被抓了。 那正中传话的男子被差役抓住抽了两个大嘴巴,带上就走,一时身后乱哄哄的,几个人挤在一处,险些将姜芙的面碗给打翻,眼见着这面是吃不下去了,姜芙也只能站起身来躲到角落里去。 面馆老板珍娘倚在门框旁吃瓜子,幸灾乐祸吐着瓜子皮道:“想听戏,去戏楼啊,跑我这里来说了,面不吃还耽误我做生意,抓得好!” “呸!” 一双三角眼中蓄了浓重的笑意,显然,若不是有人去报信,差役不会来得这么快。 此地不宜多留,姜芙只能溜着边儿走了,那珍娘忙在背后唤她,“娘子,抽空再来啊!” 姜芙没应声,只当没听见,最后她也不知是如何穿越了街上的一片闹哄回到自己铺面中的。 因得尚没开张,前门的门板便没放下,自后门入室内,房中空荡昏暗,只能借着窗中透过的光。屋里算不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却莫名从柜上翻找出一根蜡烛点燃,蜡身倾斜倒下,滴了两滴蜡油上去,她颤着手将蜡尾坐上去,却似犯了邪,试了几回都未成。 最后干脆熄了火,来到窗前坐下。 今日上山下山走了一上午,这会儿腿肚子还一跳一跳的没缓过来,对面的面摊上这会儿才恢复宁静,姜芙却透着窗子缝隙瞧看外面,久久缓不过神儿来。 黎阳离京城遥远,旁的可能是讹传,可崔枕安生死一事,姜芙也难以料定。 一个人几乎摔成七零八碎,耳内出血,这样的人即便活过来,怕下半辈子也不能像常人一样生活行走,除非遇见神医。 可这世间哪又有那么多的能人? 崔枕安再精明,他也是肉体凡胎,有许多事他也不能完全撑控。 姜芙本以为自己是恨透了他的,恨他当初抛弃,恨他杀了钟元,恨他对郑氏罪人熟视无睹,可若真让他死......姜芙还是更愿他活着。 心中讲不出的滋味,只觉着有些酸涩,又觉着有些不甘心,是的,不甘心。 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双手捏起膝盖上的裙带,尽量不去回想当时马车里崔枕安护着他的模样,自小受的好意有限,身边往来恶人居多,姜芙已经做好了将过去全抛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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