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获接着俯身,双手揪起周浒的甲衣,怒不可遏:“周浒,你对得起周老将军吗?周家有你这样的孙儿,真是不耻——” 周浒不知该如何回答,徐获的话是事实。十几年了,他靠着周家的关系,在军中浑浑噩噩混了这么久,本想无功无过便好,没想到到头来酿了祸。 无庸落笔而定,查无疏漏后,起身走去。 一手拿着供词,另一只手轻轻扶在了徐获的手臂上,叫了声:“主帅。”徐获这才平静下来,松开了紧抓周浒甲衣的手。 徐获直起身,无庸将供词递给周浒:“若无异议,就请您画押。” 周浒的手颤抖着,迟迟不肯落下。 无庸顺势蹲在周浒面前,声音很轻,只有他二人听得见:“周都统,您知道这些人,是东平派来要将军命的吗?” 周浒为之一颤,那看向无庸的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 “别再错下去了。”无庸话音刚落,周浒的手指就落在了纸上。 无庸收起供词,站起身,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周浒,只觉得可悲。再抬眼看向徐获,无庸问道:“主帅,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徐获转身说道:“五十军棍,交由军法司处置。带走吧。” “来人。”无庸高声命人。门外的士兵走进帐中,看着这场面不明所以,只等着无庸开口。“将犯人周浒带走,军棍五十,送去军法司。” “是。”士兵们将地上的周浒架起,拉出了帐外。 帐内,徐获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又叩。他忽然开口问:“你们与瞿汤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徐获问话,无庸都快忘了帐内还有这么号人,他看向那人,说道:“主帅在问你。” “瞿汤?”那人总算开了口,“不认得。” 徐获将身子转了过来,“你们是怎么进的步兵营?”问及此处,那人又不肯开口了。 无庸在旁,有些徐获不方便说的话,只能无庸来说:“你已然是兴阳侯的弃子,东平可是想要了你的命。若老实交代,兴许我们主帅还能留你一命。你可要好自掂量——” 跟了徐获十年,无庸早就与徐获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们是主与仆,更是益友。 那人听进了无庸的话,抬起头回道:“我们几个得了兴阳侯的令,故意被俘后,就一直潜在俘虏营里,静待时机。只可惜俘虏营在明德驻地之外,且有重兵把守,我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那人顿了顿,接着说:“到后来,俘虏营有人放出消息,说是有几个投靠明德参军的名额,价高者得。我们瞧着是个机会,刚交了钱,就被人安排送进了步兵营。” “瞿汤。”徐获说出这个名字时,压制不住的愤怒。 徐获接管后骁军的这五年,已明里暗里清除了,朝中各派余孽近百人,徐获因此在朝中树敌无数。可曾几近分裂的后骁军,却也就此在徐获的手中重振雄风。 只是,各营之中总剩下些人,如顽疾难除。瞿汤就是其中之一。 “无庸。”徐获看向无庸,“将他好生看管起来,暂时不要交给军法司。” “属下明白。”无庸走去,将那人拉起。“主帅,那瞿汤那边——” “告诉军正尚致远,在瞿汤未能洗脱嫌疑之前,可将其暂时关押。胆敢阻拦者,杀无赦。一切后果,都由本帅承担。”徐获的话掷地有声。 无庸点头应下。掀起帐帘,带着那人离开了。
第37章 战场事(五) 张横那边闹个不停,帐下的东西被他扔了一地,就连呈剑请来为其医治的董军医也被误伤。呈剑无奈,只好叫了几个人,将张横绑在了椅子上。 张横吵闹,绑他的人顺势将嘴也一并给堵了上。 呈剑瞧着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张横,想来今日这病也是看不了。 呈剑不好意思的朝董军医说起:“董先生,叫您空跑这一趟,今日怕是看不成了,您先回了吧。待我禀报过主帅,再做定夺。” 董军医无奈摇了摇头:“也只能如此了,那我先回了。” “您慢走。”呈剑拱手送董军医离开。 被堵上嘴的张横,依旧呜呜哇哇叫个不停。呈剑实在不解,这么一通下来,呈剑与身边的人都累的够呛。可这兴阳侯这个年纪,精神怎么这样的好。 “你们都先出去吧,让伙房给准备些午饭来。”呈剑吩咐人出去。 “是。”这几个人刚掀开帐帘准备出去。见徐获进来,连忙为徐获让路,“主帅。”,“主帅” “发生了什么事?”徐获发问。 呈剑还没开口,倒有人抢着说:“这老儿疯癫的很,可把属下几个累够呛。这呈侍卫竟还让给这老儿准备饭菜,要属下瞧饿一顿挺好。” 这话听的呈剑扶额,说话的人心直口快。呈剑也拦不住。 此刻不用去看徐获,呈剑就知道那脸色一定难看极了。可不知者无罪,谁会想到这个草包兴阳侯,就是将军府里那新纳姨娘的爹呢? 说到底张横再混蛋,张邯茵再是个小妾。好歹不算一个,也算徐获半个岳丈不是。加之今日徐获心情本就不好。若是受了责罚,怪只能怪,说这话的人运气不好。 “本帅问你了吗?”徐获厉色,尽管是在七月半的盛夏,也叫人一身寒意。 那人心想大事不好。呈剑看情况不妙,赶忙道:“不是叫你们去伙房,还不快去。” “是...是...”这几个恨不得立马出帐。可徐获不放话,任谁也不敢断然离开。 “三日劳役,自己去领。”徐获看呈剑解围,便给了个面子。 “属下遵命。”几个人匆匆出了帐,说错话的人站在帐外,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左右拜拜神仙,今日算是被徐罗刹放了一马,暗暗发誓往后自己定当谨言慎行。尤其是在徐获面前。 帐内。 “董先生,看了吗?”徐获朝张横走了去。 “没有。”呈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兴阳侯一直在闹,还将董先生给伤了。想着向您禀报后,再做打算。”呈剑瞧这张横根本就是装的。 徐获听着呈剑说话间,将手伸向了堵着张横嘴的那块布上。 “主帅且慢——”呈剑的阻拦,到底是慢了徐获一步。 只见徐获还未反应过来,那被松了口的张横,一下就咬在了徐获的手臂上。好在徐获穿着护甲,没被伤到,倒是眼前的张横被徐获的护甲硌得牙疼。 “主帅,您没事吧。”呈剑见状赶忙上前。 “没事。”徐获摆了摆手,本没想着跟张横计较。 没想到,张横叫嚣起来,口无遮拦:“你小子,快给本侯松绑——卑鄙后生,杀女之仇不报,难解我心头之恨。斩杀女流,真叫人不耻。我呸——今日,你要是将本侯也杀了,那本侯到阴曹地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就算到了阎王爷也要告你的阴状。” 徐获怒目,他已经放过了张横很多次。这次徐获是真的怒了。呈剑只看着,徐获一掌掀去,张横连人带椅翻倒在地。无力动弹。 他张横千不该万不该,屡次都以张邯茵为由,来羞辱徐获。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女儿?你真的还记得你的女儿吗?”徐获一脚踩在上张横的身,俯身质问斥责,“她的那座陵冢之下埋着的是什么——她的尸骨,你去找了吗?用她的死,换来的爵位,侯爷做的安心吗?” 张横装作疯癫,其实心下什么都明了。说到底,他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脸面。张文忠死后,张家已大不如前,全然靠着襄贵嫔与燕王撑着门面。 本就反对张邯茵嫁给无能豫王的张横,倒是极愿用张邯茵的死,来换取这个兴阳侯的位子。他觉得至少这样,张邯茵对张家还是有价值的。 “此番是陛下传旨,昭告天下。与本侯何干。再者说,战场尸横遍野,寻不到尸首,又或者面目全非的多的是。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唯唯,她没死?”到了这般,张横仍不知悔改的狡辩。 看着无可救药的张横,徐获不觉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再想起那夜廊下,在自己怀中痛哭流涕的张邯茵,徐获只觉这天下无情之人都一个样。赵兖如是,张横如是,徐褚更如是。 “她死了——是本帅亲手杀了她,就死在这刀下,你且闻闻这刀下有无她的魂。”徐获撒了谎,眼看着一切已然没了意义。徐获便没有将张邯茵活着的消息告诉张横。 徐获的刀落下,嵌入了张横身边的土地。 他起了身,这会儿张横安静了下来,想必是被这一刀所吓到。 呈剑轻轻唤了声:“主帅。”明白一切因果的呈剑,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上去给张横一脚,再啐上一口口水。 “把他的嘴堵上,就这么绑着。以后只叫人午时送一顿饭。”徐获此番,是想给张邯茵出出气。 “是。属下领命。“呈剑巴不得一顿饭也不给张横吃。 徐获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掀起帐帘愤怒远走。 过了会儿,方才去伙房准备饭菜的人回来。刚进帐瞧见这阵势,有些惊讶,问起呈剑:“呈侍卫,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呈剑走去,拔出嵌入地上的刀,“你们几个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众人合力将张横扶起。呈剑打开他们拎来的食盒,竟是些好吃食,呈剑挑了几盘素菜留下。 “你们几个,把这剩下的分了吧。”呈剑将饭盒扣上,递还给他们。那几人接过食盒,疑问道:“这不合规矩吧?” “无妨,有什么问题,我担着便是。去吧。”呈剑是被方才张横的所作所为气到了,想以此泄愤。 几人听后,连忙道谢:“多谢呈侍卫,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吩咐就是。” 待帐中人走完,只剩下呈剑端着饭菜走向张横身边,说道:“我喂侯爷用膳,侯爷可万不要再咬人。若是再咬人,我这手一抖,盘子落了地。您今日就再无口粮了。” 张横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可是怕徐获真的将他杀人灭口。他这兴阳侯还没当够。 呈剑给张横喂过饭出来,抬眼瞧见军正尚致远领了一队人朝着营外去了。 “这尚军正是闹的哪出啊——”帐外看守张横的人,好奇的往远处看去。身边的人跟着附和起,“是啊,这营地外头可只有个俘虏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呈剑走去,看守的人发现呈剑,抱拳叫了声:“呈侍卫。” 呈剑看着眼前的人,吩咐道:“待会叫人将帐内的碗碟收拾下。还有,将人看护好,别总盼着凑热闹。” “是。”,“是”,看守的人齐声应下。 营外,俘虏营紧挨着营地驻扎,只是进出的关卡,与明德军队驻地用的不是同一个。尚致远领着人气势汹汹的来,俘虏营的守卫看了阵势不对。赶忙遣人去叫瞿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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