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炊烟,氤氤蒸汽,缥缈在雨幕茅草屋中。 许是觉得小表妹不该被一双双眼睛窥视,元栩默默走到殊丽一侧,拿起灶台上的盐,“我帮你。” 说着,就往锅里撒了一把,换来殊丽的阻挡。 “我已经放过了。” 没想到元栩会过来帮倒忙,锅里的莲藕成了盐藕,殊丽拉下脸,瞪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情绪,虽有不满,但没有厌烦,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元栩摸摸鼻尖,“那我不知。” 殊丽将莲藕盛进盘子里,放在一旁,打算重新做一道。就这盘咸藕,天子定然不买账。 听见动静的众人齐齐发笑,元栩却浑不在意,主动帮殊丽切起藕片。 别说,刀功极好。 殊丽探脖子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帮我把姜切成丝。” 元栩拿起洗好的姜,与殊丽打起配合,不消两刻钟,四菜一汤被端上桌。 看着冒热气的小炒,陈述白执起筷箸,每样先尝了尝,味道不是最好,但胜在有家常菜的味道。 自从登基为帝,他已许久没吃过简单的家常菜了。 一顿饭下肚,他取出锦帕擦拭嘴角,“不错。” 殊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陛下喜欢,奴婢再寻机会献丑。” “没让御厨帮忙?” “没有,”殊丽没有多想,如实回道,“是元侍郎打的下手。” 话落,眼生温情的天子冷下脸来,呵笑一声,“传元栩进来。” 殊丽还是没多想,以为天子要夸赞自己的近臣刀功好,高高兴兴端着碗筷走出里间,带着元栩一同进来。 木床边上,陈述白语气不咸不淡,“厨艺不错,爱卿若是不想在兵部任职了,就同朕讲,朕再指派个御膳茶房的活计给你。” 话里明显是带着呛意的,只是内敛惯了,不会泄露真实的情绪。 殊丽听出不对味,担忧地看向元栩,哪知元栩也是个不会看眼色的,迎着某人的气性往上冲。 “臣遵陛下旨意。” 陈述白抵了抵腮,头一次发觉元栩胳膊肘往外拐了,“回宫后就去御膳茶房报到,但别大材小用,兼任。” 元栩面不改色,欣然接受了这一安排,临了,还问了一句:“臣来此至今,并未见着家弟,敢问陛下,是否也为他安排了兼任之职?” 后方的殊丽也竖起了耳朵,不是关心元佑,纯粹是希望元佑栽在自己兄长这句话上,毕竟,从去往囿园,到启程回宫,那个男子一次都没有现身,说不定是玩忽职守,溜去哪里逍遥了,如此一来,必然受到责罚。 她就是不想看他好过。 闻言,陈述白算是气笑了,语调沉了几个度,“自己的弟弟自己找去,退下吧。” 元栩再一作揖,嘴角带了点弧度,掉转脚步走了出去。 殊丽合上门,想着替大表哥说几句好话,也好消了天子莫名其妙来的火气,可当她刚说了一句有关元栩的好话,就发现事与愿违了。 她赶紧噤声,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不敢去瞧天子冷然的面容。 陈述白闭闭眼,压下心底不知名的情绪。
第30章 司礼监和六部被大批禁军包围,时不时发出惨叫,回荡在宫墙内外,令风波之外的宫人胆寒。 殊丽连续做了几日的噩梦,每每醒来都像浸泡在水桶里的鱼,出了一身的汗。 自茅草屋避雨之后,陈述白一直没有召她去燕寝承伺,她留在尚衣监,每到下值就会与木桃和晚娘一起聊些闲事,日子倒也清闲。 再有半年,晚娘就可以出宫了,殊丽又羡慕又担忧,劝了几次,希望晚娘看清那个男人的面目,可晚娘执迷,殊丽甚为无奈。 这些日子,外廷的官员异常忙碌,通宵达旦,殊丽知道,他们是在收集谋逆者的罪证,准备反击。 她不懂朝廷的事,也没有去过问,安分地呆在尚衣监,像是与燕寝那边失去了联系,一晃过了一整月。 夏日来临,火伞高张,朝廷加长了午休的时长。 木桃带着几个小绣女坐在庭院的西府海棠下纳凉,一个小绣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今夏可真热啊。” 木桃躺在长石椅上,摇着蒲扇问道:“你们瞧见姑姑了吗?” 几人摇头,取笑木桃一炷香也离不开姑姑。 木桃摇头晃脑,以蒲扇遮面,小跑到耳房的屋檐下,探头往里瞧,没见到殊丽,不禁疑惑,自从姑姑不用去守夜,几乎寸步不离尚衣监,今儿去了哪里? 福寿宫内,殊丽坐在蒲团上,正在为太皇太后擦眼泪。 上了年纪后,太皇太后很少哭,除非忍不住。她听说自己最疼爱的五皇孙已看破红尘,即将剃度出家,此番回宫是来与亲人告别,一时悲伤难忍,掩面哭泣。 传殊丽过来,是因为殊丽曾救过煜王,对之有恩,太皇太后想让殊丽劝劝煜王。 寿宴至今,殊丽已被天子冷落了一个月,这也解了太皇太后的心病,又与殊丽亲近起来。 她之所以排斥殊丽,无非是因为天子对殊丽有了特殊的感情,怕天子为情所困,为美人折腰,才想着“除掉”殊丽,如今殊丽失宠,没了祸国的可能,她自然不会再行为难。 或许,在她心里,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就能抚平曾经的伤害。 殊丽温声宽慰着她,心里却无波无澜,随手切开一块点心,送入她口中,“老祖宗一哭,奴婢心里也不好过,若是有机会遇见煜王,奴婢一定好好劝劝他。” 太皇太后拍拍殊丽的手,“哀家来安排,他年纪小,耳根还软,你多费些心力。” 殊丽想说,十六岁的郎君,也不小了,天子十六岁时,已成了名震边境的上将,每次与敌军交锋,都打得对方心服口服,其中所吃的苦,寻常人难以想象。虽说天子是个黑心肠,但战绩不可磨灭。 然而太皇太后对天子疼于表面,对煜王才是疼在心里。 从福寿宫出来,殊丽在返回尚衣监的途中遇见了进宫面圣的钦天监官员,她停下脚步,想等他们走远。 可好巧不巧,元利康刚好瞧见了她,与同僚耳语几句,转身朝她走来,脸上没了之前的谄媚,“以渔啊,看见舅舅怎么不打招呼?” 殊丽面色不善,“你我路人而已,何必多做寒暄。” 元利康上下打量她,忍不住冷笑,“该收敛收敛脾气了,听舅舅一句劝,世道现实的很,失去圣宠,没人会再惯着你,昔日对你溜须拍马的人,只会落井下石。” 殊丽笑问:“元大人在说自己?” 元利康也不恼,“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殊丽没在意他的态度,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何必因他气坏自己。 不过他说的话是实情,自打失宠,她又一次尝到了世态炎凉。可她到底哪里做错了,会被天子冷落至此? 烈日灼毒,墙角的花草被炙烤得蔫蔫巴巴,殊丽走在路上出了一身的汗,路过司礼监时,瞧见里面的人正在分发冰块,不觉慢下脚步。这个季节冰块比银子还要珍贵,作为十二监之一的尚衣监也该分到一些才是。 “小公公,”她拦下两个正在搬运冰块的太监,“想问一下,何时能给内廷发冰?” 两个太监是宫里的消息通,早就知道殊丽整月未被传召,说不定是天子厌倦了她,弃之如敝履。 内廷比之外廷更为势利,从前对她毕恭毕敬的人,如今恨不得用鼻孔朝她,“我们哪儿知道啊,要问去问上边儿。” 这些年,殊丽或多或少练就了宠辱不惊的胸襟,并不想同他们计较,转身离开。 回到尚衣监,殊丽同木桃一起躺在长石椅上,汲取着树荫下的阴凉。 木桃用蒲扇盖住殊丽的脸,“这样会不会凉快些?” 闻到蒲扇的草木味,殊丽闭眼笑道:“这样挺舒服,像躺在蕉叶下。” 木桃“哈”一声,尾调向上,“等咱们出宫后,就建一座蕉叶房,夏日用来纳凉。” 不知小丫头是不是受了殊丽的影响,一点儿也不愿留在宫里,谋求那一丝半点的飞升机会。 “好,到时候,姑姑给你建一座庭院,到处是芭蕉叶。” 像是能实现似的,木桃激动地坐起身,盘腿筹划着十二年后的事。 殊丽拿开蒲扇,静静看着眉飞色舞的小丫头,心中生起点点疼惜,这丫头生得漂亮,鹿眼桃腮,跟多宝阁上摆放的小陶人似的,可惜命不好,只能跟着她在宫里受苦。 “姑姑,”木桃忽然止了畅想,戳戳殊丽肩膀,“元侍郎来了。” 殊丽一愣,自上次茅草屋一别,两人已一整月未见,他怎么忽然来了? 穿上绣鞋,殊丽走出石门,淡笑问了句好。 许久不见,元栩更为清瘦,皮肤也稍稍晒黑了些,应是经常出勤奔走。 “我从燕寝出来路过此处,顺便来看看。”他递上一个纸袋,“陛下赏的冰点心,我不喜甜,留给你吃吧。” 天子赏赐之物岂能随意送人,殊丽没有接,也不想接,天子冷落她,她也生天子的气,不愿要他的东西,“甄选之物,大人还是留着自个儿吃吧,我受不起。” 元栩自然知道殊丽“失宠”一事,借此,他旧事重提,“考虑得如何?” 殊丽知道他指的是提前出宫一事,笑着摇摇头,“老答案。” 还真是个又倔又犟的丫头,元栩垂下手,“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若是哪日考虑清楚了,知会我一声便是。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也许是殊丽在宫中唯一受到的无需回报的关照,殊丽眼含感激,心却还是有所芥蒂,这份恩情,她怕还不起,“慢走。” 而且,她心里清楚,即便她和元栩达成一致,也未必能说动天子开恩,一入深宫,哪有那么轻易脱身。 但他一次次的善意让她有所动容,亦有动摇。 听见这声“慢走”,元栩忽然觉得,今儿的天气也没那么炎热了。把纸袋强行塞在她手里,转身大步离开。 殊丽回到庭院,把木桃带回耳房,扯开纸袋,拿出里面精致的冰点心,“我去沐浴,你偷偷吃,别让人瞧见。” 姑姑失宠了,不能再吃到御膳茶房的点心,木桃哪好意思吃,见殊丽绕到屏风后沐浴,她悄悄将点心放在冰鉴中,打个哈欠准备小憩会儿,倏地,她瞧见廊下有道人影,不自觉提高了警惕,“谁呀?” 走到窗前,她双手撑在框上往外瞧,竟在廊下瞧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小郎君。 小郎君唇红肤白,身姿笔挺,一身道袍飘逸出尘,散发着超脱尘世的高雅气息。 木桃合上窗棂,走出房门来到小郎君面前,合十双手,像模像样行了一礼,“小道长,这厢有礼了,敢问你有何事?” 小郎君还了一礼,问道:“贫道是来找一位叫殊丽的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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