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佐提及谢家私建的粮仓是否属实时,老狐狸谢广直言自己头痛,阴阳怪气地把段佐给“请”了出来。 段佐气恼不已,可他只是辅佐萧凤卿的,萧凤卿没到潭州之前,他也只得按兵不动。 说到自己在谢家碰了一鼻子灰的经历,段佐愤慨得一拳砸在八仙桌边:“王爷,您不知道城内那些残余的百姓过得有多苦,他们甚至真的易子而食!谢家连一个普通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可见他们这些年到底贪墨了多少不义之财!” 萧凤卿负手而立,驻足在被灾民卸掉窗棂的窗框旁,浅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如今民生凋敝再加上官虎吏狼的恶根,长此以往,大楚终有一日要鱼烂取亡。”萧凤卿的双手撑着窗框,他眯眼远眺城外被蝗虫啮食干净的麦田,目光在那铺天盖地聚集成一团的蝗虫球上顿了顿,淡淡道:“走吧。” 段佐眼睛一亮:“去谢家?” “你们就是太正直了,难怪被老畜生欺负,能动手的事,干嘛动口呢?”萧凤卿转身,摇开白玉乌木折扇,笑得桃花眼眯起,表情轻快,语气也雀跃:“本王许久都没找乐子了。” 段佐精神一震,大步跟在了萧凤卿后头。 经过上次携手于猎场屠狼还有在五城兵马司的接触,段佐愈加笃定萧凤卿非池中之物,他很喜欢追随萧凤卿,也衷心信服他。 白枫几人也打算跟上,萧凤卿点了白枫随行,转眸看向仲雷跟花腰:“你们去问问这城中还有没有农户,如果有,带他们过来见本王。” …… 出了客栈,段佐在前头带路。 萧凤卿环顾四周,萧条凋败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潭州城里,早已不复曾经的热闹,有能力的百姓拖家带口踏上逃难的路程,没有能力的百姓只好苟延残喘,能多活一刻就算一刻。 潭州百姓本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知府谢广却常年压榨民脂民膏,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三人衣饰整洁,行走在这人烟稀少的街道便格外醒目,尤其是萧凤卿,容貌霞姿月韵,与这破败脏污的街头格格不入。 萧凤卿神色淡静,阔步而行,一点也看不出有要去谢家砸场子的迹象,然而越了解他的人,就越能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走到约摸一半,突然有一辆喜轿自眼前过。 白枫费解:“潭州都这样了,还有人办喜事?” 萧凤卿睨向段佐,段佐也不明白。 正巧旁边有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婆杵着拐杖颤颤地路过,段佐便拉住她轻声询问此事。 老婆婆狐疑地打量他们一眼,眼底有浓浓的憎恨:“你们是谢家请来喝喜酒的?” 段佐一愣:“谢家真的要娶亲?” 他昨天才去的谢家,完全没听过这回事。 白枫急忙上前解释:“婆婆,我们是外地来的没错,可我们和谢家并不沾边,这喜事究竟是为何?还请婆婆如实相告。” 老婆婆将信将疑,她抿唇,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枫:“谢家是真的作孽啊!谢知府的傻儿子前夜落水昏迷不醒就剩一口气了,道士说得童女冲喜,他就买了一对十岁的龙凤胎姐弟婚配冲喜。” 萧凤卿眸光一闪:“冲喜只需要女童即可,为什么谢广还要买男童?” 听萧凤卿直呼谢广的名字,老婆婆多看了他两眼,发觉此人身上隐约有股摄人威势,她定定神,叹道:“谢知府他……” 似乎是难以启齿,老婆婆重重地闭眼,用轻不可闻的音量唾弃道:“老身说不出口,你们自己去看吧!可怜那对小姐弟丧父丧母,不然哪里能沦落到被舅母当猪狗售卖的下场!” 段佐义愤填膺:“这禽兽不如的狗官!” “没办法呀,谁让他是潭州的土皇帝呢?他为刀俎,我们这些他们口中的贱民当然只能为鱼肉任其宰割。”老婆婆苍老的面孔流露一抹辛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远了。 白枫瞥向萧凤卿,怒声道:“王爷,看来这趟,咱们非去不可了。” 萧凤卿依然言笑晏晏,摩挲着白玉扇坠,眉梢眼角都春色蕴藉:“去呀,有喜酒喝,有喜糖拿,这等好事又岂能少得了本王?本王最爱凑热闹了!” …… 此时此刻的谢府,红绸漫天,宾客盈门,喜乐交相奏响,大红花轿在谢府前停下。 谢广亲自出门迎接,他穿了一身绣万寿纹的大红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娶老婆。 涂脂抹粉的媒婆用一条红绫牵新娘下花轿,新娘身穿喜服,身量堪堪及成人腰部高。 矮小的新嫁娘,挂着红幡的喜堂,正厅上代替新郎拜堂的公鸡…… 这极其不协调的一幕幕组成了一幅令人汗毛倒竖的画面,可在座者却仿佛一无所察,他们谈笑风生,在觥筹交错中对这场排面盛大的“冲喜”津津乐道。 新娘子蹒跚着走下花轿就不敢再挪步了,瘦小的身躯不停地发抖,显见是恐惧到了极致。 脸上点了黑痣的媒婆笑着安抚:“谢少奶奶,别怕,你面前的是你公公,快叫人。” 新娘仍旧不肯走,干瘦的小手紧拽着媒婆的衣裳,哀哀哭出声:“我不要……我要回家……” 闻言,谢广皱起浓眉,不悦地扫向媒婆。 媒婆脸上的笑也僵了一瞬,柔声安慰道:“这就是你的家,你嫁过来便能吃香的喝辣的,这有什么不好?你个傻丫头,你之前饭都吃不饱,还天天挨打,只要嫁给谢少爷,你这辈子都不愁了!” 众人听见这话都觉得好笑,不过是碍于谢广的情面,才没表露出来。 谢家小少爷是个傻子,谢广急着给儿子挑媳妇冲喜治病,物色一整天,就找来了个十岁的小丫头,这般损阴德的罪,他们可不造。 来参加这次“冲喜”的都是平时与谢广交好的富商,因为有了谢广的多年关照,他们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不必颠沛流离逃亡外地。 所以,就算他们内心对谢广丧尽天良的举动颇有微词,面上也不敢显露半分。 新娘俨然不信媒婆的花言巧语,反而哭哭啼啼闹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根本止不住。 她年纪虽小,却也晓得冲喜意味着什么,在舅母家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活儿挨打,可至少,她还活着,还能跟弟弟在一起。 她不愿意给傻子冲喜。 听大人们说,用来冲喜的人其实就是挡灾,最后都会死的。 眼见场面僵持不下,谢广的脸色越发难看。 媒婆也没了耐心,直接掰开小姑娘的手,指挥小厮把她生拉硬拽地扯进了喜堂。 小姑娘尖利的哭喊在进喜堂后戛然而止,许是被小厮用布巾堵住了。 媒婆想到小姑娘日后的结局,太阳下,她也不自觉发了冷噤,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谢广的笑容重新浮上脸庞,喜气洋洋地坐到席间向宾客敬酒,根本不认为自己残害无辜。 美酒佳肴络绎不绝地送上饭桌,家养的妓子身披丹霞轻纱在台上搔首弄姿。 酒酣耳热,瞿知州在席上问起了钦差一事。 “听闻此次南下赈灾的是宁王,为何昨日来访的却是永定伯世子,这当中可有什么蹊跷?” 一语起,便似一颗石子投进湖面,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微波浅澜。 一位大腹便便的商贾面露不屑:“天下皆知,宁王不过就是个纵情声色的酒囊饭袋罢了,他这次能率领钦差赈灾,仰仗的,无非是他的皇子身份。我估摸着,他根本就不在钦差里,谁知道他又临时起意去了何处风流快活?” 又有一络腮胡巨贾沉吟道:“前不久,我还从骊京的亲戚口中得知,宁王最近洗心革面,早摘了不学无术的帽子,我看,我们小心为妙,毕竟皇室中人可是出了名的九曲十八弯。” 谢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各位用不着担忧,本官自有法子让宁王重拿轻放,他若是识趣,自能全身而退,若不能……” “本官也有信心让他永远闭上嘴!”说着,谢广不无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谢府的保镖不胜枚举,可除了谢广,没人知道这其中有大半是晏皇后安排的。 他一早就给晏皇后递了投名状,他想办法把萧凤卿的命留在潭州,晏皇后也会替他摆平隐瞒灾情的事,大家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届时,朝廷重新派遣钦差下来赈灾,他将功补过,说不定,官职还能再往上头升一升。 “不错,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踏上了潭州的地界,就算他是天上飞的,也得给我们知府大人乖乖盘着!”施知县殷勤地给谢广倾了一杯酒:“诸位无需担心,有谢知府在,这潭州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宁王又算什么玩意儿?本官偏就不信了,一个成天眠花宿柳的大草包还能在我们只手遮天的潭州翻出花来。” 众人转念一想,施知县说的在理,再看看谢广胸有成竹的模样,果真就没再提萧凤卿了。 一群脑满肠肥的男人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风月之事,谢广那点特殊嗜好,众所周知,大庭广众也不好拎出来说笑,于是话题又不知不觉绕回到萧凤卿身上。 络腮胡喝高了,忽然醉醺醺地感叹:“我亲戚说,宁王妃极为貌美,那容色堪称万里挑一,这么美的女子,竟便宜了宁王,真真儿好白菜被猪拱了。” 谢广心念一动,他素来是男女通吃的,闻言便不怀好意地笑道:“真这么美?倘若有机会,本官倒想见识见识,试试这王爷的女人有何不同,说来,本官倒是也听过宁王妃的名讳,想必一定别有风情。” 这十分下流的话一出口,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窃笑,施知县笑容猥琐:“祝大人早日心想事成!” 话音刚落,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猛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施知县头上! 重逾百斤的男尸猝不及防地压在施知县瘦巴巴的脖颈上,施知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两眼翻白归西了。 满座皆惊,尔后悚然地望向垂花门一侧。 紫衣翩然的男子,倚门而立,温雅清俊。 那双撩人心扉的桃花眼如一池深潭,乍一见,波澜不惊,再细细看去,却又似飘着薄冰。 谢广立时站起,大惊失色:“你……你是何人?竟然敢在谢家撒野!” 萧凤卿莞尔一笑:“老畜生刚才不还信誓旦旦说要碰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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