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她人生当中最为幸福的时刻,就是少时在乡。父亲是当地的父母官,刚正不阿,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擅长作画。 她父亲公事繁忙,整日都是披星戴月的归家,可娘亲从不抱怨,两个人感情深笃,姜芙皆看在眼中。 自小便看他二人恩爱长情,那时姜芙年岁尚小,她觉着,相爱的人就应该是那样的,她也一直巴望着,有朝一日也能找个心爱的夫君,两个人可以平安情深度过一生。 但是她却忽略了,真情她是有,可不代表旁人也有,若是错付了人,是会丢命的。 无论何事,只要一厢情愿,结果总会给你重重一击,让你连悔不当初的机会都捞不着。 自小离家就不曾被人善待过,因而更加容易被外界所迷惑,可如今她清醒了,代价却是惨重。 在街上每行一步,她的心情便由欢松变得深重。 无论何时,只要一想到崔枕安,总能让她连唇角也勾不起来。 她能真切的感受到崔枕安手忙脚乱却又无措的想要拉回她的手,甚至会有些错乱的讨好在里。 她厌烦、躲避、不愿回应,一心只想离开,她觉着爱情不应该是那样的。所以她熬过了最难的时候,他给的糖,她便不想再要了。 街上疯闹的孩童一群跑过来,无意撞了姜芙,自己也险些摔倒,姜芙急着探下身去将扶了一把,那小姑娘的笑的似花一般,道谢便又跑开了。 姜芙会心一笑,这一场插曲,好似一下子暂挥开了她心中的阴霾,她终抬步朝前行走。 黎阳城里的一切都是看着又陌生又熟悉,最后竟凭着自己的记忆兜兜转转到了西街坊。 她家的旧宅便在这里。 与儿时记忆相仿,西街坊仍旧僻静,一道长街不宽,时有行人,少时自己常在这条街上奔跑着玩闹,也一如先前遇到的那些孩童无二。 那时觉着这里的白墙黛瓦很高很大,如何也望不到头,如今再瞧,似也矮了许多。 顺着街朝深处行进,终在一处朱红的门前站停下。 朱血和了红漆涂在门上,颜色鲜亮持久,一对新帘各贴在门墙两侧,上有新提联诗两行,亦不知是出于谁之手。 门前的抱鼓时也早就置换成一对石兽,高挂的匾额亦不再是“姜府”二字,院墙仍可看出从前的模样。 可姜芙知道,这宅院不是她的家了。 当年父母相继去世,她年岁尚小,家中又无长辈,京中姑母便派来了人接她上京,走时也将姜府一应处置变卖。 不由走上阶去,手触门上铜环,心中五味杂陈。 思旧落泪。 她有时也会想,若是当年父亲没有出事,母亲就不会伤心过度郁郁而亡,她也不至于流落他乡寄人篱下......更不会遭遇后来的一切。 命运从那时起便开始捉弄起她来,不曾给过她一回善待。 她愣杵在不再属于她的家门前,无处可去,隔开她的,又何止这一扇朱门。 抬手轻抚泪珠子,姜芙退下阶去。 最后依依不舍看了旧时的自家,久久都不愿离开。 在外辗转这些日子,一路沿途也学了不少东西,她离西街坊最近的一条街上寻了间客栈住下。 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小二的消息最是灵通。 凡事只要给银子就没有难办的事儿。 小二带着她上了二楼,这里推开窗便是主街,小二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乐呵呵地道:“客官,这间就是咱们这里的上房了,窗子朝南,光线好,望出去的景儿也好,您看您若是不满意,我再帮您去另寻一间。” 姜芙视线飘远,站在窗前朝这边望去,甚至可以清楚看到自家旧时的院墙,“不了,就这间吧,不换旁的了。” “好,那您歇着,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稍等一下。”小二才要退下,姜芙便将人叫住,熟稔地自怀中掏出两颗散碎银,递了上去,“我有些事想同你打听一下。” 这两颗门牙大的散碎银不是普通数目,倒顶了小二两个月的工钱,小二欢喜的双手接过,也很痛快地道:“客官您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 “我想在这附近开一间医馆,我知道开医馆所用的东西都很麻烦,我想知道黎阳的行会在哪?”自打在京,姜芙就曾商量着和钟元一起去个无人的地方开间医官,也是从钟元那里听说若开医馆,先要通过当地的行会。 “巧了,从这出去往北走三条街,一入德玉坊您打眼就能见,您无论想开什么馆,只要与行会的人说明,交足了银子还有单子一应就成了,行会的人自会告诉您都需要什么。” 姜芙心里有了些底,点点头,很快,眼珠子微动,又道:“请问你可知道前面西街坊原住着姓凌的一户人家?” “姓凌?”小二朝天翻动眼珠,一时没想起她说的是哪家。 “就是门前常年种海/棠的那一户人家!”姜芙忙提醒道。 小二这才恍然,“哦,您说的是凌先生家吧,他家早不在那了!” “不在了?去哪了?” “死了,”提及此事,小二惋惜道,“凌先生早些年得了重病去世了。” “那他的外孙女呢?” 小二又是一声叹息,“凌先生去世不久,听说一直养在他身边的外孙女便去投奔了在北境做官的父亲,有行商从那边带了几嘴闲话,说是那位陈大人污告北境的一位贵人,全家被治了罪,其女不知所踪。” 这结果让姜芙惊得半张了嘴巴,一时讲不出话来,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响,“什么?” “依我看啊,哪里是什么污告,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给穿了小鞋。”反正天高皇帝远,小二只当闲话家常,说话也没了遮拦,“只可惜了凌先生,一直在西街坊的学堂中教书,倒也十分有威望,谁知女儿家竟遇了这等灾祸,” 他啧啧两声,“我小时候还记得他家门前种的海/棠似仙女一般,凌先生种花草总是有一手的。” 少时,姜芙最好的玩伴便是凌先生的外孙女陈嘉蓉,仍记得凌先生的女儿怕父亲独居孤单,便将陈嘉蓉留下给他作伴,她整日唤着嘉蓉姐姐,后姜芙家生变故,不得不上京,走前一夜,两个不大的姑娘在房里抱着几乎哭了一夜。 此后分别便再没见过面,先前还有书信往来,之后姜芙再寄信出去便再没回音。 若当真如小二所言,那此结便可解了,陈嘉蓉早便不在黎阳了。 提及海/棠,姜芙不由又想起棠意,她与记忆中的嘉蓉姐实再是太像了,尽管那时年岁小,姜芙也不至于全然不记。 况且嘉蓉还比她年岁稍长。 还有她与棠意分别前的种种,棠意语气过于奇怪,将这两个人重叠在一处,又使姜芙疑惑起来,若棠意当真是嘉蓉,为何又不与她相认呢? “客官,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小二后来在一旁的自说自话,姜芙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瞧着姜芙两眼发直,便不由问起。 “没有了,谢谢,有事我再叫你。”强稳了心绪,姜芙觉着天都快塌了。她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为何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这般坎坷? 与她交好的一个钟元,一个嘉蓉,原本出生安稳之家,却都半途跌入深渊之中。 老天当真不公到如此地步? 不过几句话便换了两个月工钱,小二紧握着碎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外面艳阳高照,自这角度看下去,外面街上无论是行走的路人还是叫卖的货郎,好似个个悠闲自在,没有烦恼似的,唯她似背上背了一座巨大的冰山,前路无望,后退便是彻骨的寒凉。 “北境,”一提起此处,姜芙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又是北境,我的人生,钟元的人生,还有嘉蓉的人生,都是被这个地方给毁了.......” 无边的恨意四处漫散开来,远处的崔枕安似感受到了一般,终睁开双眼。 不同这几日的时迷时晕,再抬眼皮时,眼内恢复了些许清明。 头面以下皆失了知觉,似唯有一双眼珠还能动。 似有感,一直站在窗前按方配药的人偶然侧头看去,二人的目光交在一处,对视的那一刹,崔枕安近乎忘了,今夕是何年。 作者有话说: 🔒
第69章 太子死了 这几日过的似不在人间, 连崔枕安都觉着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 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最后竟被人拉了回来。 几日未曾开口讲话,全靠米汤和药汁子续命, 这副模样,让他突然想起前几年被人暗害摔得满身重伤时乍醒之感。 只不过那时睁开眼见的第一个人是姜芙。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处,谁都不躲不避, 钟元将手里的当归丢到一旁,而后慢步过来坐下,探上崔枕安的脉。 他此一动, 惊了一直带伤守在这里的路行舟, 路行舟大步上前, 看着崔枕安正转动的目珠兴奋的压着嗓子唤道:“枕安你可是醒了?可能听见我说话?” 虽仍旧听的不算真切,却比前时强的多了, 崔枕安想要张嘴说话, 嗓子却哑得厉害。 千言万语就卡在喉咙里, 半个音也发不出。 手自他的腕子上收回, 钟元漠声道:“你命倒算大,虽伤处不少,竟没伤到腰椎。” 听他这般说来, 路行舟便知, 这命是保住了,就差原地跪下来感念天地, “那他这一身伤多久才能好?” “看造化,一年两年是他,三年五年也是他, 若还能像常人一般走动, 怕要费些时辰。” 钟元起身着实不愿再在此多待上一刻, 大步出了门去。 目送钟元离开,路行舟坐到他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探,“枕安,你知道吗,自你伤后,京里险些出了大事。” 躺在床上的人面容微动,他盯看路行舟面色无波,便知此下无碍。 喉咙轻咽,嗓子似被火灼似的疼。 勉强启唇,崔枕安第一句问的便是:“姜芙呢?” 不提还好,一提此,路行舟沉默下来,想说的话又吞回,半晌,才从怀中掏出摔成两段的发簪,递到崔枕安眼前,“人没找到,只找到了这个。” 这两日路行舟也没闲着,派人在山鸣关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倒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那片林子里不太平,保不齐有什么野兽之类。 那醒眼的群青色,入了崔枕安的眸孔中,随之他闭上眼不再去瞧,反而面上挂起苦笑。 几日未睁过眼,只食了些米汤,唇上干裂,乍一笑便咧出了血痕,添了一抹妖色。 “果真.......” 她走了。 那日他自山坡上摔落下来,被支长的粗木所拦,随之两个人自马车中被甩了出去,崔枕安牢牢护住怀里的人,感觉到自己骨节一处处断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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