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号角吹响。 伙房开了饭,周遭干活的人都散去,只剩下林二狗仍在努力劈柴。嗅着伙房传来的饭菜香,林二狗想起了当乞丐的那些日子。 那时,虽然也时常吃不饱,可好歹是躺在街角,不用干活。哪像现在这般,又累又饿。想着想着,林二狗就将所有的悲愤,放在了劈柴上。 林二狗越劈越有劲,一直干到了戌时,终于把活干完了。 望着只剩下几盏零星灯火的大营,林二狗揉了揉酸痛的手臂。顾不上愁肠悲叹,此刻,他还不知该如何安抚他那咕咕直叫的肚子。 林二狗伸了个懒腰,看向了空无一人的伙房。他打起了主意。 林二狗悄悄潜进帐中,桌子上只有几个不怎么新鲜的黄瓜。林二狗不在乎,拿起在身上擦了几下,便吃了起来。 掀开灶台里头,空无一物。林二狗抱怨了句:“他们可真能吃。”于是接着翻找起来,结果翻了一圈仍一无所获的林二狗,只能选择离开伙房回去睡觉。 可刚掀开伙房的帐帘,林二狗就瞧见几个黑影向南边去了。林二狗想了想大营南边只有马房和几个存放杂物的帐子,入了夜极少有人去。 觉得不对劲,林二狗便跟了上去。 只见那几个黑影在南边的一处帐子前消失不见。林二狗正纳闷,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听见几句言语声,于是林二狗便靠近帐边蹲下。 “三日...在...战前...动...死....”里头人说话小心,林二狗听得断断续续,可林二狗清楚他们说的一定不是好事。 林二狗只顾着偷听,却没注意到有人正瞧瞧朝他靠近。 林二狗觉得没意思,刚想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朝马房的方向拖去。拖拽林二狗的人,怕林二狗动静闹得太大,动作麻利的一掌将其击晕。 林二狗被从背后偷袭,失去了反抗能力。就这么昏了过去。 那边帐中的人警惕性极高,立马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出帐四处排查。在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后,这些人没再停留,四散而去。 马房内,林二狗捂住颈后,骂骂咧咧醒来:“谁啊——敢惹小爷我!不想活了。”只见徐获从长凳上起身,走向草垛边,居高临下看向林二狗。 “我。”徐获双手环臂而立,身后的沈钦元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趣起林二狗:“几日不见,你小子本事渐长,敢惹阎王。”没想到沈钦元话刚说完,就被郭途一个烟袋抡到头上。 收起烟杆,郭途对沈钦元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听到这儿本来迷迷糊糊的林二狗,瞬间清醒过来。 “唉?这不是我们主帅吗?您怎么在这儿?”林二狗装着傻,站起身说着就要逃:“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先走了——” 徐获见状一把,拽起林二狗的领子:“往哪去?” “回去睡觉。”林二狗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沈钦元终于起身,替林二狗解围:“好了好了,徐主帅就放了他吧。我敢保证二狗兄弟与这事无关。”徐获却没理沈钦元,而是问起林二狗:“你在那做什么?” 林二狗抬起头,看了看徐获,又看了看沈钦元。 沈钦元急的说起林二狗:“说啊你,瞧我做什么。” 林二狗这才开了口:“今日,我被伙房长罚了。柴劈到很晚才劈完,饭都没吃上,我想着去厨房找点吃的也没找到...”林二狗说话拖拖拉拉,徐获没急,倒是沈钦元先急了:“你小子,说重点!” “我发现几个黑影往咱这边来,好奇跟过来看看。没了。”林二狗说完,又添了句:“就是他们说了啥,我一句也没听清。” “你可看清人是从哪来的?”徐获问道。 林二狗想了想说:“好像是从东边...对,就是从东边!”徐获没说话,他想东边是周浒的步兵营与孙至行的刀斧手。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林二狗见无人再言,竟好奇起来:“主帅,你们是为这事到这儿来的?”沈钦元看林二狗问起,上前手肘揽起林二狗的脖子。 “今日要不是你这小子,那几个早就变成我的刀下鬼了!你就等着阎王罚你吧!这回可不是几百根木柴能解决的噜——”沈钦元说着看向徐获,嗤笑了声。 林二狗被勒的喘不过气,忙的拍打沈钦元的手臂:“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徐主帅,求求您快叫沈什长放了我吧。”林二狗不是打不过沈钦元,只是有时理应示弱。 “放了他。”徐获说着走向郭途身边坐下。身旁郭途拿着没点燃的烟杆,在嘴边不舍得放下。 徐获见郭途这副样子。拿起身上的火折子,吹了两下。伸手为郭途点燃烟杆后,说了句:“下不为例——看在今日这事有功的份上。”郭途笑着点点头。 那边沈钦元听了徐获的话,撒了手。林二狗猛地喘了几口气。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徐获在长凳上,缓缓开口。沈钦元与林二狗齐齐的往徐获那看。 “这几人连续有数日,每到这时候,就去马房前头那旧帐碰面。郭叔发现不对,便通知了我。今日我们本想着将人拿下。我刚到帐边,就碰着了你。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只能先将你打晕带回。”徐获说着抖了抖袍角边的尘。 林二狗看向沈钦元:“那沈什长怎么也在?” 不等徐获开口,沈钦元就先说:“我是来找郭叔喝酒,没想到也叫我碰上了。”沈钦元笑起来,他真没想到今日的事这么的巧。 “那主帅告诉我这些,是想属下做什么?”林二狗是聪明人,他明白徐获话里有话。 徐获笑了一下,看向林二狗:“依着郭叔说的,三日后,他们就该动手了。郭叔他不愿掺和。对方三个人,实力不明,我们需要再多一人。” “那属下有个条件。”林二狗趁火打劫,弄的一旁沈钦元不由感叹:“你小子厉害,还敢跟他提条件。” “事成,把我调回步兵营。我要去打仗!我不要再去劈柴了!”林二狗搞了半天还是想回去打仗。那边徐获听了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朝马房外走去。 徐获与林二狗擦肩而过,弄得林二狗心里没底。林二狗想自己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该不会要凉吧,这要真是得罪了徐获,那岂不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答应你。”只见徐获在马房的门外停住脚步。郭途起身磕了磕烟杆里的烟灰,还没等沈钦元打招呼,就背着手往马房后头走了。 徐获抬脚迈出马房,对身后的沈钦元说了句:“你不是要喝酒,我那有好的。想喝就跟我走。”便快步先行离去。 “唉!好嘞!”沈钦元听后,看了看身边的林二狗说道:“二狗兄弟,一起去吧?” “不了,主帅请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还是回去睡觉。啊——”说着林二狗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腰,懒懒打了个哈欠。朝门外走去。 沈钦元看着走远的林二狗,高声道:“真不去啊——” “不去。”林二狗挥挥手,向着伙房那边的方向走了。 沈钦元见状也顾不得别的,向北追徐获去了。
第34章 战场事(二) 至主帐前,沈钦元碰见无庸。 无庸近前问候:“沈什长。主帅在帐后等您。” 沈钦元点点头,循着无庸说的,到主帐后找到了徐获。 “来了。”徐获见沈钦元来,将酒坛上的红布揭开,说了句:“坐吧。” 沈钦元抱拳行礼后坐下。 “你是南达人吧。”盛满烈酒的碗,溢出几分在小桌上。徐获端起,就是一碗酒下了腹。 “主帅怎么知道?”沈钦元举起酒碗的手停滞。 “乡音。”徐获早就不会说南达的方言,可依旧会记得那浓浓的乡音。 沈钦元笑起来:“属下以为离开南达十几年,属下这口乡音早就变成东平的官话了。没想到,竟被您给听出来了。您说的没错,属下是南达大研人。” “大研。是个好地方。”徐获再想起南达的风土,不由得怀念。“可你怎么会跑去东平?”虽逢乱世,奔波与流离的人不胜其数,可徐获还是想问一问原由。 沈钦元猛地饮下一碗酒,那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却叫沈钦元欣喜。 “属下在南达犯了事,没了活路。便逃去了东平。”沈钦元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霸道的官吏,抢占了他家的田地,打残了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忍无可忍的沈钦元失手打死了那人。却也因此颠沛,失去了家。 徐获饮下第二碗酒后,不说话。这后骁军中,与沈钦元一般的人不在少数,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大家也各有各的难处。 酒过三巡,沈钦元酒劲上了头,趴在小桌上埋着头。对面的徐获却不见脸红三分半。徐获手撑在草席上,仰望苍穹,南郡的夜空星河浩瀚。 “徐徐...徐徐...徐...”趴在小桌上的沈钦元突然抬头,嘴中嘟嘟囔囔半晌,也不见说出个什么。 徐获听见声响没看他,只是接了句:“获。” “对...对...”沈钦元举起空空的酒碗,搁到嘴边。假装饮下。 “我说...豫王妃她...”沈钦元一提起张邯茵,徐获立马回了头。 “真是个...不错的女人...我要娶媳妇就娶个王妃那样的...那豫王赵兖,真不是个东西!我...我...说起他就来气——柳南关那仗...被他打成那样...我真就没见过他那样的...嗝——” 沈钦元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个手撑着头,不让自己倒下。他抬眼看,眼中徐获分出好几个来,整个军营的灯火混作一团,摇摇欲坠。 当眼中徐获重新合成一个时,沈钦元笑了笑说:“你可...要...好好...对待...豫...”话还未完,沈钦元的头嘭的一声磕在了小桌上,便昏睡过去。 徐获无奈摇了摇头,叫了声:“无庸。” 帐前值守的无庸闻声而来,于徐获面前抱拳相问:“将军,有何吩咐——” 徐获看了看身边的沈钦元说:“把他送回帐去。” “是。”无庸说着走向沈钦元身边,轻轻拍了拍,叫了两声:“沈什长,沈什长。同我走吧——”沈钦元迷迷糊糊被无庸扶起身。 “那将军,属下送沈什长回去。”徐获摆摆手,无庸扶着嘴中嘟囔的沈钦元走了。 余下徐获在帐后。 遥遥望去,平旦之时,天将亮起。他忽的想起了张邯茵,想起了她那如瀑垂落的发,想起了烛影摇红里那双柔情的目。 这一连数月,徐获整日只忙着作战谈判,从未有时间想起过她来。可今当日沈钦元提及,徐获发觉,自己却是有些隐隐的在意。 他忽的发笑,他想着等到战事平息,便要兑现承诺领她去趟金陵,再带她到江畔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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