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站在门边大声唤道:“本宫来了,你还不下榻行礼?” 半晌,莞美人没回应。她便走近了些,战到榻边落脚处,微微俯身,皱眉唤道:“莞美人?” 又在装睡! 听说前日傍晚,她在皇上那不过饮了半杯酒,就装晕躺龙床上,挨到入夜。本该是丽淑媛侍寝,生生错过了时辰。可巧,入了夜这蹄子方才酒醒,欢欢喜喜地承了宠。 “耍本宫玩呢!岂有此理,若不是看你身子不适,本宫非得命人拖起来杖责!” * 这会儿,江婳眼巴巴地盯着春桃剥好的蟹肉,满脸痛苦。 真的要每回只夹塞牙缝的一小撮吗? 相信她,可以一口闷的! 春桃舀一勺,她便囫囵吞一勺,可能连味还没尝到就咽了下去。紫苏拉拉她的袖子,悄声道:“姑娘,慢着些,大家都在看你呢……” 她一抬头环视,大家又淡淡地别过视线,心里不知道笑成什么样了。 没法子呀,江婳小时候颠沛流离、过惯了吃饱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对食物有一种天然的热爱。平日里看着温柔可人,吃起饭来是头也不抬。 幸好,裴玄卿也不是什么官家子弟,甚至没受过孔孟教义。她在裴府如何吃喝坐卧,他都没有觉得不对。但舞到宫妃面前,多少有些失仪了。 想到这,江婳握紧了拳头,都怪他蛮横霸道,非不让自己继续住在阴山关。拖进北苑行宫,简直就是活受罪。 除了小院,她非召不得随意走动,整日能见到的人便只有裴玄卿和紫苏。可那家伙似乎很满意这种安排,每每来看望,眼尾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从前竟没看出,他有些变态在身上的…… 夹蟹肉的筷子突然停下,她懵懵地抬起头,便见春桃垂首行礼道:“娘娘万安。” 江婳刚要起身行礼,良贵妃摆摆手:“坐下罢,别折腾了。” 她往下瞥了眼,疑惑道:“外头下雨了么?” “没呢,何出此言?” 江婳指着良贵妃绣鞋:“方才娘娘走动时,有轻微呲水声。民女才发现您的鞋子底湿了约大半寸,还以为下雨了呢。” 良贵妃斜着看了眼,果真有水层!只是鞋子底厚,还未沾湿袜子,这才没发觉。 “罢了,反正本宫也没胃口。春桃,扶本宫去换双干净的。” “是。” 待她走远,江婳悄声问另一名婢女:“可是莞美人出言不逊,惹贵妃娘娘不快?” 婢女接替了春桃的活儿,替她布菜,眉间隐隐有怒意,为自家主子不平。 “哪儿啊,娘娘看望的时候,她竟已入睡了。气得娘娘回来时骂了一路,这会儿怕是骂累了,没食欲呢。” 江婳嘴圈成一个“哦”型,默默感叹,又一个仗着恩宠蹬鼻子上脸的。良贵妃言恶心软,等回了宫,她若敢在皇后面前摆架子,才算真厉害呢。
第36章 宠妃自尽案(2) 日落时分,金色旗帆方出现在视野的地平线上。今日收获颇丰,皇上心情愉悦,驾马缓缓行在前头。 营帐内篝火燃得旺盛,大家都在辩箭头数自己的猎物,唯独裴玄卿两手空空地先行入营。外边暗黄林天一色,小郎君持着火把走近,暖光环抱在他身侧,勾勒出好看的下颌线与翘挺的鼻梁。 江婳雀跃着迎上,脑袋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咦”了声,似是在疑惑,他箭术这么好还会一无所获么。 裴玄卿揉揉她的墨发,轻吻在额前,柔声道:“今天乖不乖,没有乱跑吧?” “什么乖不乖……我又不是小孩子,这词形容阿妁还差不多呢。” 他颔首,一副“学到了”的模样,问道:“你不是小孩儿,大前夜打雷还会害怕?” 其实那会儿,江婳特意起来开了窗。她素来喜欢雨中欣赏紫龙啸空,可才打开,就见一个黑影翻窗而入,吓得她“嗷嗷嗷”地惊叫着后退。 无论她怎么解释怕的是人而非雷雨夜,裴玄卿都坚持认为,以他的姿容是不会吓到人的,她就是害怕打雷又不好意思承认。 照惯例,事情的最后发展成了强行留宿,且听不到“五郎”便不睡觉。 大前夜电闪雷鸣; 前夜在江婳房里捉到一只蟑螂,女孩子都会害怕,不怕也得怕; 昨夜是他惹皇上不开心,房内断了冰,来江婳房里蹭冷气…… 她合理怀疑,裴玄卿的行事准则——迎难而上,没有困难就创造困难。 晋王趁着皇上挑皮子,默默将自个儿的猎物扔了几只进太子的框。太子冷着脸放回去,拍拍衣裳上的土,跟在父皇身后往营里走,皱眉道:“是多少便是多少,何须如此?” 马屁没拍到位,当着众人的面被驳斥,晋王尴尬地立在原地。没多会儿,肩被人拍了拍,他回头,忙拱手道:“国舅。” 蓝阁老慈眉善目,宽慰道:“殿下与太子弟恭兄友,皇家和睦是大幸啊。” 晋王看了看天家父子离去的身影,只有太子才能跟父皇一样穿黄袍,自嘲道:“本王哪能跟皇兄相提并论,这等小动作,在皇兄看来,皆是歪门邪道。” “非也,殿下切莫妄自菲薄。”蓝阁老领着他跟在后头,缓缓道:“太子为人过于生硬古板,平日里对老臣也如此,可不是轻视晋王殿下。” 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能缓解了这微妙的氛围,让周边太监们别私下琢磨,晋王便感激了。就座时,仍旧挑了太子边上的桌,举起酒杯:“方才是臣弟思虑不周,皇兄勿怪。” 太子颇想了会儿,才忆起有何事值得责怪,便不悦道:“衡儿,本宫素来劝你,莫要将微末小事放在心上,专注朝堂大业。你……哎,罢了,本宫也不该当众那般说,这杯酒饮了,权当无事发生。”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垂首道:“是。” 位分低些的,都是一桌两人。曹宁刚走到头儿身边,便看见江婳已坐到他的位置上,正笑得娇俏,往头儿唇畔递蜜橘。 而头儿手上也没闲着,剥的螃蟹一应放到了江婳盘中。余光扫到他时,嘴角的笑立刻僵住,眸光冷了下来,朝一旁偏了偏头。 虽未言语,曹宁能读出大概意思是:懂点事。 偷递猎物之事,晋王自以为无人知晓,实则没有监察司渗透不到的地方。仅这么一小会儿,监察司兄弟们便把他被太子嫌弃的事当酒桌笑料,互相传遍了。曹宁即便坐到旁处,还乐呵呵地来说给裴玄卿听。 江婳也凑近听了个大概,再看晋王脸色难堪,扑哧一声笑了。待曹宁走后,低声道:“萧景衡脸色好难看,他为什么总跟在太子后头,又讨不到好。王爷已是他此生最高位,难不成还想……” 左右歌舞声和敲击声震得通天响,裴玄卿环顾片刻,确定没人听见,将她搂近些:“若真得力不讨好,谁还会一直出力。他的母妃依附皇后,母子两才能在东宫活下来。” 在他之前,燕王府有太子、晋王和其他两个男婴出生。一个尚未满月染了风寒去世、一个三岁时玩水溺毙。有先皇后在,蓝氏这个太子妃当得只手遮天。 江婳“哦”了声,默默地吃盘里的蟹。裴玄卿刚想尝尝,立马被她按住筷子,严肃地说:“蜜橘和海鲜同吃,毒性如□□,得等半日才能再食蟹。为了安全,我替你受累吧。” 裴玄卿:“……” 哦,这个蜜橘,竟用意在此。 架子上的猎物中,有一红狐最为惹眼,且伤处在两只后腿。皇上为着取的皮子更完整,特意没往身上射箭。江婳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将白日所闻悉数讲给他听。待会儿皮子赐给莞美人,良贵妃又要吃味了。 又抚樽感叹:“还是南楚好,连王室也不轻易纳妾,便不会生出这许多拈酸吃醋、甚至害及认命的事来。” 末了,忽然觉得握她的手更紧了,甚至抓得腕部有些疼。裴玄卿听她唇间嘶气,便撒了手,抱怀独坐,满脸嘲弄:“怎么,还惦记着世子妃的位置?” 江婳:“……”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乃扬汤小能手。 乌溜溜的眼珠一打转儿,她旋即挑眉道:“中州男子再不济,也是三媒六礼娶了正妻才纳妾。你就让我住着裴府,却连婚嫁之事都没做打量,我的处境还不如良贵妃呢!” 其实,裴玄卿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他既没提,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并没想拿这茬来说事。可听在他耳里,与“你不如楚千荀”别无二样了。 不幸的是,他没能生在夫妻关系正常的家庭,也没上书塾听夫子教导过夫妻之道。只知道爹娘二人情投意合、住在一处,便有样学样地把江婳接到福宁街小院、后迁至金玉盘府邸。 看她的意思,似是曲解了自己的心意,又当他是在府中养个乐子玩。 一股莫名的火涌上心头,裴玄卿伸手扯掉自己束着高马尾的发冠,随意簪了个中州髻。忽地站起身,在江婳一脸懵的状态下走到场中央,用全场都听得到的声音拱手道: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一人奏,全场慌。 监察司办的,都是皇上私底下交待的事,从不会在人前回禀。毫不夸张地说,皇上都有些紧张了。在脑子里迅速过一次,最近指给他要查的人,生怕这阴晴不定的儿子脑子发昏、当众说出什么。 “请……” “皇上,皇上不好了,主子她悬梁了!” 裴玄卿猛地回过身,见一小宫女在门口泣不成声,被侍卫拦着不能入殿。 皇上眯起眼,探头细细看了看,忆起这是莞美人的贴身婢女。顿时瘫在靠背上,颤着手道:“快,让她进来。” 小宫女跑得疾,到场中央时,不慎踩住了裙子,扑着摔下。裴玄卿旋身站起,瞬间往旁边退了三步远。 好在营帐内铺了绒毯,那丫头没摔伤,但两只手掌还是磨得通红。江婳暗道:哦嚯,太不怜香惜玉了。 皇上揉着额头,心焦得说话都有些无力:“你可是莞美人的贴身婢女?” 那宫女啜泣着答道:“奴婢垂云,是内务府拨了伺候莞美人的。主子不堪受辱,说既然宫里头容不下她,还不如魂归南楚。只求皇上看在她受压迫太甚的份上,饶恕自戕之罪……” 江婳停了筷子,无识地咽完口中蟹膏。不知怎地,视线飘向良贵妃。 而在座宫嫔,也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或担忧、或是……幸灾乐祸。 注意到众人的异样,皇上也侧眼打量起良贵妃。她心头一惊,忙跪地道:“皇上,莞美人午膳时身体不适。臣妾去瞧时,她已入睡,还、还拒绝起身行礼。臣妾并未计较,径直回了用膳处,何曾辱她!” “良贵妃,您金尊玉贵,也不能信口开河呀。”那丫头抹了把泪,朝众嫔妃磕了三个响头:“各位主子今早都瞧见了,贵妃娘娘说美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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