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庞诺儿拿起浆果,没心没肺地吃起来,“你觉着,我的骨相如何?” 刚好,陈斯年开始描绘她的双眉,皮笑肉不笑道:“人间绝色。” 谁不愿意听夸赞的话啊,尤其像庞诺儿这样的娇女,“真的?” “嗯。”陈斯年随口应答,眼前浮现出了真正的绝色,那抹茉莉色长裙与青丝一起飘曳,美得纯然无暇。 他自认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可还是深深记住了那女子的样貌,殊丽,人如其名。 海上明月共潮生,不身临其境,难以领会其中妙趣。 当皎晖倾洒海平面,粼粼光晕荡开浪波,靛蓝深处似传来了鲛人的吟唱。 星月为灯,白浪逐沙,陈述白和臣子们赤脚走在海边,感受着自然的妙境,聊着天南海北的趣谈。 天子一直是个寡淡的人,若非他起兴,没人敢打趣,今儿不同,见着天子脸色好,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和乐,庞家大郎君更是讲起了怪谈,引出诸多辩论。 陈述白走在最前头,没有打扰他们的兴致。 临海的三层高台上,木桃拉着殊丽望月,兴奋的像只雀鸟,唧唧喳喳打扰到了安静赏月的煜王。 “你……”算了,今夜景色宜人,不宜怨怼,煜王没打断她,仰躺在贵妃椅上,双手交叠在后脑勺,浸润在月光中。 木桃捂住嘴,朝殊丽挤眉弄眼,“道长要奔月了。” 殊丽笑道:“那你变成兔子,让他带走吧,省得烦我。” “我才不。”木桃歪头靠在殊丽肩上,嘟囔一句,“我只跟姑姑走。” “傻姑娘。” 姐妹二人相互依偎,静静仰望缀于天际的圆月,握紧了彼此的手。 入夜,其余人围坐在沙滩上举杯,陈述白则带着殊丽单独在亭中用膳。 切下一片沾了蘸料的羊腿肉,陈述白递到殊丽嘴边,“尝尝。” 殊丽闭口咀嚼,点了点头表示很美味。 陈述白又倒了杯奶酒,送到殊丽口边,“这个度数低,不会醉。” 像是带了调侃,惹得殊丽浑身发热,“奴婢还是不喝了,免得御前失态。” 还敢拒绝了,陈述白低笑,扣住她的后脑勺,半诱半逼地灌了下去。 殊丽酒量不俗,除非是一杯接一杯,轻易不会醉,可她并不想成为一个酒罐子,于是接过羊腿,均匀切成片,蘸料后递到陈述白嘴边,“奴婢试过了,没毒。” 陈述白被她逗笑,合计她以为,他刚刚喂她吃酒喝肉,是为了试毒?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吃了她递来的羊肉,陈述白推开递过来的奶酒,“你喝吧,朕最近不宜饮酒。” “中秋总要吃块月饼。”殊丽拿起攒盒里的月饼,笑着递过去,“莲蓉咸蛋黄的。” 陈述白很少吃月饼这种甜腻的点心,要不是殊丽眨着一双琉璃眸楚楚动人地看着他,他是不会品尝的。 咬一口还是觉得甜腻,他拿起殊丽的指尖,擦掉自己嘴角的渣屑,“剩下一盒都是你的,负责吃完。” 指尖沾了他嘴角的温度,殊丽低下头,听见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很像那晚他嗦她耳垂时发出的声响。 “怎么不吃?” 此时此景,陈述白很想带她去乘船,渔港之中,一盏风灯,一只木船,载着他们漂向大海深处,去探索是否存在鲛人的歌声。 奈何沙滩上全是臣子和侍卫,够煞风景的。陈述白让人将亭子几面挂上纱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纱帘随风拂动,卷带着海风的湿咸。 对面的女子低头吃着莲蓉蛋黄月饼,时不时捡起裙面上的细屑,安静的仿若随时被风吹走。 陈述白一手搭在石桌上,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想移开都难,“过来。” 殊丽放下月饼,擦掉手上的酥油,走到男人面前,正欲跪下,被拦腰抱了过去。 身体趔趄,她扑在男人怀里,扬起脸懵懂地看着他,不知他心情怎么又忽然好了。这人性子飘忽不定,真难侍奉。 陈述白淡雅一笑,很喜欢将她抱在怀里,尤其是望进她水汪汪的眼底,如坠入桃花深潭,独享幽幽潭景。 想起院使说的“动心”而非“心悸”,他扯开一丝不苟的襟口,露出左侧胸廓,低声哄她,“朕心口不舒服。” 一听这话,殊丽立马佯装紧张,试图挥散某人故意营造出的温情氛围,“奴婢去传御医。” 纱帘依旧随风拂动,侍卫和宫女们离着凉亭不远,沙滩那边依稀可闻臣子的喧闹声,陈述白那双浅棕色的凤眸里,却只容得下殊丽一个人。 大手揽住殊丽的后腰,让她避无可避,“御医治不了,你来试试。” “奴婢不懂医。” “所以是试试,治不好,朕也不怪你。”他扭过殊丽的脑袋,让她慢慢靠近他的左心房,“给朕听听,这里是不是坏了。” 右耳贴在他温热的心口,殊丽听见了怦然跳动的声响,一下下强劲有力,振在她耳膜。 “奴婢听不出……” “那换种方式。”陈述白掐住她的下巴,轻轻向上抬起,凤眸含着轻哄,“跟它讲讲话。” “?” 没等殊丽想出来要怎么跟一颗心脏交流,钳在她下巴上的大手忽然撤离,紧接着,她被扣住后脑勺,再次靠了过去。 “别乱动,听话。”陈述白敞着一侧衣襟,低头看着亲在他心口的女子,嘴角微勾,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和女子唇上的温柔。 那种烈与柔的碰撞,激荡出灵魂深处的旋律,比深海的鲛声还要动听。 陈述白扬起俊美无俦的面庞,透过轻纱感受着月光和海风,冷白的肌肤染上了红晕。 若问世间最绝妙的色彩是什么,他或许会说,是动情时的面色。
第48章 深夜,思念入梦。 殊丽感觉木桃起了夜,可久久不见她回来,“木桃?” 她掀开被子,拿起烛台走向半敞的房门,忽然被突然出现的莲灼身影吓了一跳。 焰火突突跳动,映在墙上,打出几个光圈,如同她忐忑的心。 元佑! 没等问出口,她被一道大力带进房门,男人一手拿过她手中烛台,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翻转个身抵在门扉上。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上,烛台映出两人的身影。 殊丽仰头看着吹灭烛台的男子,心口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你怎么来了?有人看见吗?” 元佑撇了烛台,挑着一双凤目安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问道:“不希望我来?” 怕木桃突然回来,看见不该看的,殊丽推开他,“我不管你为何来,你现在快走,别叫人瞧见。” “那个绣女被我的人支开了。”元佑单手撑在墙面上,与她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总是给她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想我吗?” 久未被浇灌的心藤还没枯萎,反而蔓延攀爬,殊丽怎会不想他,可他们注定没有结果,不如狠心斩断,“在回城那日,我就说过了,咱们到此为止,你不该来的。” 元佑谩笑,“那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嗯。” 感觉心口被一下下剜空,她眼看着元佑走到挑廊上,高大的背影被黑夜慢慢吞没。 男人忽然回头,递出了手,“最后一次,过来吧。” 殊丽想拒绝,脚步却不听使唤,急不可待地跑了过去,扑进男人怀里。 两人在月光中相拥,静默无声。 如瀑的长发被拨到一侧,单薄的寝衣外多了一件外衫,殊丽被抱坐在栏杆上,下意识去抓元佑的肩,“我要掉下去了。” 元佑埋在她发间,气息不稳道:“我们一同坠落,如何?” 像是受了蛊惑,殊丽揽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心彻底送了出去,“好。” 绮粲烟火,是不顾一切的绽放,就让那短暂的美好燃得再绚烂些,刻骨铭心吧。 男人抚了抚她的发,“为何不选陛下呢?他对你不好吗?” 殊丽一愣,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却不知他的立场,“你来招惹我,却问我这样的话,不觉得矛盾吗?” 元佑抱住她,似要揉碎她的骨头,“是啊,很矛盾。丽丽,我带你走,离开这里,远离是非,去过牧马放羊的日子。” 被拥得太紧,殊丽拧眉,“你先松开。” 元佑没放,“你答应我,我就放,咱们离开这里好吗?” 殊丽何尝不想离开,可她不能因为自己,让他和木桃还有晚姐姐涉险,“不了,过了今晚,你真的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因为陛下?” “因为我想活着。” 元佑微微仰头,叹道:“那我就如你所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丽丽,忘了我吧,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没等殊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眼前突然出现叠影,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殊丽是在另一间屋子醒来时,睁开眼时发现天子躺在一侧,正挑着她的长发环绕在指尖。 她不知怎会躺在这里,也不知天子有没有发现元佑,心里慌的不行,“奴婢怎么躺这儿?” 陈述白没回答,长指若有似无地拉扯着她的发丝,“朕也不知,你怎么迷迷糊糊打开门走进来了,是不是做了梦,寻着谁过来的?” “奴婢没有。”殊丽受不了他的试探,抬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刚与元佑分道扬镳,心痛万分,她没心思迎合其他人。 “那是为何?”陈述白移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掌下的冰凉。 窗牖未拢帘,月光倾洒在大床上,殊丽感觉手背上的大手愈来愈施压,压得她呼吸困难,“陛下入寝吧,奴婢为您守夜。” “不就是在守夜么。”陈述白笑得淡薄,看着她失了光的眼睛,追根问底道,“不是一直不抗拒、不迎合,今儿怎么忽然不情愿了?” 还是让他察觉了,殊丽稳住心思,破罐子破摔,心道天子想要就要吧,也能灭了她对元佑的念想,左右不过都是坏男人,她陷入哪个不是陷,罢了罢了。 陈述白却没有缓和脸色,“不想为元佑守身如玉了?” 殊丽心里咯噔一下,“奴婢听糊涂了。” “的确糊涂了。”陈述白坐起身,周身迸发冷冽,忽然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跪坐起来,“知道背叛朕的下场吗?一个男人就能让你心思杂乱,殊丽,你当朕是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蛋吗?” 从未见天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殊丽浑身冰寒,窒息感自脖颈漫开,“陛下……饶命。” “呵,”陈述白加重了手劲,“朕不仅不会饶过你,还要杀了你身边那个绣女,让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陛下……陛下……饶命……” 殊丽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停翻滚,蓦地瞪大眼睛,无规律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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