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蓄了满眼,小郑后竟没想着,有朝一日,崔枕安竟能一丝余地也不肯留,“枕安,郑氏可是你的母族啊!” “若徇私枉法,我与前朝昏庸储君又有何异。”他侧过目去,不再瞧她,朝殿外高声喊道,“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 话音落,方柳带着一众人等入了长殿来,只瞧素来端庄的小郑后现下已经哭成了泪人,方柳便知事态僵持,无奈只能上前弯身道:“皇后娘娘,您请吧。” “好,”小郑后自椅上站起身来,不大的功夫,泪湿衣襟,“本宫就看着,看着你这圣明的太子,最后没了郑氏的扶持,能走多远?” 此话伤人,无疑是将她与崔枕安分裂开来,由此刻起,崔枕安终是觉着一直以来,他自认为的疼爱不过都是建立在太子这个身份上的,所谓的亲情,不堪一击。 “原来母后也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坐上之人终于正过脸来,直直望向小郑后的一双泪目,“我若不是父皇的独子,母后可还会视我为己出?你们需要的不是我崔枕安,而是一个可以保你们郑氏荣华无边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郑君诚与温肃皇后当年所做之事,你虽旁观,却无制止,这是一种默许,甚至也可说,你也帮凶之一!你虽未下手,却在他们之后不费一指半力便得了无限的尊荣!” “母后你自诩温良,实则一直站在后面递刀子,你手上不染半滴血,你才是他们身后最精明的那一个!哪有母亲看着自己儿子受伤却一味包容凶手的?除非,那母爱是假的!你与我生母一样,都是假的!” 实则,这么多年以来,崔枕安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剥开层层真相,惊觉,除了姜芙以外,其实没有一人爱他。无论是生母还是养母,时时都在向他传递一个观念,那便是算计和不择手段。 正因着这份骨子里的狡诈,使得他当年在离开时,几乎不留情面的将姜芙抛弃。 被拆穿后的小郑后整个人僵在那里,生平头一次觉着无地自容。 明明她自认没有私心,她自认一切都是为了郑氏,然,一旦心中最深层的那抹阴暗被人拉到阳光下,小郑后便慌了神。 哑口无言。 “母后,”这两个字,崔枕安已经不知该如何唤出,“回你的宫里去,接着演下去,是你在儿臣与郑氏间择了后者,你我的母子情份,到今日止。” 作者有话说: 啊哦,没有到一万,明天我争取吧,这两章要走的剧情有点多~~别急 🔒
第73章 朕对不住许家 小郑后今日来这一场, 无疑是生生切断了她与崔枕安的母子情份与多年的养育之恩。 崔枕安亦是肉体凡胎,他又如何能不难过。 可是桩桩件件将他架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 只能凭心而做,不愿让自己越陷越深。 将人送出府去,方柳回殿中复命, 入殿门的一瞬,方柳瞧见崔枕安垂手而坐,似一只孤立寒江无归处亦无来处的孤雁。 自小便跟着他, 这人什么心性方柳最是悉知, 也鲜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崔枕安好似什么都有, 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不由连方柳也跟着叹了口气,自婢女手中接了一盏热茶, 亲自奉上。 “殿下, 您桌上那盏茶都冷了, 换盏新的吧。”悄然放下, 将冷茶挪到一旁。 桌前的人也仅仅是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才道:“方柳,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 在崔枕安的人生词卷当中或是觊觎或是手段算计, 从来都是争其上流, 从未有过顺其自然这一说。 在此人眼中,一切都是可以谋算勉强来的。无论过程, 只论成败,只要他能得到。 “就是不强求。”方柳回道,“可是殿下, 您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给郑氏留吗?” 他未再答, 只是摆了摆手让方柳出去。 一场雪罢, 明月高摆。 昨夜的雪水入泥,湿处泥泞难行,有水洼的地方就结了冰茬儿。 今年京城的冬日来得尤其早,让人不免心寒。 从前郑君诚也仅是依着太子的势在外强硬,实则一入了暗牢中便照比从前似退了一层皮似的,千万种刑法没挨上几件,深切意识到崔枕安这回是来真的,也就不强硬了,既不骂又不喊,反而老老实实将从前的事都招了,只有一点他没敢讲,便是当年许家的事。 他还巴望着郑后能将他救出去,若是将许家的事都兜出,怕是第一个要他性命的就是皇上。 不过这件事崔枕安一早就料到,他提前写了折子,还有当年事的案宗一应,亲自入了宫门去。 崔枕安自山鸣关回来伤成这副德行,皇上心力交瘁,他本来身子不大不如从前,一见独子经历此劫,亦病了好些日子。 前日得知他将郑君诚从天牢中提走,皇上还颇有微词,恨他自做主张,可一见了他身上的伤病,却再也不忍心责备,只是念他何故寒日颠簸入宫。 当年的北境王,如今的晖帝,岁月将他鬓角染霜,虽仍可勉强看清俊朗的轮廓,可英雄亦有衰老时。 当年他老来得子,崔枕安的眉眼长的又像极了温肃皇后,因而他对崔枕安是放在心尖子上的疼爱。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怎的这时入宫?”见他来,晖帝自案上直起身子,小半高的折子挡了他半拉肩膀。 突然之间,崔枕安一下子哑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讲说。 他是天子,是当年强折生母与情郎的痴汉,同时也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多丑陋的真相袭来后,能否经得住,连崔枕安也不敢保证。 被亲人背叛,又何止是被亲人背叛。 素来出手果断的人,生平头一回生了犹豫。 然,最终他还是想到先前与小郑后所言的那句因果之说。 因是谁种的,果便由谁来吃。 当年父皇种下的是恶因,自然结的是恶果,这颗恶果千百轮转到了今日,也该送到他的手中。 虽是一种残忍,却也是应得。 “是为着郑君诚的事。”这回,他连称一声舅舅也是不愿。 晖帝沉吟片刻,随之叹了一口气,“你命人搜集来的那些罪证,朕已经看过了,记得到是详细,郑君诚论罪当诛,只是他毕竟是你舅舅,依朕看,你舅舅倒没旁的心思,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只不过是被手底下的人蛊惑,一时做了糊涂事,将他手底下那些个不安份的官员斩了便是。” “之后朕会调郑君诚去挂一个闲职,再不让他插手朝中要事。” 自打郑君诚的罪状送到晖帝眼下的那一刻起他便是这般打算的,他不舍得杀,只因郑君诚是他心爱女人的亲弟。 也是这些才让崔枕安彻底意识到,若是许家的案子不掀开,皇上永远狠不下心,万事可容。 微定了心神,崔枕安又道:“那么父皇可还记得许定年许氏一案?” 晖帝盘弄起桌边的翡翠手串,“你之前呈上来的折子朕也看了,既已定案,再说从前也没什么意义,重启许氏一案的事,就此作罢。” 当年下令处死许氏的是晖帝本人,事后对于这桩错漏百出的案子他也不是没有过疑心,只是木已成舟,若再查反倒若人非议,便一直搁置了。 “可是儿臣.....”崔枕安一顿,“儿臣已经将此案重新翻覆一遍,已然查清当年真相,害儿臣的,并非许定年,而是郑君诚。” 此言一出,晖帝看起来并不意外,因是当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此事,晖帝的脸沉下来,他亦是个聪明人,很多事只要细想便知,可他不断逃避,逼着自己不对面对一些事情,只活在自己梦中的泡影里。 “陷害忠良,贪赃枉法,这样的人父皇还不肯杀吗?”事已至此,崔枕安再也瞒不下去,“您念及他是儿臣已故母后的亲弟,您为了对母后的愧疚一味的容着她的母族!若是儿臣告诉您,当年给儿臣下毒一事,母后也是凶手之一,您还会纵着他们吗?” “住口!”似一声龙啸震天入海,殿内宫人受惊不小,齐齐跪下。 晖帝红了眼,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原本手中的翡翠手串摔出去好远,额上青筋如若山脉,似被人掀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圣上性子温吞,连高声讲话都未有一回。 这般反应,已然让崔枕安明白,或许这些,他的父皇一直都清楚,不过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她不会做那样的事,她也没理由做。”虎毒不食子,崔枕安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她又如何忍心去伤,晖帝就是一直拿着这个借口来哄骗自己。 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 “父皇......这世上,没有母亲会不爱孩子,可若是她恨极了孩子父亲的时候,那恨也会转到孩子身上。”细细想来少时光景,温肃皇后很少对他笑,两个人在一处,她也未曾抱过自己,反而是他在小郑后那里得到了母爱。崔枕安一直以为生母只是严厉,实则不然,他只是郑氏所用的工具罢了。 温肃皇后恨透了她的夫君,恨到让他断子绝孙,又怎会爱他们的孩子? “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您当年府里的姬妾皆生不出孩子?” 在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崔枕安顺带也查了当年晖帝的起居录,亦知,在自己出生后他的父皇就再不能人道,任凭他府中姬妾再多,也全无用处。 在崔枕安全不顾情面,将事情一件一件掀到底时,晖帝觉着天都塌了。 他不聋不傻,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愿深想,也不愿相信。 “都退下。”晖帝原本挺得笔直的身板突然靠到椅上,半身颓然。 仅低语一句,原本跪伏在地的宫人齐齐爬起,悄然退出。 自然,他们先前在殿中所听到的事是一个字也不敢露出去的。 待众人走后,殿中仅剩下两父子。 晖帝沉默许久,眼尾微湿,殿内静得针落可闻。 就在崔枕安以为他不会再讲话的时候,又骤然开言。 “朕本以为,她生气也只是一时的......”旧事重提,往事浮目,晖帝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起来。 “初见你母后那年,她才十六岁,明艳如瑰,笑起来如夏日灿阳......”提到此处,晖帝那双不再黑亮的眸子竟鲜有了神彩,“她聪明,机灵,灵动......她哪里都好,唯不喜欢我。” “可人一旦有了私心,便一发再难收拾,当初明知她有相爱的未婚夫朕亦用了强权硬娶了她。朕知她恨,但心里还存了些侥幸,将能给的都给了她,想着只要时日长久,她便会看到朕的真心。” “起初她闹,她哭,可慢慢她便不闹了......”长提一口心中的酸楚,晖帝又吐出一口中浊气,“后来朕才明白,她为何不闹了,她不是接受了,只是愈发恨了而已......” 晖帝说话声响不大,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扎入崔枕安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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