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裴玄卿低头思忖,江婳紧张地绷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听他下言。察觉到她的忐忑,他很满足地说:“那她真只能当姑子了,婳婳,你且安心。就算她磕破脑袋,皇上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其实,他巴不得这疯公主求到皇上跟前,早日断了念想——同父异母的兄妹哪能成亲呢! “当真?可为何?” “还能为何。”裴玄卿大步走到秋千前,捞起软趴趴的香躯便往外走,傲娇地抬起头: “因为你家五郎曾跟皇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除你之外,绝不与其他女子有任何沾染。” 江婳别过头,笑骂道:“满嘴甜言蜜语的骗子。” 裴玄卿也不甘示弱,回敬句:“柔弱不能自保的呆瓜。” * 马车驶出行宫,经过闹市区长长的街道,停在布达尼亚宫前。 这是当地最崇高、最辉煌的一座寺庙,长阶沿着山脉蜿蜒而上,远看着像一条银龙攀附在原野之上,恢宏又磅礴。 江婳落地时,外头天色已暗。以方才来的时间,再回去,定要错过时辰,便小声提醒:“不是说今日有宫宴吗?” “嗯,不想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看着他。 当真要临阵脱逃? 胆小鬼! 她愤愤甩开手,径直往前走。一路盘算着,就按原先决定的,待裴玄卿再提婚事,必须拖着、让他追断腿,才能了事。 忽然,有位年轻喇嘛迎上前,手里拿着一朵金箔折就的绮兰花,柔和地笑道: “施主,您看着与布达尼亚佛母有缘。这朵花儿,还请收下。” 江婳眼皮一跳。 想当初,她在别的庙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那和尚送她一串佛珠,她问价钱,和尚微微摇头:“施主,出家人不讲钱,只讲缘。” 待她满心欢喜地戴上,和尚才开口:“十两一缘,一共八十八缘。” 江婳心口一疼,脱下佛珠逃也似的飞速离开。 那假和尚好歹弄串珠子,这喇嘛拿朵花,就想哄她给钱? “呵呵,不要了,还是留给更有缘的人吧……” 喇嘛脸色一白,没想过有香客拒绝,忙跟在身侧缓缓道:“施主,绮兰花蕴涵着佛母的祝福,还请您务必收下。” 江婳看着这朵开得娇艳的小花,很为难地开口:“可我真的没带钱。” 喇嘛尴尬地合手行礼:“佛母座下,哪能收钱。” 她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裴玄卿就跟在不远处,笑得肩膀微颤。略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妇人香客靠了近来,讪笑道:“姑娘,收下吧,当真不要钱的。每日里,喇嘛师父们只能送出一朵。您能集得越多,福寿越旺盛呢。” “竟有此事!”江婳欣喜地接过,小心护在手掌里,朝师父连连道谢,妇人高唤了句:“一朵康健无虞。” 再往上走,又有个儒和喇嘛赠花,妇人再呼:“两朵花容常驻。” 愿她年有余庆、福星高照。 手上的金花越来越多,妇女念到“嫁得良人、如鱼似水”时,她羞怯地回看了裴玄卿一眼。 九朵金花捧在手中,她登上了宫殿最高层。踏入平台的第一步,周边焰火“砰”地燃起,接连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上天际。 静夜被绚丽满目的花火所唤醒,那妇人拍着她的手连连称羡,直道她家郎君有心了。 纵使再笨的人,脑子也该转圜了。江婳雀跃着走到裴玄卿身前,眼皮不好意思地垂下,喃喃问:“你怎么突然决定在这……” 裴玄卿以拳置于唇前稍稍咳嗽,把那不值钱的傻笑样憋了回去,抓起她的一只手晃了晃:“下次吃完瓜果,记得洗手。” 江婳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声。 “哎,有只馋猫沾了满手的果渍,偷翻文书,被我发现咯。” 思及她翻过的页面,江婳脑中“轰”地,红晕顺着脸颊染上耳垂,脚下退了半步。 所以她看了些什么,他全知晓了? “这不公平!”江婳佯装气恼,来掩盖无处可藏的羞意,背身道:“你就像个狩猎者,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我不是猎物呀。” 于他而言,她的确不是拿来满足追逐感和成就感的猎物。裴玄卿绕到跟前,微微屈膝抱起她的腰身,肆无忌惮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大笑道: “没良心,哪家猎物被猎人当小祖宗一样供着。江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数数看我救过你多少次,你这辈子也还不完呀。” “你别胡诌!”江婳骄傲地昂起头,拍拍他的脸:“别忘了,是我先在崖下救了你。” 裴玄卿觉得甚合他意,应声道:“那我许你也成的!” “不知羞……” 从他的角度看去,无数璀璨流光于她身后绽开。宫里的喇嘛、路上香客,无不驻足,或羡艳、或满含祝福地看着这对小儿女。 什么喜欢一个人便要深深藏起来,他偏不。 他就要把心爱的女子于世人、于神佛眼前捧得高高的,将毕生能予的荣华都一股脑地赠她。 江婳被他晃得晕了,嬉笑着求饶,好不容易缓过来些,伏在他肩上问:“五郎,为何独独选在布达尼亚宫?我记得你说过,人总喜欢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物体上,最终大失所望。” “嗯,我不信。”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凤眼比瞧世间万物都深情:“可你也曾说过,许愿是为了让自己心中的意念更坚定。我不信神佛,可我信你呀。” 世上美好之物并不都如焰火那般,转瞬即逝。他们确信,在彼此心中,没有任何外物纠纷能越过对方去。长此以往、经久不衰。 华光照亮了阴山关半边穹顶,连同行宫前的石狮子,脸上依稀都呈现出了不同的色彩。 泽灵听了旨意,并不惊讶,举杯笑道:“舅舅,您封江婳为郡君,又赐二人成婚。不知以后儿臣该称她为妹妹,还是指挥使夫人呢。” 皇上正头疼此事,自然一挥手,爱称什么称什么去。 裴玄卿这厮忒固执,立了大功,正想借机将他调到安全些的职务去。可他非要替江婳求殊荣,这……一个姑娘家,成亲了养在后宅,有没有名头,无关紧要嘛! 泽灵敬酒,安阳苦涩地笑着回应了下。佳酿由舌尖滑落,却只觉滚烫灼人,不知其香。 江婳成了郡君,便算半个皇室的人。往后再见她,不必行大礼,只肖屈膝颔首,道一句“金安”。 “金安金安,一想到她能无限风光地嫁他做正妻,我哪能安。裴大人可真喜欢她啊……他什么封赏也不要,只要她做郡君。皇兄你说,我是嫡公主,究竟哪里输给她了。” 身侧之人没有回应,安阳无力地别过头,见太子怔怔地看着酒樽发愣,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又轻拽了他的衣袖,唤道:“皇兄?”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婳:正宫要有正宫的气度,保持新鲜感应当买几个男倌供我blablabla 裴玄卿听到的:正宫要供她blablablabla
第47章 丧钟不为草寇鸣(1) 垂柳摇漾,秋千上少女翠绿色的衣裙也跟着摆动。橘皮的香气弥漫在庭院里,连如瀑的乌丝上都染得清澄。 江婳盯着圣旨上“福宁”二字左看右看,联想到其他女眷的封号。“安阳”恢弘大气,“泽灵”美好恬静,便是“端慧”、“娴乐”之列也好听呀。 怎么到她这,看起来像是庙里菩萨尊号。 “给我拟封号的是内务府哪只土鳖,真想按桌前跟阿妁一起念学。” “土鳖”本尊裴玄卿兴致勃勃地来接她时,恰好收入耳中,有点心碎。 “福寿绵长,宁和顺遂,不好么……” 江婳听见他的声音,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感叹道:“好虽好,就是没突出我貌美聪慧英勇顽强的美好品质。” 裴玄卿“哼哧”地笑出声,看着她的秋千越飞越高,便靠近了些随时防着她摔下。 刚定了婚期在八月二十,今日本是皇上开恩,允他带江婳出行宫游玩。谁知马车才出宫门,裴玄卿又被急召回去。正想着差人送她回小院,江婳猛地抽在马屁股上,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你!”裴玄卿欲追上,大监很为难地劝阻道:“裴大人,皇上正等着您呢。” 罢了,有暗卫在,想必出不了事。 到了阴山关不吃炙羊肉等于白来,为了避免车内一股子烤肉味儿,江婳便下车步行,车夫则牵着马,慢慢悠悠地跟在不远处。 每咬下一口,烤得焦脆的外壳便“咔嚓”作响。里头肉又极嫩,秘制香料混着少许油脂由纹理间迸出。嚼上满嘴,辛辣畅快。 光听她大口大口地吃肉,紫苏已咽了不下十次口水。她是奴婢,又年长江婳八岁,哪好意思开口要。冷不丁地,鼻腔被孜然香攻占,一根缀满羊肉和青红椒洋葱的铁串伸到跟前。 “郡君,这是给我的?” “对呀。”江婳指着她身后的店眨巴眨巴眼:“不白吃,你得去给我排队买壶桂花米酒来。” 这家店排了约有三十人,隔着这层层人气,还能依稀闻到酒香。旁边卖小玩意的妇人笑道:“这可是镇上第一香,姑娘看着不是北地人,也知道米酿呢?” “嗨,我不过瞧着人多,想来大伙儿都喜欢,肯定不差。” 又将银袋交给紫苏,小声叮嘱道:“多买些,买光它,咱们有马车运。本地人都说好,肯定错不了。” 紫苏默默接下,哭笑不得。姑娘当上郡君,真是越发财大气粗了。 江婳正美滋滋地吃烤串、等米酒,忽地听见远处有骚动,人群中一个不可名状、约莫半人高的东西正在快速潜行。 “诶,哪来的怪物,抓住它抓住它!” 离这儿越近,身边人潮越拥挤。江婳被挤得离紫苏越来越远,那身影忽地就窜到了跟前,张嘴叼过她手上的肉串,蹲在地上大口吞咽。 胆小些的避得远远的,胆大的拿脚踹、拿棍子砸。灰石板上不断有鲜红血珠滴落,那个怪物却跟没有痛觉似的,连躲也不躲。 紫苏不知废了多大力气,才拨开人群挤到江婳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检查了姑娘除被抢走肉串外毫发无伤,才止住了吓出的泪,抱怨道:“郡君,都说了让您在车里吃,奴婢会清理干净。这不,被野兽夺食了吧。” 江婳屏息而视,不对……不是野兽,这东西前后腿长度,与人相似。可身上并没有大量毛发,不是猴子。 察觉不对,她拼命喊着:“住手,这是人,都住手啊!” “胡说什么哦,哪有人长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又不闹饥荒,打它都不走,就知道吃,肯定是山里跑出的什么野兽哇。” 无奈,江婳只得大呼:“我是皇上亲封的郡君,命令你们立刻停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6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