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灵摇摇头,似乎胸有成竹。 太子此人倨傲,生而为嫡长子,便觉得所有人都该对他低眉顺眼。但对那些不肯投身的臣子,他也是变着法儿地证明自己有多优秀、是个值得辅佐的储君。 得不到,也从未抱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态,去排除异己。 说完这些,又补充道:“即便太子与他势同水火、必有一伤,也不会祸及妻儿。可江大夫,安阳姐姐她的脾性……不必我说,你也知晓。” 红晕悄无声息地蔓上江婳的脸颊。 他分明还未公开请旨赐婚,怎地所有人都已笃定二人会是夫妻了。 难道像良贵妃说的,天底下没有捉摸不着的爱意。若真情根深种,便是凉薄之人,都会变得炽热。捂住嘴,情话都会从期许的眼神、从发颤的手指、从情难自抑的拥抱中翻涌而出。 “江大夫,你在听我说话吗?” 纤白的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江婳“腾”地后仰了片刻。思念情郎被当场抓到,真让人窘迫。她“啊”了声,手忙脚乱地取来莲子羹,懵懵地问道:“郡主,现在要吃么?” 泽灵:“……” 她到底听进去没? “呵,什么破烂东西也拿来给郡主吃,咱们皇室会少你这碗?” 江婳递勺子的手怔住,眉心几乎拧成“川”字。又忙提醒自己,皱眉次数多了,易形成额纹。便平心静气地转过身,低头行礼道:“公主万福金安。” 无须看,只肖一听,甚至再久些,闻到气味,她就知道最惹人烦的那位又来了。 冷不丁地,旁边传来一个男声:“怎么,你是没看见本宫吗?” 江婳一抬头,顿觉晦气超级加倍。 匆匆行礼后,她退到塌边立着。泽灵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口莲子羹,眉眼弯弯地笑道:“皇姐,这可不是破烂东西。我吃着,可比每日送来的御膳好呢。” 安阳故作惊诧状,鄙夷地盯着江婳:“出身低微,可不就得什么都会么,不然怎么讨好……” “你少说几句,一个公主,成日把出身挂在嘴上,这不是叫天下女子寒心么?”太子语有不满,目光阴沉沉地警示着她。 这回拖累兄长险些受罚,安阳自知理亏,被打断也不敢犟嘴。虽不服气,便只能看向一旁,乖乖地噤声。 太子漫不经心地扫过江婳的面容,却完全没在她眸里看到一丝感谢之意。遂不悦地哼了声,也强将目光转移到泽灵身上。 怪哉,太子居然肯为了她,说教自己亲妹?对江婳来说,这可比天降异象的震慑感还强。 用晚膳时,她便听说此事不知被谁传到了皇上跟前。女儿推外甥女下水,别管是否刻意,安阳此刻还能趾高气昂地来找她麻烦,可见连罚跪抄经都没有。 泽灵是柔淑长公主的女儿,而太后无子,柔淑又是她老人家唯一的心尖肉。皇后毕竟是侄女,哪比得过亲生女儿。若她还在,安阳今日不挨板子也得跪破一层皮。 鹤归华表,郡主才是受了委屈的人,仍要笑着应和皇兄皇姐。 可皇上毕竟是太后的养子,她老人家不在,就这样薄待柔淑母女。 皇上他……当真厌恶太后至此?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把前四十三章的虫捉完了 话说,大家看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好多错别字吗哈哈哈 果真、汉字排序不影响阅读
第45章 定不负相思意 静夜沉沉,素月流天,白灰色石板披上一层云雾似的,迷离梦幻。泠泠柔光照在江婳皎白色的外衫上,衬得满头青丝墨黑如瀑。小径两侧有垂柳夹道,她就这么惬意地走在其中,恍若谪仙。 她偷看过紫苏备的文书,知道明日晚宴,裴玄卿会请旨赐婚。可他昨日出发,今夜仍未归。纵知他专情又真诚,江婳仍有一丝忧心。 ——他不会心理建设失败,临时害怕了要跑路吧!打量着反正她也不知晓,来日再做打算。 呸呸呸,若裴玄卿真敢做出这等没出息的事,她绝不会轻易原谅。必须让他追个九曲十八弯,才能给一点好脸瞧! 这么想着,江婳心中憋闷,低头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进了湖里。镜夜似的湖面迅速漾开圆纹,水中月被涟漪切割成一圈圈的同心珏。 茫然晃神间,太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小小的弧度。 她这一路上,又是折柳、又是踢石子,就这般喜欢搞破坏么。 内侍低声提醒:“殿下,更深露重,还请保重玉体,快些回去吧。” 自散步时远远瞥见,他便不知为何,脚下鬼使神差地挪动、远远跟在后头。榴花庭院、杨柳清风,竟都及不上小娘子临湖小立。 见他没有动作,内侍不得不再度开口:“殿下,您该安歇了。” 太子低应了声,迟缓地转过身子,显然心不在焉。 内侍跟了他小半生,自然能揣度几分,壮着胆子说:“殿下,容奴才多句嘴。江姑娘倾国之貌,养在民间易折损了寿数。若能入东宫做个才人……” “你混说什么?” 内侍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连连赔罪。心里头却觉得奇怪,殿下若没这个心思,这大半夜的是作甚呢? 冷不丁,太子忽地开口:“以她的才智,屈居四方宫苑里头,被日子磨成一个只知争宠的妒妇,岂不可惜?” 闻后,内侍始终微低着头跟在身侧,心中却涌起万般感慨。 究竟心仪到何地步,才会甘愿放手,任其天高海阔。 可做奴才的,便只希望主子开心。一朵花儿是张扬盛放,还是香消玉殒,与他何干。内侍壮起胆子道:“能得殿下青眼,是她的福分。且此女足智多谋、精通医理,殿下得了她,这条通天的路会走得更顺畅。” 太子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面有憾色。 “没妻没室,你懂什么。” 她不是任人揉捏的猫狗,更像能迁徙万里的鸟儿。不属于宫苑、不属于皇城,她就同裴玄卿一样,生来就该看遍桃红柳绿、大漠孤烟;该骑马淌着水看长河落日,在阴山关的高塔上醉饮数星。 想到这,他竟有几分羡慕起裴玄卿来。 人人说裴指挥使是疯狗、绳子握在帝王手上,可他到底能踏遍山川。 “奴才是个阉人,自然不懂。不过……您是太子,阖天下,凡您所喜,都该为您所有才是。” “是么?”太子沉吟道:“你觉得,本宫喜欢她?” 内侍笑呵呵地不语,他低声自喃:“不过觉得她聪慧,又帮了本宫一次。这等顽劣不服的女子,刚好与那只恶犬相配。” * 转到眼皮如坠千斤,江婳才回到屋里躺下。身体明明是困了,思绪却千丝万缕地齐涌,搅得她不能入睡。 手臂神差鬼遣地往侧边摊开,那处席子冷冰冰的。 他今夜没来,江婳仍习惯性地空出了一半位置。这会儿忆起,从前他找尽借口在这陪着,倒真像是替她周全呢。 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身边空空、心里也空荡荡的。就像一个渺小的人跑在黑漆漆的原野上,那种焦躁感转而化为深深的无力。 江婳愤愤地拍了一下席子。 她委屈了。 出乎意料地,两日没见他,便觉得委屈了。 晶莹的泪珠小颗小颗地成串滚落,她又气又笑,觉得自己完蛋了。从独自抚养江妁、一力与地痞流氓对峙,到现在这般,她的五郎没在,连觉也睡不好。 本事见长,心志却悄摸摸地软化了。 不,至少在面对奸贼恶棍时,她仍是那个半步不退、无上英勇的斗士。只在这里、唯在他这里,江婳才成了动不动就委屈的小哭包。 或许,这便是“弱点”。 她在茶馆听过许多说书故事,上至普济众生的仙尊、下到行走江湖的侠士,凡是少男少女,心里头都有一个人,能令其为之生死、为之喜悲,为之缠绵悱恻、肝肠寸断。 如今,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半路道心陨落的无情道女修。有弱点,是件既令人心慌、又窃喜的事情。 不知这样孤零零地躺了多久,黑暗中,一扇月光从门缝里露出,随着男子推门而逐渐变亮,又收成一条缝、转而消失。 自他入门,便有浓厚的血腥气顺着夜风侵入小屋。 江婳一动不动,想装做已然安睡的样子,等他过来抱一抱自己。然而裴玄卿只站在塌边看着,屋内未燃灯,他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一身冗长的叹息于上方传来,他转身似乎欲往外走,江婳猛地睁开眼,愤愤地喊了句:“裴玄卿!” 声音又气又委屈,翻涌着数不清的思念和爱意。 裴玄卿脚下一怔,站在那处,有些惊慌地说:“我以为你已入睡,怎么了,是饿了吗?我去给你端一碗宵夜来。” “你站住!”江婳坐起身子,鼻尖酸涩地强调都变了,张开双臂哭着说:“抱我!” “什……什么?” “快点过来抱我,你听不见吗?” 江婳刻意大声了些,见他没动,便气恼地锤了下床,光着脚走下地,扑进他怀里。 温软香躯贴近的那一刻,裴玄卿下意识地想后退,推拒道:“别碰,我身上有血!” “我知道,你一进来我就知道的。”江婳牢牢圈着不撒手,昂首问:“你去哪了,我很担心。” 裴玄卿言语凝滞了片刻,缓缓道:“暗杀北地一位藩王,他意图匡复北境,私下里招兵买马。” “嗯,那你受伤了么?” “小伤,不碍事的。”裴玄卿听她声有哽咽,便安慰着笑道:“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味道,本想洗净了再来。” 搏杀了一夜,他撑着寻了一匹马赶回来。可到了门前,又厌弃起自己身上的血污来。 软玉温香的小娇娘、他捧着都怕摔了的至宝,哪能被腥臭粘腻所侵扰。 江婳收起抽泣声,别过头:“的确讨厌。” 怀中,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身躯微微一抖,似有退却之意,她两只手抓得紧紧的。 “讨厌你当这个指挥使,讨厌你总拿性命去换前程,讨厌你……让我只能呆呆地等着。” 良久,他垂着的双臂才缓缓环上。将要触到江婳时,还犹豫了片刻。 她恨铁不成钢,自个儿把他的手合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今日,裴玄卿一副小女儿神态,还要她来主动? “婳婳,查案子并不是监察司的主要职责。我杀过很多人,像今日这般暗杀的、在牢里秘密处死的,甚至有流放官眷在半路被截杀的。你真的肯与我走到一处,不害怕吗?” 烛灯未燃,二人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隔着咫尺相视,像能从对方眼底读到只言片语似的。 江婳轻笑一声,双手捂上他冰凉的脸来消暑,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五郎,你听说了,魏然在牢里发生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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