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卿、江婳,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已失了理智,安阳不得不命人将他强行按着。咒骂声从宫门口一路延绵到林径,恐怕连内院都听得见,江婳摇头道:“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跟泼妇骂街似的。” 安阳横在身前,挡着江婳进宫的路,讥讽道:“怎么,当了郡君,就忘了自己也曾是个粗俗的市井妇人?” 裴玄卿刚要发作,江婳悄悄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微微屈膝,笑盈盈地说:“安阳姐姐,皇上封我做郡君,便是认准了我的德行认知能与皇室匹配。不知姐姐此意,是说皇室粗俗,还是说皇上识人不清?” “你放肆,你敢污蔑本宫!”安阳高高扬起手掌,却被她扣住手腕,挑眉道:“我是郡君,恐怕不能由公主任意打骂。” 余光里,江婳瞥见那乞丐的身影似乎在朝这边来,迅速松了手,将裴玄卿拉远些,低声问:“待会儿咱们进去,他不会还想往里跟,被侍卫打死吧?” 刚才在客栈里,乞丐的奇葩举动让裴玄卿心有余悸,便冷眼盯着那处:“天底下闯宫被打死的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 言谈间,可那乞丐往空地跑了几步,不知怎地,忽然又吓得哇哇大叫地往回跑。连咒骂个不停地晋王都被他吓住了般,凝神盯着那个方向,深吸一口气。 “这……管他呢,别跟来挨打就好。五郎,咱们进去吧?” 她温软的小手很自然地勾住了他的食指,裴玄卿目光柔得像水,轻轻应声,将她拉到右后侧,好挡着日光。 二人走出很远,晋王才撑起身子,拍拍衣料上的土,将周遭的宫人屏退十步。 安阳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骂了?手指也不疼了?没事就赶紧回去治手,别留下病根。” 晋王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幽幽道: “公主看见方才那个乞丐了么?” “有毛病,本宫看乞丐干嘛!” 安阳刚要转身先走,忽地想起什么,两脚似被打进木桩子一般、停滞在原处,没法挪动。 她僵硬地回过头,目光阴狠。低声问晋王究竟确不确定,方才跑的,正是从京中脱逃那个。 “公主金尊玉贵,没见过他的面,臣弟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普天之下,没几个被采生折割的乞丐能活着长大。况且,都不必他亲自去查,那乞丐见着他,跟耗子见到猫一般。 想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还深深印刻在他脑中呢。 安阳犹如五雷轰顶,身子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塌。 “那怎么办……裴玄卿和江婳会不会已经见过他,一切都知道了?” 见,是一定见过的,二人方才还看着那个乞丐,议论什么。 可他们若拿到了一丝半点的证据,便不会将他留在行宫外。而是带着去请皇上旨意,彻查此案了。 呵,荒野有路你不走,北地罗网偏自投。 晋王面上冷淡,语气也静得像深潭死水一般波澜不惊,垂首道:“请公主放心,这回臣弟自会将人处理干净,从此便再没有人提起这事。” 半炷香前,他分明还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如今却冷静得像一只狩猎者。 不知怎地,安阳心中忽然想起母后替她梳头发时所说。 暴躁易怒、喊打喊杀之人往往是内心惴惴不安的。只有摆出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才能吓退想群起而食的野兽。 真正强大的人,宠辱不惊、步步坚定。知晓自己有能耐应对一切未知,才会自信。 晋王在看到乞丐的身影后,便收起了张牙舞爪的丑态,反而有两分裴玄卿素日漠视一切的神情。 他真能像母后所说,做太子哥哥座前的忠狗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想点保存不小心点了发表……正在光速打字中,稍等稍等!!! (二次作话)呜呜呜终于赶完,我还要修改一下细节的,刚才打太快不知道有没有错字和逻辑不通处。 手机端点保存它居然会直接发出去,正准备吃饭的我看到有更新:嗯?我更了?我没啊,谁盗我号还替我写文? 真的服了晋江这个老六,练我手速呢! 我吃饭去,吃完回来改 (三次作话)咳咳,感谢晋江TV,感谢作者助手,不然我都不知道,逼急了能一个半小时三千字。看似是一个小小的BUG,实则替我今后成为日万码字机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十二点那会儿,看到初版80来字的小天使们,会不会地铁老人看手机:这踏喵也叫日更? 晚点换个有人像的封面,感觉更古言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在收藏里看到一个陌生的书挪出去了,达咩达咩
第50章 丧钟不为草寇鸣(4) 七月里,国槐和紫薇花初绽,暗香绕梁。行宫原本的云淡天青莫名染上一层微醺红,像是喜事将近,织女娘娘提前给这对璧人送祝福。 桌上这对七宝镯通体澄澈,夏日炎炎,把手悬着搁在镯边时,隐隐有凉气扑在肌肤上。而拿起来端详,又触骨生温。 江婳将镯子透过太阳光转动,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耀光粼粼。泽灵拿着另一只温声解释: “牡丹色寓意吉祥富贵、石榴色多果多福,禾雀快乐,天人菊向阳象征着希望。栀子纯洁美好,绿箩生生不息。最后这枚桃花色嘛……” 她笑盈盈地看着江婳,逗待嫁小娘子害羞似乎是大伙儿的共同爱好。江婳抬手挡着脸颊,又羞又喜,紫苏便替主子答:“当然是祝郡君和裴大人婚后甜蜜和乐,郡主待您可真好。这样的心意和祝愿,外头哪间首饰铺想得到呢。” 江婳把镯子收进锦盒中,双手环捂着,目光柔得像拂动花叶的那一缕微风,又如第一场春雨过后、悄声滋润了田埂山野的溪流。 “郡主竟舍得赠我,为何不留着自己出嫁用呢?” 泽灵羽扇似的两弯睫毛微垂,语中似有憾意:“娘亲已在替我物色了,兴许要明年吧。” 听这意思,便是她中意的人不在里头。 难不成那死小子没去提亲? 江婳挤眉弄眼地提醒:“柔淑长公主挑的自然错不了,不过我想壮着胆儿荐个人。裴府隔壁徐国公家的徐潇,不知公主可曾见过?” 蓦地,泽灵脸红了半截,嗔笑着摇头:“婚姻大事,娘亲自有安排。” “江婳,你少在这乱点鸳鸯谱!” 闻声,泽灵规规矩矩地拂身行礼,客气唤句“皇兄”。原本按辈分,江婳也该随她同称,可实在别扭,便敷衍地埋头道:“太子安好。” 太子剜了她一眼,径直坐到泽灵跟前,不悦道:“徐潇是个什么纨绔泼皮货,满盛京的贵女都不愿与他做妻。文不过科举、武不能上阵,光有一张好看的脸,也能配得上郡主?” 江婳握紧了拳头想还嘴,可惜思量片刻,发现他说得真有道理,没法反驳! 不过,男人居然肯承认其他男子生的好看,真是稀罕事。她习惯了裴玄卿逼她认定“普天之下五郎最俊”的霸道行径,这么看来,比太子还小心眼。 想到五郎至今对南楚世子耿耿于怀,江婳“噗嗤”笑得出神。只手托着下巴,发呆的方向正是太子坐的地方。 两轮月牙眼中,有星河沉溺于黑瞳中。太子看得出神,手中折扇斜斜地停滞着。直到泽灵被茶水呛到,重重咳了几声,他才急急挪开眼。 江婳帮她轻轻拍背心处,也是奇怪。这些日子,每每裴玄卿上值,她便来同泽灵呆在一处。可五回里有三回,太子跟狗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不是有芝麻大点的小事、就是来关怀表妹身体是否安康。 她也不是炖肉啊! 江婳见了他便觉得败兴致,起身捧上锦盒告退。太子略扫了眼,冷声提醒道: “别高兴得太早,他那样的性格,成婚后若待你不好,怕也不肯轻易和离。届时吃了苦头,可别后悔。” 有病,有大病!哪有人在小两口成婚前就狗嘴吐不出人话,诅咒人家婚后不和谐的。江婳索性逆着来,故意说:“殿下这就不懂了吧,我喜欢他,他待我清冷粗暴我也喜欢他!哪怕折了寿数,到阎王跟前一问,下辈子我还硬着头皮喜欢他。” 太子素来注重仪态,这会儿一只手拍在桌上,吓得泽灵一抖搂,是真被呛着了。他捏着折扇,手上勒白了一圈儿,皱眉道:“你脑子坏了是不是?” 冷不丁,或许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变得稍软和了些。 “你若后悔了……” “那也不劳殿下操心。” 这声音…… 江婳是想说这句话来着,可有人抢在她跟前说了。她蹦蹦跳跳地走到裴玄卿身边,挽着他的小臂,甜甜的问:“五郎今日下值这么早?” 他没应,而是幽幽地看着太子的方向,眸光比冰鼎寒气更甚。 “在别人的妻子跟前挑唆,太子殿下好涵养。” 太子说的话,听起来虽像是替江婳考虑,实际上却的的确确不够磊落。他吃了瘪,拼命想怎么从“挑拨夫妻”上反败为胜,竟飘出一句:“这一个多月里,你们能不能真的成婚还未定。” 坏了,江婳敏锐地察觉到,裴玄卿现在真的很生气,会乱咬人那种。 她抢先一步,骄傲得像只漂亮的花孔雀。 “圣上赐婚,五郎若敢背弃,我就拿着圣旨斩了他,再封在冰鼎里陪着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江婳余光瞥见,似有一束暖阳洒在被霜意冻出晶花的眉梢上,冬雪初霁,裴玄卿握着她的手,眼底满是幸福。 一只花孔雀吸引来的,当然是另一只花孔雀。裴玄卿全然换了个声调,嘲讽道:“哦,那便是殿下枉做小人了。” 二人携手出了院子,太子被那句“枉做小人”噎得久久喘不过气来。泽灵摇摇头,不解地问: “七色宝石易寻,能做冰底的玉却难得。皇兄帮了大忙,为何不让我告诉她?” “算了吧,若她知道了,这镯子还戴不戴呢?” 那个张狂的小娘子,定会一边在心里感念泽灵美意,一边咂嘴说鲜花镶在泥巴上,晦气。 “皇兄,她既定了亲,又夫妻情投意合,你也莫再……” 那句“打扰”哽在喉间,泽灵没忍心说出口。皇兄连祝福都这么晦涩,最出格的便是忧心裴玄卿此人喜怒无常,怕他对江婳也是喜一时、厌一时。 身为太子,他若想强取豪夺,有的是法子、等得起来日方长。 只是,缘有先来后到,人更有礼义廉耻。再好看的花儿,人家摘了便摘了,就算后悔得抓心挠肝也是无用。 * 走出院门,裴玄卿弯起的嘴角就没有落下去过。江婳好奇地问:“皇上赏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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